第31章
黎笑棠站在落地窗前,他的背影竟然有些落寞。他的腳下是一片夜景,他擡起右手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想到這手前幾日還在玻璃窗上畫過笑臉,他就覺得疼。
黎笑棠沒有等到約定好的電話,于是心下立刻判出了結果。那個他最不想面對的結果。他給自己倒了杯酒,并往杯中加了好幾塊冰塊,黎笑棠看也沒看閉眼就往喉底灌。烈酒辛辣,他忍不住嗆了幾下,胃裏像有火在燒。黎笑棠被這火灼的滋味折磨得全身都疼,他發怒,把杯子往窗前奮力一丢,杯子在瞬間瓦解。
電話響了,黎笑棠人有些踉跄,他垂着手完全沒有接電話的意思。電話不屈不饒地響着,黎笑棠機械性地轉過頭,他雙眼赤紅,紅得像幽靈。他勾了勾手指,拿起手機,他剛按下通話鍵,一個低沉冰冷的聲音就從擴音器裏傳了出來。
“笑棠,你再唔返嚟,佢就要死了。”(你再不回來,他就要死了)
黑白無常來替閻王索命來了。黎笑棠靜靜地聽完這道催命符,他張了張嘴,第一下竟然沒能發出聲音來。他咳了一聲才啞着嗓子說:“……我同你講過了,不要動他。”
電話那頭的人仿佛聽了個笑話,沒等黎笑棠再說話就徑直挂了電話。黎笑棠仿佛要把手機捏爆,他再睜開眼時,眼底紅潮退去了一點。他撩起外套就退門走了出去。
當日,傅成安親自将黎笑棠送到機場,親眼見到他手持護照和登機牌進了關。鞏粵清也給過自己答複,說确認黎笑棠抵達了緬甸仰光。他們又有誰會料到,黎笑棠在交易前幾個小時,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調了身份回了香港。
鞏粵清沒有在交易車上看見黎笑棠,便知曉傅成安暴露了。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的腦中連一秒鐘的空白都不得,手裏的煙都被他捏爛了,他的手竟然還是在抖。
鞏粵清頭一回,失去了方向,像只無頭蒼蠅一樣,不知道該怎麽辦。
傅成安從陳琛進了‘雲頂’的門,便直覺氣氛不對。直到自己的肩膀被兩個男人強行按住,他知道鞏粵清他們失敗了。
“我勸你有什麽話現在就說,進了那扇門,人就不是人了,是鬼。”陳琛的一雙眼裏笑中含霜,冷得如陰溝臭水,湊近都受不了。
傅成安依舊淡定自若,他背着手瞥了眼陳琛說:“琛哥想知道什麽?”
“你們差佬都是硬骨頭,我知道。但我最喜歡也最擅長對付硬骨頭。試一下咯?”陳琛轉了轉手上的扳指,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傅成安就被推搡着進了某間房。
這間房是‘雲頂’一間密室。不,與其說是密室,不如說是刑訊室。剛踏進去,一陣陰風就鑽進了骨頭裏。傅成安毫無懼色,他被那兩個男人推着坐到一把金屬椅上,雙手被反綁住。陳琛倚在桌邊,他重心輕松地往後靠,他雙手環胸朝傅成安努了努下巴。
“阿安……哦不對,你不叫傅成安。我們先聊聊,你叫乜名?”陳琛笑得很溫柔,那副笑裏藏刀的眼睛卻像把機關槍,在有效射程裏将傅成安的渾身上下都掃了個遍。
傅成安聽了莞爾一笑,這一笑叫陳琛恍惚了一下。他好像這時候才想起來,傅成安和陳霆一樣大。他突然露出惋惜的表情,忍不住嘆了口氣,感慨這後生仔揀了條最行唔得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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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系差佬。”傅成安心平氣和,不見絲毫慌亂。他的心跳甚至依舊平穩。他對上陳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陳述。
陳琛笑了,他又摸了摸無名指上的戒指,然後揮了下手,傅成安便被一拳直擊面門,隔着椅子被放倒,他的腿懸在半空。一個彪形大漢拿了水管,把一塊毛巾蓋在傅成安的臉上,然後擰開水管對準傅成安的臉就淋了上去。
毛巾是為了防止傅成安将水吐出來,這不斷加大的高壓水槍的力度,叫傅成安的溺水和窒息感來得愈發地快,他開始掙紮其來,腳在半空亂蹬。陳琛冷眼旁觀,他瞄了眼牆上的挂鐘,然後等秒表走過些,才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點嘛?有什麽想說得?”傅成安又被拖了起來,椅子被粗暴地扶正,他感覺一陣頭暈目眩,他咳嗽了好幾聲,眼睛都有些睜不太開。
“冇……我不是差佬……”他的聲音很輕,陳琛聽了眼風一橫,他在傅成安的對面坐下。他從外衣口袋裏摸出煙,馬上就有人傾身為他點煙。
陳琛吸了口煙,吐出個煙圈,他忽然湊近問:“你要不要來一根?”傅成安半垂着頭,他聞言搖了搖頭,陳琛就把手腕收回了。
陳琛點了點煙灰說:“‘賭石’半路被差佬攔截那次,我‘三道會’确實有內鬼,但很奇怪,我就是看見你朝郁齊開槍的樣子,才懷疑得你。”
傅成安擡起頭,他眼睛很紅,他勾起唇角笑着說:“為什麽?”
“我從前就聽黎笑棠說,有次你們被人追殺,你帶着他突出重圍;你槍法極好,但為什麽偏偏朝郁齊開槍的時候,連心髒的位置都瞄不好?”陳琛接着抽煙,眼睛因為回憶而半眯,他斜坐在椅子上,雙腿自然交疊,他用半截煙指了指傅成安說:“只有一種解釋,你不想殺他。”
“我跟着黎哥四年多,不是幹得殺人的活。不是各個古惑仔都喜歡殺人。”傅成安眼睫上都沾了水,他微微側頭不緊不慢地說。
“唔……這麽說也可以。但是這個你怎麽解釋?”陳琛掐滅了煙,從旁邊拿起一個信封,從裏面抽出一張紙鈔——就是那日傅成安去‘女人街’找郁齊,通知他跑路,讓一個小孩把這張錢塞給了郁齊。這張紙鈔上寫了一個手機號碼,就是傅成安的手機號。
“你現在肯定把這個手機卡號扔了,我也不會再打得通。追蹤不到你的,但是郁齊可不像你專業啊,他總是留下痕跡了,阿sir.”
陳琛彎着眼睛笑得時候,看上去尤為瘆人,他從一個袋子裏摸出一個老舊的手機,然後手指在上面按了按,調出了一個頁面。
“通話記錄删了也沒有用,錄音還是在的。”陳琛舉着手機笑着說,他按了下去,裏面傳來兩聲模糊的對答。
“我是‘鴛鴦’,鞏sir讓你晚上就走,十點鐘,‘氹仔碼頭’……”傅成安的聲音從擴音器裏傳來,雖然信號很模糊,但是還是能辨認出是他的聲音。
“鴛鴦?阿sir的代號有點意思,那你能不能講畀我聽,鞏sir是邊個?你又打算要做什麽呢?”陳琛關了手機,房間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地寂靜。
陳琛搞到這通錄音實屬不易,他沒辦法竊聽到傅成安的手機,舉棋不定時,才想起這個早就爛死了的內鬼郁齊。果不其然,被他搜到料,還是個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