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陳琛的眼皮自下往上向上擡,他的眼風輕輕橫掃過黎笑棠的臉。他頓了一頓說:“我唔得(不能)坐牢。”
黎笑棠覺得這句話真有意思,他笑得肆意,接着往桌上一座,他晃了晃腿說:“所以就讓我去坐牢?”
陳琛站了起來,一步邁到黎笑棠的面前,他搭住黎笑棠的肩,手指緊緊捏着他的肩胛骨,他垂眸,似乎下定了決心,嘆了口氣說:“笑棠……對唔住……你幫幫琛哥……”
黎笑棠推開陳琛的手,他冷笑一聲說:“如果我講唔得(不行)呢?”
陳琛眼底的暗潮洶湧而至,黎笑棠絲毫不懼,對上他的眼睛。陳琛漸漸松懈了力氣,他眼神冰封,朝黎笑棠努了努下巴。
“傅成安還活着。”
“如果被別人知呢?”陳琛轉身又折回椅子上坐下,他雙腿交疊,十指交叉擱在膝蓋上,他無名指上的戒指顯眼,黎笑棠的目光在上面游走了一遍。
“原嚟你喺呢度(原來你在這裏)等着我。”黎笑棠嗤嗤地笑了幾聲,他聳聳肩,然後又擡手開始撥指甲。他想問題的時候就會這樣,是個習慣性動作。
陳琛不置可否,他那雙充滿狠辣算計的眼睛映出黎笑棠的臉。陳琛攤了下手說:“我也唔想嘅。(我也不想的)笑棠,兩年,就兩年。”
黎笑棠停止了動作,他的笑意被冰封。
“傅成安唔見了,我都唔知佢系活着仲系死了,(他不見了,我都不知道他是活着還是死了)所以你威脅唔到我啊。”黎笑棠掠過陳琛的身邊,手剛搭上門把手,陳琛的聲音又如同鬼魅從背後響起。
“死了就算了,要系冇死(要是沒死)……”
黎笑棠的手咻地捏緊,他的下颚泛抖,他一個回頭瞪着陳琛,那眼神極其怨怼,多少狠辣詛咒在其中。
“如果你替我頂,我保傅成安嘅命,如有違誓,我把我嘅命賠畀你(我的命賠給你)。”陳琛站了起來,他語氣嚴肅,眼神堅定。
黎笑棠卻什麽也沒說,拉開門就走了出去。
沒走兩步,手機便響了。黎笑棠煩躁,拿了手機反手就掐斷了,結果手機又不依不饒地響了起來。黎笑棠伸手一按,剛放到耳邊張口就罵:“邊個黐線啊!(哪個神經病啊!)”
“黎笑棠!你畀我過嚟!”(你給我過來!)電話裏的男聲叫黎笑棠一怔,他看了眼手機,語調不由自主地往上揚:“洪叔?”
“你畀我過嚟!”黎笑棠被這通電話吼得莫名其妙,他眉頭緊鎖,心裏更是煩得一團亂。他連連咒罵,轉頭就上了車。他一路狂飙至議事廳,進了門,才發覺氣氛不對。
議事廳裏坐滿了叔父,見了黎笑棠,各個都擡起了頭。但每個人的表情都異常難看。黎笑棠心裏一沉,面上卻沒表露。
他甚至還來不及走到東座,就被洪叔攥住了手腕。那力氣野蠻攥得人生疼,黎笑棠甚至跌了一下,差點被絆倒。
“黎笑棠!你畀(給)各位叔父講講,你把嗰警察藏到邊度(哪裏)去了?”洪叔氣勢逼人,他大力拍着桌子,聲音像把鐮刀,直接頂住黎笑棠的頸脖,叫他無法動彈。
“洪叔你喺講乜?”(你講什麽)
黎笑棠試圖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腕無果,手被拉扯得極痛,他本就惱着火,聲音也大了起來。洪叔不屑地笑了笑,眼光不懷好意地将黎笑棠從頭到尾打量一遍,然後推他一把嚴厲斥責道:“呃人都呃到我哋頭上嚟!(騙人都騙到我頭上來了!)黎笑棠,你膽子好大!”
黎笑棠揉了揉發紅的手腕,他目光低垂,大腦在幾秒鐘就作出了反應。他睥睨地剮了眼洪叔,然後一字一字地吐道:“我呃人?嗰警察死嗰天,你哋可都系親眼睇見嘅,就坐喺呢個位置上,點嘛?系記憶力唔好仲系眼瞎了啊!”(我騙人,那警察死那天,你們可都是親眼看見的,就坐在這個位置上,怎麽?是記憶力不好還是眼瞎了啊?)
這句話幾乎是觸了洪叔的逆鱗,他一下子就要擡手甩黎笑棠巴掌,被黎笑棠一把攥住手腕!
“洪叔,唔好倚老賣老,坐館你就咪想了,都黃土埋頸了,我讓畀你,你也冇命坐。”(不要倚老賣老,坐館你就別想了,都黃土埋脖子了,我讓給你,你也沒命坐)
黎笑棠周身都散出一股狠勁,他眼神壓抑,口氣更是充滿挑釁和不敬。洪叔被他嗆得快要背過氣去,黎笑棠轉身就往東座走。
“我手下季文前幾日還講喺(在)十五中旁邊嘅炒貨鋪見過那差佬(警察)!”
黎笑棠眼眸冰冷,他直勾勾地盯着洪叔看,像是索命的鬼。
洪叔拿起桌上的照片舉給黎笑棠看,他的手因為情緒激動而微微發抖。他眼神篤定,口氣更甚。
“睇睇呢張照片吧,系唔系你果個警察!”(看看這張照片吧,是不是你那個警察!)
那張照片在空中被卷起,順着黎笑棠的方向飄去,終于落到黎笑棠面前,他沒有去接,而是微微垂下眼睛瞥了一眼。
這是一張從角落的閉路電視或者是監控截出來的圖。照片上的人背影模糊,勉強能看出穿了一件夾克衫,身形很瘦。他的臉微微側着,被拍到了一半,但是他戴着口罩,面容又看不太真切。
黎笑棠擡起頭,他甚是厭惡地用兩指夾起這張照片,然後晃了晃說:“呢個系邊個啊,我啲都睇唔出嚟?”(這是誰啊,我一點都看不出來?)
洪叔挑了挑眉繞有深意地說:“唔就系你果個警察咩,裝乜?”(不就是那個警察嗎,裝什麽?)
黎笑棠随手就把照片往旁邊一丢,連手腕都沒動。他擡腿就踹了腳桌子,那聲悶響震得桌子都抖了抖。
“還有邊個想要呢個坐位?我畀你啊。”(還有誰想要這個位子,我給你啊)
他說話的樣子如同從墓地裏爬出來的鬼魂,又陰冷又可怖。他甚至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那眼裏全是鄙夷。
議事廳詭異地靜了幾秒,幾秒過後又有人不怕死地說:“洪叔唔會咁小兒科,求其嗰張照片嚟誣陷嘅!”(洪叔不會那麽小兒科,随便拿張照片來誣陷的。)
黎笑棠的眼刀剎那飛出,他無聲地勾起嘴,聲音已全然冷酷。
“邊個畀你哋送風聲了,要搞我?”(誰給你們送風聲了,要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