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姚黃魏紫
“你說得對,哀家日後需要太子孝順的地方還有很多,絕不能為了袒護某個不懂事的晚輩,而與太子之間心生嫌疑,不值當的。”傅太後沖琉璃虛起鳳眼道,“所以,哀家不能事事替人出頭,尤其是在太子正為心愛之人被人算計惱火不已之際,更不能貿然去揭太子身上那塊誰都不能碰的逆鱗。黛君是我堂侄女,孫媳婦,我雖疼她,也終究比不上她的親婆婆疼她,所以有的事情,還得親婆婆替兒媳着想。況且丁姬雖說沒有親自撫養過太子,但愛子之情一點也不比哀家少,也讓太子好好感受感受這份蓄積已久的母愛吧,相信母子之間溝通起來會更加順暢的。琉璃,哀家的用心,你現在該懂了吧?”
“太後教誨得是,只怨奴婢目光放短淺了。”琉璃點頭稱是。
“那知道該怎麽做了嗎?”傅太後眼神如炬。
“奴婢這就遣人去傳風聲給王妃,太後安心便是。”琉璃領命匆匆退了出去。
哀家歷來都是個好祖母,怎麽可能親自去做讓孫子不痛快的事情呢?這個惡人,還是你丁姬來當更合适些,別忘了,你可是太子的親生母親吶......
傅太後自言自語過後,又放聲大笑起來。
定陶國府,王妃寝間。
劉欣的生母丁姬咳嗽了好一陣,服完藥剛躺下,卻見服侍自己的姑姑堇色推門進來,說是有急事禀報。丁姬只得重新坐起,勉強支撐起身子半靠在床榻上,吩咐對方有話慢慢講。
堇色便将王府中風傳的閑話,一股腦全說給主子聽了。
“竟然有這種事,而且就發生在本宮眼皮子底下!堇色你說,這事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乖巧懂事的欣兒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定是身邊的人唆使的!”丁姬聞言心中焦急,又劇烈咳嗽起來,“太子妃的處理方式雖有失妥當,但這件事畢竟是因欣兒的疏失而起啊!
“王妃莫急,急壞了身子可不好!凡事都可以慢慢拿主意。”堇色連忙輕手給丁姬捶背,“奴婢聽人說,太子殿下與那個叫做董賢的男寵相好,始于太子遴選赴京面聖路上,他們在雒陽城認識以來,一直保持聯系至今......”
“本宮再不急,欣兒的太子聲譽可就要被人給毀了!”丁姬果然是個做母親的,心疼寶貝兒子,唯恐劉欣沉溺男色冷落正妻會招人議論,自毀形象,“真想不到欣兒居然會為了一個男寵,險些做出自毀前程的蠢事來!”
“王妃替太子殿下着想,既要顧全殿下的名聲,也要顧慮殿下的感受才是。”堇色是丁家的家生丫鬟,又在丁姬嫁給定陶王劉康後一直伺候在側,深知主子自生産之後便被傅太後以婆婆身份奪子撫養的苦楚,也親眼見證過對方二十餘載在默默守望兒子的慈母之心。此時見丁姬起急,故好心勸慰道,“殿下是個年輕男兒,遇到姿容俏麗的男寵心生愛意,不過一時圖個新鮮罷了,能有多大罪過。王妃仔細想想,本朝開國以來,歷代先皇當中,有幾個不好這一口的?但結果呢,那些個男寵往往不待旁人動手,便因恃寵而驕獲罪君王,多半落得個凄慘的下場。”
“可是堇色你不要忘了,欣兒現在還只是太子,不是皇上!”丁姬垂淚道,“皇上身邊少不了逢迎拍馬之輩,天子憐惜男寵,大不了被人說成是男寵狐媚惑主,蒙蔽聖德罷了。但太子則不同,即便再小心謹慎,也少不了有人緊等着挑他的錯,再蓄着男寵在近旁的話,免不了被人诋毀為不賢無德之人,到那時欣兒的處境就危險了......”
“王妃說的都對,但奴婢以為,太子殿下天生聰慧且知書明理,縱然得了個藍顏知己留在身邊,料想也不會有多大的妨礙。倒是太子妃......”堇色偷瞥了一眼主子的顏色,“倒是太子妃,明知太子殿下在宮中自危不已,卻不知為丈夫分憂解惑、遮短揚長,反而背着殿下唆使手下人生事,實在是有些不知輕重,這不是要把太子放在火上烤嗎......”
“你以為本宮心裏有多滿意太後指給欣兒的這門親事嗎?”丁姬無奈道,“太子妃從相貌到品行,連我這個當婆婆的人都看不上眼,欣兒能拿她當個寶貝供着嗎?況且太子妃與我是同輩人,算起來是欣兒的堂姑母,挑明了說,就是太後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一枚棋子罷了,光憑這一點,欣兒就不可能太想親近她。太子妃連這點自知之明都沒有,不懂得夾起尾巴做人,竟然不顧欣兒的臉面直接對他寵幸的人下狠手,實在是有失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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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不必太過介懷,等到太子殿下登基以後,您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太後,到時候還怕沒機會挑選自己中意的孩子充實殿下的後宮?”堇色繼續勸道,“太後她們傅家好姑娘多,難道王妃的娘家就沒人可用了嗎,王妃您想想看,奴婢說的話有沒有幾分道理?”
“是啊,如果能夠從我們丁家尋幾個機靈懂事的孩子,放在欣兒身邊時時規勸,倒不失是一件好事。但是堇色,這件事談何容易?”丁姬臉色黯淡地說,“如今宮中正經的太後、皇後都在,即便将來欣兒做了皇帝,也很難作主使本宮與趙飛燕并尊,事情難辦啊......”
“此一時,彼一時,到時朝廷易主,宮中跟着變天也未可知啊王妃......”堇色道。
“你說得對,此一時,彼一時。依本宮看,不如先把眼前的事情處理幹淨了,再祈禱神靈保佑欣兒前途一帆風順吧......”丁姬說罷,将堇色招至近前,如此這般地耳語一番。
未央宮。劉欣換過太子服,帶着王獲怒氣沖沖地前往太子妃寝殿。行至殿門前,也不等侍女傳話,徑直一把将門推開,邁進殿中。王獲雖是近衛,亦不敢擅入,只在門外候着。
太子妃傅黛君此時正安然坐在梳妝臺前,由侍女卉雲伺候卸妝。見劉欣突然闖入,滿臉含嗔,自知不妙,連忙離開妝臺,領卉雲向劉欣行屈膝禮道,“殿下星夜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誰知劉欣并不叫她起身,只冷冰冰地命令道:“你二人速擡起胳膊,露出手腕!”
傅黛君和卉雲見劉欣言行反常,又聽對方不明就裏地讓她們做奇怪的事情,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竟怔怔地望着對自己下命令的人卻并未照對方的話做。
“沒聽見本太子說的話嗎?擡起胳膊,露出手腕!”劉欣雖然着意壓低了聲音,但表情嚴肅,措辭嚴厲,完全不似從前那個努力在妻子面前維持着基本禮數的溫情夫君了。
卉雲從未見識過素來待下人仆從和顏悅色的劉欣如此冷峻,不得不遵命行事,在主子面前擡起胳膊露出手腕。傅黛君雖不明就裏,卻也盲從着準備擡手給劉欣過目。正在這時,卻見劉欣風馳電掣地用手抓住卉雲的右胳膊,目光緊盯住對方手腕上戴着的紫玉鑲金镯子問道:“這個紫玉鑲金的镯子,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戴手上的?”
“回太子殿下話,這個镯子,奴婢從半月前起就戴在手上了......”卉雲如墜五裏雲,但見主子厲聲追問,只得據實已告。
“我問你,這镯子你是從哪裏得來的?還有,镂金鑲嵌在這紫色飄花玉镯邊緣的圖案,有什麽特殊的意義沒有?”劉欣抖了抖被自己捏在掌心的纖纖胳膊問。
“這镯子是奴婢家人托宮外銀匠以紫玉為原料專替奴婢打造而成,又以黃金雕刻成花朵和祥雲圖案給镯體鑲邊,恰好貼合奴婢賤名‘卉’‘雲’二字。”卉雲向劉欣和盤托出手镯的來源和寓意道,“紫玉雖對主子而言是尋常物件,但于奴婢來說卻顯珍貴,又因是以奴婢賤名為構思量身定制的鑲金,世所唯一,故奴婢以為這镯子是一件意義特殊的首飾。”
“世所唯一?”劉欣聞言,冷笑着将目光轉向傅黛君問,“太子妃,你可曾留意過卉雲手上戴的這只镯子?”
“臣妾之前的确看見卉雲這丫頭對這只紫玉鑲金手镯視若珍寶,但不知殿下為何對臣妾婢女手上戴着的飾物如此耿耿于懷?”傅黛君滿臉迷惑地望着自己的丈夫。
“正因為世所唯一,視若珍寶,所以連今日前往殺人現場之際都不忘戴着,本太子冤枉你了嗎,卉雲,你自己說!”劉欣切齒痛恨地瞪着卉雲問。
“殿下說什麽‘殺人現場’?奴婢愚鈍,不明白殿下所指......”卉雲聽到“殺人”二字,身子本能地顫動了兩下,但仍是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樣子。
“是啊殿下,好端端的,在兩個弱女子面前提什麽‘殺人’?真是吓殺臣妾了!”傅黛君插話道,“莫說是殺人,就算是您讓卉雲去抓一只雞來殺,她也不敢吶......”
“賤婢!到了這個地步還在撒謊!”劉欣嫌惡地甩開卉雲的手腕,由于用力過猛,險些将她整個人掀倒在地。
“太子殿下息怒!太子殿下息怒!”卉雲伏地邊朝劉欣磕頭不止,邊替自己分辨道,“殿下提到今日‘殺人’之事,奴婢對此全然不知。奴婢今日一整天都在殿中陪伴太子妃娘娘左右,不曾去過其他地方,怎可能像殿下說的那樣,戴着這只镯子去什麽殺人現場呢?奴婢所言,句句屬實,望太子殿下明鑒!”
“殿下是不是在哪裏聽到什麽讒言,對臣妾主仆二人有所誤會?”傅黛君将劉欣自踏進自己寝殿以來說過的話前後連貫地想了一遍,懷疑自己是不是遭人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