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移情

“你總戴在手上那只紫玉鑲金镯呢,怎麽最近沒再看你戴過?”傅黛君看着卉雲空空如也的手腕,好氣地問她。

“王将軍召奴婢去他那裏取回镯子那日,便讓奴婢當着他的面給砸了。”卉雲的表情既有兩分痛快淋漓,也有幾分留戀不舍,“那樣晦氣的東西,險些害得娘娘被太子殿下冤枉,奴婢再不舍,也是留不得的。”

“你倒變得懂事了許多。”傅黛君從自己的首飾匣子裏取出一只上好的綠翡冰镯,遞給卉雲道,“這只镯子是本宮素日裏中意的東西,你拿去戴吧!”

“綠翡冰镯太過珍貴,況且是娘娘常用之物,奴婢不敢奪您所愛......”卉雲遲疑不受。

“镯子再珍貴,也比不上你對本宮的忠心更可褒獎。速速收下吧!”傅黛君勉勵道。

“謝娘娘賞賜,奴婢往後定當一如既往,為娘娘排憂解難。”卉雲眉開眼笑地接過玉镯。

“東西也選得差不多了,明日一早本宮親自送去昭陽殿,讓趙昭儀明白只需她動一動嘴,就可以幫本宮一個大忙,想來她看在本宮是太子妃的面上,也不會置之不理的......”傅黛君使了個眼色,命卉雲貼過耳朵,朝她囑咐了兩句後問,“本宮的意思,現在你該懂了吧?”

“娘娘這招借刀殺人之計,實在是高妙無比,奴婢受教。”卉雲聽後喜形于色。

“本宮思慮良久,才想出這麽一個既能掃除眼中釘,又表面看起來與本宮這個太子妃毫無瓜葛的良策。一旦成功,保管誰都挑不出本宮的錯處,縱是太子殿下,也只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傅黛君自鳴得意地狂笑起來。

翌日夜。未央宮,昭陽殿。

天子劉骜與昭儀趙合德正在殿內飲酒作樂,欣賞一群身材矮小的男女藝人們獻上的另類表演。這些扮相滑稽的宮廷藝人們手持小鼓小錘,一邊說唱,一邊神情誇張地擊打着手中的樂器,扭動身姿,把臺上的風流天子逗得大笑不止。

演出過程中,一個男藝人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只紅色塗裝的蹴鞠,并且在藝人中間來回傳遞。劉骜起先還覺得有趣,但很快像是被觸動了心事,笑容漸漸從臉上消失,最終冷不防從坐席上猛然站立,用手指着演出正酣的藝人們大聲呵斥道:“退下,還不統統給朕滾!”

藝人們見君王發怒,個個吓得屁滾尿流,匆匆收好各色工具樂器,迅速撤離了昭陽殿。

“皇上,是不是臣妾安排的節目不合聖意,惹得您生這麽大的氣?”趙合德慌忙花容失色地在劉骜跟前跪下請罪道,“若是臣妾的過失,臣妾甘受皇上責罰!”

“不幹昭儀的事,怪朕自己觸景生情了......”劉骜連忙俯身将趙合德扶起,攜她重新在席間坐下,“剛才朕見這些人表演蹴鞠,不禁想起富平侯張放人在朝中之時,也常常以蹴鞠為器,陪朕頑耍取樂。如今蹴鞠仍在,而他卻遠在天水,朕想見卻不得見,故此令人傷懷......”

話說劉骜口中的張放,雖同為男子,卻與劉骜少年相識,是天子名副其實的初戀。張放位居富平侯,經常和劉骜身穿便裝扮作百姓,結伴出游,親愛有加。而劉骜對張放也是寵愛異常,整日與之同卧同起,親密程度遠遠勝過當時正宮許皇後和寵妃班婕妤等後宮佳麗。不料,張放的得寵惹惱了皇太後王政君的娘家人,王氏權臣們聯合起來在皇太後面前煽風點火,合夥捏造了一個罪名把張放攆出了京城,将其“放逐”到屬國天水。劉骜權力有限,對自己母後一族迫害戀人的行動無能為力,待到離別那日唯有和張放抱頭痛哭。至此,雖然劉骜憑借天子的權柄一次次對張放加官晉爵,但二人只能通過書信聯絡,失去了再見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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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是至情至性之人,富平侯得您一世牽挂,想必雖然人在他鄉,也會日日祝禱皇上龍體安康的......”趙合德眉目傳情地望着徒生思念之感的劉骜,柔聲安慰道。

“只可惜朕與富平侯遭此生離之苦,恐再無相見之日,每每想起他來,實在教人心痛難忍......”劉骜與張放一別已有數年,如今雖有飛燕合德等美人在側,但對于自己曾經付出過純愛的初戀之人,心間仍存有些許可貴的真情。

“往事暗沉已是不可追溯,眼前的大好韶光皇上卻不可再辜負了。臣妾聽聞,太子身邊新近多了一位太子舍人,姓董名賢字聖卿,生得美若芙蕖,容貌竟與昔日的富平侯有幾分相似,想是上天顧念皇上相思之苦,送此人入宮以慰療聖心也未可知......”趙合德之所以在劉骜眼前導演蹴鞠這出戲,乃是受了太子妃傅黛君的托付,利用丈夫劉骜對張放那點可貴的真情,用張放引出董賢,将其納入天子的法眼之中,從而達到以天子強奪太子之愛的陰險目的......

“昭儀所言當真?”劉骜兩眼冒出繁複的火花,與其說是渴求一個足以替代自己心中初戀之人,倒不如說更像是純粹的欲望驅使,無止境的追求美色的欲望使然。

“臣妾豈敢以謊言诓騙皇上......”趙合德立刻讀懂了對方眼神飽含的深意,連聲獻媚道,“皇上若是疑心臣妾,大可現在就宣他來見,到時一看便知臣妾所言真僞。”

“也好,就依昭儀所言!”劉骜已有幾分醉意,便趁着興致猶濃喚來內侍,“速去太子殿傳朕口谕,宣太子舍人董賢速至昭陽殿,不得有誤......”

時近戌時(晚上八點)。未央宮,太子殿。

劉欣因傍晚皇太後王政君召見,人在長信殿尚未返回。宮女內侍都在殿外候命,唯留董賢獨自靜坐宮中,翻閱着案桌上幾卷竹簡古書,聊以打發時間。忽然殿門開啓,竟是昭陽殿內侍來宣,說是奉了皇上口谕,令董賢即刻前往昭陽殿見駕。

董賢見狀心中納悶,皇上夜裏為何會在寵妃宮中召見像太子舍人這樣的小角色。但聖命不可違,只好囑咐太子殿宮人,待劉欣回宮後問起時,據實回禀即可。

又擔心劉欣聽到自己被皇上召去昭陽殿,急性子發作做出以下犯上的傻事來,故特意托宮人轉告劉欣,請他務必耐心等待自己平安歸來,萬不可為此貿然前往昭陽殿面聖,以免橫生事端。

戌時。未央宮,昭陽殿。

“皇上,娘娘,奴才奉命将人帶到。”從太子殿歸來的傳旨內侍向劉骜複命,然後退至側旁,提醒身後低頭站立的董賢向皇上和趙昭儀問安。

“微臣叩見皇上,叩見昭儀娘娘,望陛下萬壽無疆,娘娘鳳體金安。”董賢垂頭跪在殿中央,畢恭畢敬地向劉骜和趙合德行叩拜大禮。

那劉骜在等候董賢觐見之際,又被趙合德灌下好幾盞瓊漿,較之先前更加醉眼惺忪。此時眼見一身軀凜凜的翩翩少年郎跪在面前,便有幾分喜愛之意,便極盡溫和地下令道:“愛卿平身,近前回話,讓朕看個清楚。”

“請恕微臣人微位卑,實不敢貿然接近龍顏。”董賢聽劉骜口氣,心中猝然升起些許不好的預感,于是嘗試着以言語推脫,以免昭陽殿中的詭異氛圍進一步蔓延。

“既是聖意命你上前,你就不必多慮了,安心照做便是,本宮保你無虞。”趙合德從旁慫恿着,甚至招手邀董賢靠近劉骜和自己坐席的所在。

董賢無法,只得緩緩起身,依舊耷拉着腦袋,如履薄冰般朝劉骜和趙合德所在的酒案靠近,直到離對方半丈開外的位置方才止步。

“再近,離朕再近些!”劉骜依稀見着董賢精致的輪廓,連聲催促不止。

董賢不敢拂逆聖意,只得伴随着劉骜不斷發出的“再近”“再近”皇命,繼續挪步前移。正憂心着接下來可能發生的種種不堪,盤算着如何應對為佳,不防面前天子身軀驟起,伸手将其拉至眼前,隔着酒案形成四目相對的窘境。

咫尺之距,使得劉骜得以将董賢的動人之處盡收眼底。但見來者漆黑秀發,如畫眉眼,蓮華容姿,妖般魅顏,色若春曉,清雅出塵。尤其是那雙因被人強拉過來時那種略帶錯愕和抗拒的雙眸,有意無意流露出一種孤絕清冷的氣韻,有如磁石般深深地吸引着看客的眼睛。

正可謂: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果然是個世間少有的絕色!劉骜盯着董賢的臉如癡如醉,在側的趙合德也震撼不已,深覺棋差一招。心說太子身旁居然放着這樣的尤物,難怪太子妃會惶惶不可終日,急欲除之而後快。這樣的出衆姿容,就連當初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富平侯張放尚且不及,也不知日後若被長留天子處,會不會對昭陽殿的承恩造成負面影響......更何況,到了這個地步,對方恐怕多少已經知道是受了他人算計才被帶到禦前的,若是因此心生怨謾,把這筆賬算到自己頭上,不就等于白白給自己招惹了個強大的對頭嗎?

“皇上,您這樣目不轉睛地沖着太子舍人瞧,唬得人家都張皇了......”趙合德柔聲提醒道,“有何示下,皇上待賜坐之後再慢慢吩咐也不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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