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聯袂

☆、聯袂

“驸馬都尉宅心仁厚,明知無憂翁主肚子裏懷着別人的孩子,還不惜為保全對方名節而伸出援手,聯了這場形式姻緣。你想說的,是不是這個?”傅瑤循循善誘地問道。

“姑母的意思是,驸馬都尉之所以會迎娶無憂翁主,為的是與翁主合謀,隐瞞腹中胎兒的來歷?”傅黛君聽傅瑤戳破窗戶紙,猶如醍醐灌頂,立時茅塞頓開。

“這可不是哀家的主張,而是皇後自己悟出來的道理。”傅瑤輕描淡寫地與流言蜚語劃清界限道,“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到頭來反賴哀家诋毀無憂翁主行為不檢......”

“臣妾不敢!”傅黛君連忙改口道,“朱宛亦做出此等傷風敗俗之事,與驸馬都尉沆瀣一氣欺君罔上,哄騙皇上破例開恩許她翁主尊位不說,連其父朱博也獲封陽鄉侯,着實悖理!”

“愛屋及烏,倒也算不得悖理。”傅瑤微微搖頭道,“你真以為皇帝置身事外,被驸馬都尉蒙在鼓裏,渾然不知翁主的處境?真是笑話,怎麽可能!若非皇帝授意,聽任驸馬都尉委曲求全,你口中的逢場作戲也好,大張旗鼓的侯府聯姻也罷,都将被扼殺在搖籃之中。正因為皇帝知曉,董朱兩家結成的形式姻緣,不會給自己和驸馬都尉之間的鹣鲽情深帶來不利影響,這才樂得做個順水人情,為翁主和她肚子裏見不得光的孩子找到關內侯府這棵大樹遮陰。回過頭來想,依皇後看,會不會昭儀入宮一事,也是這般人為操縱的結果呢?”

“姑母的意思是,如同當初驸馬都尉娶翁主過門一般,此番董昭儀入宮為妃侍奉皇上,也僅僅是一場混淆視聽的形式姻緣,唯有不觸及皇上與驸馬都尉彼此之間的感情維系,各方才能達成最後的妥協。”傅黛君沿着皇太太後傅瑤的理路繼續往下深挖道,“皇上心知肚明,昭儀放在椒風殿不過是一件你情我願的擺設,于是由着驸馬都尉把妹妹送進宮來,說到底,無非‘愛屋及烏’四個字使然......”

“你自己開了竅,漸漸明白事理起來,與哀家有何相幹!”傅瑤沉臉怨悵道,“日後若是不放警醒點,再受人編派吃了虧,就算你是傅家女兒,只怕哀家想要保你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姑母訓示,臣妾斷不敢忘!”傅黛君應諾,兩眼閃着寒光道,“臣妾唯有自強,才保得住後位!要想剎住椒風殿和鳳凰殿的風頭,除了尋着董氏兄妹的痛處猛戳下去,恐怕沒有其他辦法。臣妾會讓娘家人幫忙,查清朱宛亦沒能保住那一胎暗藏的‘典故’,當然也不會輕易放過昭儀進宮背後的原委,請姑母寬心。”

“哀家能不能寬心還在其次,你貴為皇後,只有拯救眼下後位危懸的險況,保得椒房殿屹立不倒,才能指望将來有寬心之日可過。”皇太太後傅瑤語重心長道。

“姑母講的這個道理,臣妾不是不明白,但真正做起來,談何容易。”傅黛君畏難蹙眉。

“哀家瞧着昭儀秉性,似與驸馬都尉大相徑庭,倘若真是只狐貍,時間長了,終會露出尾巴來的。椒風殿的動向,你我自不待言,尚有宮中無數雙眼睛盯着。一旦昭儀有違初衷,貪慕聖心,不待旁人動手,皇帝頭一個容不得她。”傅瑤冷笑道,“到時勢必惹得兄妹反目,便是驸馬都尉,想必也不會坐視不管!你只需擦亮眼睛,明哲保身,然後瞅準時機,聞風而動,一擊致命方不失為穩妥之道......”

“臣妾懂了,姑母放心!”傅黛君這夢中人被皇家長輩一語點醒,自認至此結束了被動挨打局面,迎來了全面反擊的新形勢,不免顯得底氣十足,滿心憧憬着他日将董氏兄妹踩在腳下慢慢□□的痛快淋漓,遂領着卉雲緩緩退出了永信殿。

“琉璃,你說哀家當初選擇黛君這孩子給欣兒做皇後,是不是錯了?”傅瑤黯然嘆道。

“奴婢不敢妄議皇後,只是覺得昭儀頗有城府,不及皇後仁孝......”琉璃應道。

“黛君身上這點仁孝,說難聽點不過是愚蠢自大罷了。”傅瑤的聲線軟綿無力,不知是感到困乏還是心生懊喪,“你的眼睛倒毒,知道與心思缜密的昭儀相比,哀家寧肯護着輕狂無知的皇後。不錯,若是昭儀他日真成了哀家的孫媳婦,難保哀家不會被人當成一個沒用的老太婆,在這冷清的永信殿裏慢慢耗死......”

“太後何故生此悲觀之念?”琉璃安慰道,“後位之事,不是像奴婢這樣的卑微之人可以妄加揣測的,單以常識而論,穩居中宮靠的不止是心機,更需要龐大的家族勢力作為後援。昭儀是個聰明人,想來不敢貿然挑戰皇後權威,否則便是以卵擊石,自取其辱。此番皇後得太後警醒,必不負所望,在與董氏兄妹的博弈中占據先手,扭轉局勢更是指日可待!”

“琉璃啊,你話中提到心機和家族勢力足以左右宮廷紛争的結局,哀家都贊成,不過你卻忽略了至關重要的一點,那就是皇家子嗣。你想過沒有,一旦昭儀先于皇後誕下龍裔,前朝後宮的力量格局必将迎來劇烈震蕩和巨大調整,倘若董家投靠王氏一族,那時我們傅家的處境可就岌岌可危了......”傅瑤內心焦灼地望向琉璃。

“太後高瞻遠矚,奴婢自愧弗如。”琉璃嘆服皇太太後傅瑤的深謀遠慮,卻對主子口中所謂皇家子嗣一說略有微詞道,“恕奴婢寡聞,昭儀乃是驸馬都尉胞妹,若入宮封妃已是事從權宜,那依奴婢看,昭儀能否受幸于皇上也未可知,畢竟這中間隔着一個聖眷甚隆的驸馬都尉。且就目前的情形而言,皇上接納昭儀多半是形式姻緣使然,并非為了傳宗接代......”

“并非為了傳宗接代?這不過是皇上和驸馬都尉的一廂情願罷了!哀家早知驸馬都尉單純,既然促成昭儀進宮一事不是想要争權奪利,那就極有可能是昭儀本人在這當中做了手腳,為了接近皇上,不惜利用骨肉至親上位,接下去還不知會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傅瑤深憂道,“哀家提醒皇後關注昭儀的入宮動機,又恐她成事不足,所以還得靠你留意,宮內宮外,多派人手跟進此事,尤其要盯牢椒風殿,遇有任何風吹草動,即刻報與哀家知曉!”

“謹遵太後法旨!”見傅瑤耿耿于懷,如臨大陣,琉璃不由諾諾連聲。

“沒有強有力的靠山,昭儀倒還只是個小角色。哀家擔心的,是有朝一日王政君這個老婦,為了對付傅家而與昭儀聯手。琉璃啊,王氏一族終歸是哀家和哀家家族的最大對手,過去是,現在是,将來也是。”傅瑤接着道,“哀家聽聞,這段時間大司馬王莽輔政比孔光還顯積極,之前罷樂府便是他在皇帝背後鼓搗,近日廢除任子令和诽謗欺诋法、禁郡國獻名獸等為政之策,樁樁件件都有他的參與,看來是急欲鶴立雞群,博取朝廷大賢的名聲啊!”

“不光如此,太後可知,世人皆道大司馬為官清正無私,生活克勤克儉,坊間流傳,大司馬夫人的衣着裝扮還不如其他官宦人家的婢女,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琉璃借題發揮道。

“這正是大司馬厲害之處!消息放出來了,勢也造起來了,既已美名遠揚,糾纏傳聞的真假還有意思嗎?”傅瑤眉頭緊鎖道,“你沒聽左将軍師丹前日進殿來見哀家時說,皇帝命丞相孔光速拟什麽限田限奴的法令,豈料孔光這老匹夫圓滑世故,知此法令一出,必因觸動朝中權貴利益而引火燒身,故巧言推脫,撇清幹系,把蹴鞠踢給了大司馬。王莽何等老辣,當面向皇帝曉以利害,聲稱限田限奴損益參半,自己不知從何着手,轉身又将蹴鞠給踢了出去。唯有這師丹和哀家那素來耿直的堂弟傅喜,接過燙手的山芋,遵從聖意草拟了法令,不日便将交由百官于朝堂之上共商共議,決定是否頒布施行。”

“太後私底下要不要給皇上提個醒,以免天子犯了衆怒而不自知?”琉璃試探地問道。

“無妨。”傅瑤不以為然道,“此法令關乎百官福祉,若嚴格執行起來,你想過沒有,大小官員名下按律應當充公的田蓄奴婢,加起來該是一個多麽龐大的數目!你以為這些混跡官場之人,會舍得挖自己牆角,贊成這道無異于自戕自戮的‘惡法’,甘願将名下財産上繳國庫嗎?既然法令注定會夭折,何不讓百姓們了解,皇帝曾經煞費苦心地想要為民造福,卻因朝中權貴紛紛阻撓而付諸東流了。如此一來,興許反而能夠增進皇帝的聖譽也未可知......”

“皇上自登基以來勵精圖治,盼望有所作為,有時為政激進些也在所難免。”琉璃附議。

“皇帝年輕氣盛,為政激進本來無可厚非。怕只怕王氏一族抓住皇帝年輕氣盛這一點,狐假虎威,為鞏固自家地位而折損天子的英明......”傅瑤嘆笑道,“太皇太後王政君長久以來坐鎮長樂宮,樹大根深,要扳倒這老婦,絕非朝夕之功,尚需從長計議。大司馬王莽滿口仁義道德,實則包藏禍心,乃是王氏一族安插在皇帝近前的最大毒瘤,若不早些拔除,哀家寝食難安!琉璃啊,當務之急,咱們得盡快想個法子,替皇帝掃清障礙才是,至于王政君嘛,留給哀家一個人慢慢對付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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