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巫蠱再現
☆、巫蠱再現
“皇上可知,此番母後病情危篤,不為別的,而是叫包藏禍心之人給算計了!”傅黛君粉唇微顫,眯起鳳眼不屑一顧地瞄了瞄董赟,心想:入宮以來你不是總愛扮豬吃老虎嗎,估計從未料到有朝一日會栽到本宮手裏吧,既然是你自作自受,那就休怪本宮咬着你不放!便道,“董昭儀,你在中安殿幹的好事,是你自己親口承認呢,還是本宮替你說?”
“嫔妾沒有做過的事情,自然沒什麽要向皇後娘娘交代的。娘娘請自重,千萬不要被表象所蒙蔽,如此妄下定論污蔑嫔妾的清白事小,給娘娘的英明蒙塵事大!”董赟面不改色心不跳,從容不迫地回敬傅黛君。
“妄下定論?事到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本宮還能空口說白話,冤枉了你不成!”一眨眼的功夫,傅黛君手上不知何時多了頭部個紮滿銀針的布藝人偶,信心滿滿地向劉欣和在場諸人展示道,“皇上請看,如今臣妾手上拿的,就是董昭儀意圖謀害母後的罪證,鐵證如山,不容抵賴!”
“這不是......”劉欣乍一看傅黛君擎着那個巴掌大小的布偶,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不禁聯想到漢武帝後期震驚朝野的“巫蠱之禍”,遲疑着該不該從嘴裏吐出“巫蠱”二字來。
巫蠱娃娃!董賢畢竟見多識廣,情知過去宮中曾上演過多起借巫蠱名義構陷他人的血腥故事。最慘烈也是最近的一次禍端,便是發生在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的太子劉據謀反一案。當時朝中佞臣江充與太子有隙,向漢武帝劉徹誣告太子以桐木人偶暗行詛咒,企圖篡取帝位。劉徹信以為真,命江充徹查此案,最終牽連甚廣,超過十萬人為此虛妄之事丢了性命。劉據迫于無奈起兵反抗,後因兵敗自盡,其母衛子夫亦以死謝罪。血淋淋的教訓猶在眼前,而傅黛君不知進退,膽敢拿巫蠱說事,若是被居心叵測之人利用,恐怕宮廷內外很快又将掀起腥風血雨了,如此看來,如今的皇後實在枉為國母......
想到這裏,心急如焚地望向劉欣,滿心盼着對方斷不能輕易為謠言所惑。
“誠如皇上所見,臣妾手中的人偶以彩錦織就,正面書有母後名諱,背面則記着母後的生辰八字,可知是董昭儀用來詛咒母後的道具無疑。”傅黛君将布偶翻弄于股掌之上道,“況且人偶頭部被施以銀針,母後頭疾無故發作正是根源于此。兩相印證,董昭儀的險惡用心昭然若揭,皇上還要繼續偏袒她嗎?”
劉欣伸手取過布偶,細看正反兩面,果如傅黛君所言,遂沉寂不語,轉遞給身旁的董賢。
董賢雖不信巫蠱之術真能奏效害人,但瞧着布偶也深覺不妥。
此刻銀針雖然紮在布偶頭上,卻似紮進了劉欣的心裏。只此一點,便情不自禁地掐起指尖,着手将那象征意味十足的銀針一根接一根地從布偶頭上拔除。
“驸馬都尉大人果然兄妹情深,這是在幫昭儀湮滅證據嗎?”傅黛君眼見董賢拔針,譏諷着想要立即從對方手裏奪回布偶。不料纖纖玉手還沒能夠接觸到布偶分毫,卻被另一道強勁有力的胳膊肘給硬生生擋了回去!
“皇後,倘若果如你所言,有人借助這只人偶對母後玉體不利,而你卻對銀針留在人偶頭部熟視無睹,難道要置母後受痛症折磨于不顧?”劉欣收起手臂,厲聲責問道,“你無時無刻不将矛頭對準董昭儀,那朕問你,就算這人偶真有通達鬼神之功,你憑什麽言之鑿鑿,一口咬定是昭儀所為?”
“皇上,臣妾不光有物證,還有人證!”傅黛君的手腕被劉欣碰得生疼,但她似乎并不介意,嘴角微翹顯露出些許志在必得的自信,回頭淡淡地瞥了瞥躲在自己身後的一個小宮女道,“拂夏,你來說。”
待到那個叫做拂夏的小宮女,離開傅黛君的背影進入衆人的視線,劉欣已在昔日生母丁姬躺卧的靠塌上落座,本想把董賢一并拉來身旁坐下,對方卻不願當衆逾越君臣之禮,最終選擇站立塌邊陪護天子,将作為證物的布偶擱置在劉欣面前的桌案之上。皇後傅黛君、昭儀董赟則分位次在靠塌左右坐定。
“皇上,奴婢是在椒風殿裏服侍昭儀娘娘的宮女,賤名拂夏。”拂夏在殿中下跪道。
“拂夏,你來告訴皇上,驸馬都尉手裏拿着的人偶,是不是你偷偷藏在臺案上那只太後素日最喜歡的六棱青玉瓶中的?”傅黛君不愠不火地朝拂夏發問道。
“皇上,正如皇後娘娘所言,這人偶千真萬确是奴婢親手給放進青玉瓶的。”拂夏自認得幹脆利落,大大出乎衆人預期。
“真的是你?”劉欣也感到拂夏承認得過于輕巧。
“奴婢不敢欺瞞皇上,在中安殿內放置人偶的罪人,正是奴婢。”拂夏斬釘截鐵補充道,“前日正午,奴婢随昭儀娘娘來中安殿服侍太後娘娘用膳,便是那時趁堇色姑姑和殿中宮人不備做下的惡事。”
“你好大的膽子!”劉欣拍案道,“你在殿內私藏人偶,莫不是要詛咒太後?”
拂夏正欲開口回應,恰巧卉雲領着一個手端銅盆的內侍進殿,先是抿笑着朝主子傅黛君示意,跟着跪在了拂夏旁邊。那端盆的內侍也将銅盆放在一旁,望天子而拜。
劉欣和董賢放眼銅盆,內裏似乎裝滿黑色穢物,略有些五彩的顏色點綴其中。
“卉雲,本宮命你搜查椒風殿,可有收獲?這個烏塗的盆子又是什麽?”傅黛君問道。
“啓禀皇上,皇後娘娘,這銅盆乃是奴婢從椒風殿院中雜物間內尋來,盆內多是用火燒過的灰燼,但也殘留了些未完全燒盡的絹帛布料,”卉雲回道,“請容奴婢呈上,皇上和皇後娘娘只需一觀,分曉便可自明。”
“那就呈上來吧。”劉欣允準道。
“諾。”卉雲奉命起身,仔細從銅盆中挑了兩段色彩鮮明的彩帛,畢恭畢敬地捧至天子案前,董賢見那彩帛似曾相識,轉眼瞧了瞧放在桌案上的布偶,心中立刻叫苦不疊。但彩帛已被卉雲送至近前,無奈伸手接過,奉與劉欣和傅黛君查驗。
“這椒風殿當真藏污納垢!本宮讓卉雲前去搜宮,看來是不虛此行啊......”傅黛君只遠遠望了案上那彩帛一眼,便難掩心中的喜悅道,“皇上,您也親眼看到了,這銅盆中尚未燃盡的彩帛,與制作人偶所用的布料,根本就是同一種東西嘛。昭儀,你可有話說?”
董赟隐忍不發,愣愣地盯着卉雲從椒風殿裏搜過來的彩帛,像是在發怔。
劉欣一手擎過布偶,一手托起彩帛殘斷,比對半晌方道:“就算在椒風殿裏發現的彩帛,與人偶的布料在材質方面彼此吻合,也不能證明人偶就是用昭儀宮中的彩帛制成的。朕就不信,除了椒風殿,其他各宮各殿就沒有跟這個彩帛一模一樣的布料!”
“皇上請細看您手裏的彩帛,可還記得這料子的出處?”傅黛君提醒道。
“你說出處?朕哪裏了解多少關于布料的學問......”劉欣面露為難之色,擡頭用目光求助伫立在側的董賢。
“皇上,這彩帛名曰‘對鳥隐花金絲錦’,乃是西域烏孫國巧匠織就的名品。月前匈奴國烏珠留若鞮單于遣人與我大漢修好,來訪使節們朝貢的物品中,便有兩匹這種菱形紋路的錦緞。”董賢不愧為服侍禦前的高級侍官,但凡劉欣身旁之事,事無巨細處處留心。
“經你一提醒,朕對西域進貢的這種奇特布料确乎是有印象的。”劉欣欣慰道。
“驸馬都尉倒是個細心人,算你識貨。”傅黛君聞言淺笑道,“雖然名為對鳥隐花金絲錦,但這彩帛的獨到之處卻并不在于對鳥隐花的紋理,而在于織就彩帛的絲線。白日裏自然看不出什麽,一到夜晚黑暗處,這對鳥部分的絲線透出淡藍之光,隐花部分的絲線則透出淡粉之光,釋放出月涼如水般柔和的光芒。對鳥隐花金絲錦一匹之價達到萬金之數,即源于此。”
“世上怎麽會有如此神奇的布料,真是稀奇!”劉欣唏噓不已,短暫忘卻了眼前的危況。
“皇上有所不知,這絲線乃是出自西域特有的紫蠶之繭,而這紫蠶天生喜食渾熒草,體內吸納了渾熒草的熒光之色,由此抽取的絲線自帶熒光也就不足為奇了。只是這渾熒草紮根西域,移植之後難以存活,且數量稀少,尋找不易,所以這對鳥隐花金絲錦唯獨西域才有。”傅黛君應道,“只是似這般貴重的布料,臣妾自認無福消受,倒是昭儀同它更有緣分些......”
“昭儀同它更有緣分些?皇後何出此言?”劉欣疑惑,不知傅黛君所指。
“回皇上,當初烏珠留若鞮單于遣人進貢此錦,因對鳥隐花寓意獨特,呈獻諸位太後皆不适宜,您便下旨賜予皇後娘娘和臣妾各領一匹。皇後娘娘夜間畏光,對鳥隐花靈光微浮無益于安枕,故辭而未受。于是您又将皇後娘娘那匹轉賜給了臣妾......如此一來,承蒙皇上憐惜,臣妾便以一己之身忝占了兩匹錦緞。”董昭儀禀報道。
“看樣子昭儀倒是十分珍視皇上的賞賜的。倘若用在正經地方,如此名貴的布料完全可以制成一套豔冠六宮的錦袍華服,更能彰顯擁有者的明豔動人。只可惜,昭儀卻把心思放在咒術害人的肮髒伎倆上,可見真是人心不古啊......”傅黛君譏諷一番過後,朝卉雲使了使眼色道,“除了盆裏的殘渣碎片之外,剩下的金絲錦,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