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蓮拓

☆、蓮拓

記得賢哥曾言,翎兒沒準偶然發現了那日朱府後花園變故的重要線索,這才遭此無妄之災。如果所料不差,那她生還的希望便十分渺茫了......

更令人膽寒的是,翎兒出事的地點恰好就在董府院內,賢哥曾言不排除內外勾結作案,叮囑自己凡事小心提防。莫不是惡徒得知自己嫁與董家,一路尾随而來,謀篇布局,不惜在府中安插了眼線,便于監視自己的舉手投足,伺機而動,湮滅罪證?

“宛姐姐,你在想有趣的事情嗎,喚了好幾聲都不見你回頭?”

一陣清脆如鈴的聲音驀地從耳後傳來,打斷了朱宛亦的憂思。等到分辨出來客的身份,突生的驚覺轉瞬即逝,轉身親切地朝對方道:“是小果啊,你找我有事,還是碰巧路過?”

“小果尋宛姐姐下連珠棋,我想時辰不早了,宛姐姐一向睡得早,他偏不聽我勸。”小涼從小果背後的暗影中閃出,尴尬地咧嘴淺笑,又偷偷将左眼眯了兩回,像是打暗語一般。

“無風之夜,星霜滿地,空氣格外清爽,所幸沒怎麽犯困,陪你倆下盤棋的精神頭還是有的。都随我進屋去吧。”宛亦機警地回應了小涼的眼神暗示。

“那敢情好!如果宛姐姐房裏碰巧還存着幾塊點心,便是好上加好了!”小果奉承着,揮了揮捏在右手上的羊皮棋盤和藍布棋袋。

三人走進翁主閨房,朱宛亦如往常般讓門口守候的值夜侍女回房休息。

小果假模假勢地将棋盤在炕桌上攤開,小涼則蹑手蹑腳地仔細審視房間內外有無不妥。等到确認全無異狀之後,這才長舒了一口氣,齊聚宛亦跟前。

“兩個小鬼頭,連我的侍女都防備起來,是不是小心得有點過了頭呢?”朱宛亦邊打趣,邊從圓桌上取來盛玫瑰芝麻酥的糕點盤子,遞到小涼小果面前。

“宛姐姐的侍女是在翎兒失蹤以後,赟姐姐特意指派過來的,不得不防。”小涼答道,并沒有伸手去取精致點心。

“莫不是連你赟姐姐都信不過?”宛亦啧了一聲。

“倒不是懷疑赟姐姐,只是覺得兩個侍女的根底咱畢竟不太了解,防人之心不可無。”小果嘆息着抓了一塊玫瑰芝麻酥,送入口中大嚼特嚼,又接過宛亦遞來的山楂茶狠灌了兩口道,“翎兒平白無故下落不明,恰好證明危險無處不在......”

“那你倆今晚急着找我是為了......”宛亦望着自己名義上的夫君一手帶出的兩個小人精,平添了三分好奇心。

聽朱宛亦這麽問,小涼側臉盯着小果看。只見小果将左手伸進右手衣袖口,從裏面抽出一張白色的絹布,然後緩緩在宛亦眼前鋪平。

白色的絹布上用彩色顏料勾勒出一個花骨朵的輪廓。

原來是一幅蓮花圖。

“這朵蓮花描得還算別致,只是上面的顏色一旦遇水就會變暈,到時這張手絹豈不就廢了嗎......”朱宛亦貌似尚未參透畫裏乾坤,視線間或離開絹布表面的蓮花圖案,輪番投向小涼小果。

“不是這個問題。宛姐姐再仔細想想,曾經在哪裏見過這朵蓮花?”小涼循循善誘。

“對,這可不是一張普通的‘手絹’,上面的蓮花圖案,宛姐姐想必是見過的,拜托你好好回憶回憶!”小果額頭直冒汗,也不知是真着急還是熱山楂茶的催汗效果。

“這朵蓮花......”朱宛亦将目光重新鎖定白絹,搜索枯腸。

冷不防,腦海裏一道靈光閃過,宛亦猛地驚覺仰頭,險些大喊出聲:“這,這不是......”

“宛姐姐心裏有數就好,用不着宣之于口,隔牆有耳,咱們得控制好情緒,免得橫生枝節。”小涼神秘兮兮地朝朱宛亦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從哪裏得來的?”宛亦會意,情知這幅蓮花圖案的突然出現,背後必然隐藏着不為人知的秘密,聲音立刻放低八度。

“想必宛姐姐應該聽星辰哥提起過他腰間那塊蓮花玉牌的來歷吧?”小果循循善誘。

“略知一二。關于蓮花玉牌的事,之前賢哥确實告訴過我,”朱宛亦頻頭應道,“這蓮花玉牌本是一對,原本随襁褓留在他身上那一塊,雒陽時作為定情之物交給了皇上,如今被賢哥佩在腰間一模一樣的另一塊,則是認祖歸宗以後,從赟妹手裏接過來的。赟妹知道皇上得了她兄長的玉牌,為求好事成雙,便将原本屬于她那塊送給了兄長。”

“既然宛姐姐知道蓮花玉牌的來龍去脈,那就好辦多了。”小果手指白絹提示道,“宛姐姐想過沒有,知道有蓮花玉牌存在的人本來就不多,更別說是如此精确地握有玉牌的造影圖了。這說明,此人對蓮花玉牌非常熟悉,極有可能近距離觀察過。當然還有一種可能......”

“你的意思是......”宛亦覺得事态正逐漸朝着某種不可思議且很難操控的方向發展。

“我跟小果的猜測一樣。”小涼補充道,“記得在雒陽的那些日子,我倆不止一次接觸過星辰哥的蓮花玉牌,甚至也有讨來手上把玩過。白絹上所繪的蓮花玉牌圖案,可以說是每個細節都相當精确,甚至說它是制作樣圖也一點不過分,否則不可能繪制得如此詳細和生動。”

“小涼所言不假。雖然我倆還不清楚這塊白絹的出現意味着什麽,但總隐約感覺事有蹊跷,何況是從一個老乞丐那裏得來的東西,越想越不對勁,擔心對星辰哥不利。”小果臉上呈現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沒錯,這種事情也不好對不相幹的人講,能夠傾聽我跟小果的人,算來整個董府裏也只有宛姐姐而已。”小涼嘟嘟嘴。

“你們說是從一個老乞丐那裏得來的?這又是怎麽回事?”朱宛亦追問。

“這事還是讓小果自己說吧,畢竟他才是當事人。”小涼遞了個眼色給嘴角殘留着糕餅碎屑的小果。

“午後閑來無事,便一個人去東市逛了一圈。回府路上見路邊蹲着個行乞的老頭子。宛姐姐興許還不了解,我小果的為人,遇着弱者絕不會袖手旁觀。見老頭子衣着褴褛又缺乏勞動能力,口口聲聲‘行行好’‘給兩個錢買塊餅吃吧’之類垂暮之詞,于是停下來,從袖口掏出五個錢放到他面前的破碗裏。做完這一切之後,正準備繼續走我的路,卻聽老頭子連聲‘謝謝’的同時,卻有一句蹊跷的話微微傳進耳朵裏:小哥可知,雒陽星辰危矣!“

“雒陽星辰危矣?”宛亦聞言一驚。雒陽,星辰,無疑鎖定了曾經的星辰、如今的董賢。

“我低下頭,目光與老頭子撞在一處。”講到這裏,小果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游離,聲線裏充滿不解和困惑,把臉轉向朱宛亦,神秘兮兮地問她道:“宛姐姐,你過去見沒見過長着紫色眸子的人?”

“未出閣之前,曾經在家裏見過眼珠子是藍色、棕色或者綠色的人,男的女的都有,都是我父親的西域故友,”朱宛亦沉吟道,“不過如你所說紫色眸子的人,卻從來不曾親眼見過......話說小果,你确定沒有看錯嗎?”

“這個嘛,宛姐姐大可放一百個心,我和小果跟在師父和星辰哥身邊多年,料來絕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小涼摩挲着小果的後腦勺,幫腔道。

“要真長着一雙紫色眼珠子的話,那确實是件稀罕事。”宛亦思忖道,“如果不是血脈種族使然,莫不是患了某種罕見病?”

“又會不會是身中奇毒呢?”小涼天馬行空道,“記得師傅曾告誡過我們,一些特殊種類的毒物雖不至于即刻要人性命,卻會在人身上留下短暫的痕跡甚至永久的印記,尤其是皮膚、眼睛、頭發等顏色的改變之類。”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也不能完全排除你所說的這種可能。”宛亦唏噓附和着。

“我接着講了啊......言歸正傳,老頭子趁我跟他對眼睛的空當,偷偷将這塊白絹塞到我手裏,”小果不住地嗯嗯認同,清了清嗓子繼續道,“他的動作疾如閃電,眼光也顯得萬分機警,留意我周遭的一人一物一景,多半是擔心我被人盯梢,連帶暴露他的行蹤就糟了。”

“想必此人正在躲避追捕,也許是掌握了針對賢哥的什麽陰謀,害怕就此消失。”朱宛亦若有所思。

“跟宛姐姐身邊的翎兒姐姐一樣。”小涼浮想。

“翎兒”二字既出,牽動衆人衷腸,三人面面相觑一番,目光重新在小果臉上彙聚。

“明日未時(午後兩點),城東銀杏林,靜候翁主。”小果聲音雖壓得低沉,但吐字清晰,幾乎一字一頓。

“未時,銀杏林,讓我去?”宛亦輕聲重複了一遍。

“老頭子說完這句話,便垂下頭去不再看我。既然言明翁主,自然是指宛姐姐無疑了。”小果首肯道。

“該不會有什麽陷阱等着宛姐姐吧......”小涼陷入隐憂。

“事關賢哥安危,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沒有什麽可退縮的。”宛亦目光果毅,看來決心已下。

“我和小果到時候陪宛姐姐一同前往,也好有個照應。”小涼主動請纓。

“人若多了,目标太大,反而容易暴露行蹤,招惹事端。”小果搖搖頭,望向朱宛亦。

“小果說得對,小心為上。現在還不能排除府內暗藏奸細,咱們不得不防。”宛亦的眼光在小涼小果臉上來回移動。

“障眼法!”小果歡快地打了個響指,露出一副茅塞頓開的嘴臉。

“不如再唱一出‘妲己進宮’好了!”小涼遙想雒陽城東廟會上星辰男扮女裝化身蘇妲己,迷倒當時身為定陶王的劉欣那驚豔一幕。

“妲己進宮?”朱宛亦不解,想來董賢事先并沒有在發妻面前公開過這樁尬人舊事。

“宛姐姐照我們說的辦,準沒錯。”小果拍着胸脯保證。

“究竟什麽意思,你們兩個小家夥,就不要再打啞謎了!”朱宛亦情急,出言催促起來。

“宛姐姐,小涼長得幾乎跟你一般高了,叫她小家夥有點不合适吧?”小果偷笑。

“跟我一般高?原來你們是想......”朱宛亦冰雪聰慧,一點即透。

凝望眼前幼弟幼妹,興許是步入青春期之故,成長加速,越發有模有樣不說,也不知是不是自小跟在董賢左右,受了他的照拂,得了他的靈氣,棱角眉眼倒跟他們的兄長頗為神似起來,舉手投足之間更是多了些兄長的影子。

尤其是小果,別說是義弟,就說是胞弟,想來也有七八分可信。

翌日一早,便有宛亦房中伺候的侍女傳話給廚娘及府內下人,稱翁主犯了銳敏之症,臉上起了疹子,飲食務求格外費些工夫,總體以清淡為宜。

傳至董恭耳中,頓時坐立不安,便要立刻遣人去請太醫來替兒媳瞧病,卻被宛亦婉拒了,說是舊疾,身邊備着對症的藥丸,不妨事;只是午後還要走一趟城南聖母祠祈求平安順遂,據說在那裏進行虔誠的許願祝禱最是靈驗。

董恭自然無有不準,囑咐家人屆時一路護送來回,以保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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