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到兩年之前 …
我好像睡了很久。
渾身都是舒坦的,沒有疼痛感,眼皮也并不沉重,身上很清爽,沒有汗水和血跡幹掉後那種粘膩而又緊繃,周圍更沒有血腥味。
這裏就是天堂嗎?
不對,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論者和一個黨員,我怎麽會相信世界上有天堂這個地方呢?
還有,我不是已經死了嗎?就算真有靈魂存在,這活生生的肉體觸感,又是怎麽回事呢?
我慢慢睜開眼睛,入眼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中央還有一盞簡陋的吊燈。
房間的左邊,整整一面牆都被書櫃擋住,書櫃裏的書堆得滿滿當當;窗開在右邊的牆上,窗口下面是一張書桌,書桌上筆記本電腦、充電器和各種數據線亂作一團。
眼前的這一切都過于熟悉,熟悉到讓我覺得陌生和害怕。
如果不是我的記憶出了問題,那麽這裏,不就是我的房間嗎?
難道我被人救了,然後被送回家了嗎?
我掀開被子,看着自己的身體。
皮膚光滑,根本沒有受傷的痕跡。
我究竟躺了多久?難道久到身上的傷都養好了嗎?那麽被活生生打斷的腿骨呢?為什麽腿上一點感覺也沒有,動起來也很自如的樣子。
我還活着,我的身體堪稱完好無恙,面對這樣的認知,我的第一反應卻是恐懼,沒錯,巨大的恐懼。
我所感受到的一切都太不合常理,讓我甚至難以分辨這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
門突然被打開,一張人臉湊了進來。
看清那張臉時,我的大腦“轟”的一聲炸開。
怎麽會是他?他不是已經死了嗎?被車子撞得支離破碎,血流了一地,就死在我面前。
這裏究竟是哪裏?難道真有天堂,我們是在天堂重逢了?
“臭小子,還不起床,拿不到全勤獎可別哭!”那張臉突然開口說話。
“汪,汪嘉文……”我努力了好幾次,才讓自己發出聲音。
“你怎麽了?”我眼睜睜看着他走過來,他的手搭上我的額頭,是溫熱柔軟的觸感。“沒發燒啊……”他自言自語道。
我眼眶一熱,剛伸手抱緊他,淚水就已不自禁地流下來。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可是能看到活着的汪嘉文,真是一件最最美好的事情。
“喂,喂你怎麽了?你做惡夢了?還是被邪靈附身了?葉書真你別吓我啊?你再不變正常我就揍你了啊!”汪嘉文大聲嚷嚷,卻并沒有用力掙紮。
我抹了把眼淚,松開手說:“別,我可怕你這身肌肉。”
低下頭,躲開他審視的目光,腦中卻閃過一道電光火石,汪嘉文這個發型……分明是兩年前的樣子。
對,兩年前的他留着這麽個小辮子,配上他那一身肌肉,一直被我嘲笑上下不搭。大概一年半前,他也不知怎麽起的念頭,突然去理發廳剃了個板寸,從那以後,就再沒留過長發。
“今天是幾號?”我帶着滿心疑惑問他。
“四月一號。”汪嘉文把一件衣服丢到我頭上:“快穿起來,我去給你熱早飯。”
四月一號……我記得我被抓走那天是九月三十號,然後被折磨了十幾天,才被一刀紮進胸口。
我跳起來掀開被子,找遍整張床,終于在床單和床墊的夾縫中找到了手機。
手機,也是兩年前的那臺。看着這熟悉又陌生的機器,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從我腦中隐隐生出。
而手機上所顯示的時間,也赫然證實了我的猜測:2011年4月1日這麽說來,我算是回到了過去?回到了兩年前的自己?
荒謬!我重新躺回床上,看着自己的右手——手掌裏很幹淨,只有淺淺的掌紋。一年前,我曾經不小心在手上劃了一道長口子,後來即使愈合了,也留下一道長長的疤痕。
我的身體,我身邊的人,我所看到的東西,都指向同一個事實——我真的回到了兩年前。可是,面對這樣的事實,我究竟是該慶幸,還是該恐慌?
起床、洗漱、吃早飯。
汪嘉文坐在旁邊,一直打量着我,興許也是察覺到我和往日的不同吧。
我還依稀記得,兩年前的自己,還是個毛利毛糙的愣頭小子,愛開玩笑愛吐槽,說話常常不經大腦,喜歡沒心沒肺地大笑。
可是,經歷過之後那麽多的事情,經歷過一次次灰心失望和打擊,經歷過被曾經的愛人親手殺害的傷痛,現在的我,無論如何都回不到那個狀态了。
不過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好好活下去。
沒有經歷過死亡,就永遠無法體會生命到底有多麽可貴。
臨死的那刻,我的胸口插着一把刀,鮮血潺潺地流出來,全身都痛到麻木。眼前是一個個熟悉或陌生的人,心裏有遺憾,有難過,有不舍,也有怨恨。
唯獨沒有的,就是後悔,後悔自己選了這個職業,哪怕是這個職業導致我丢了性命……
不想了。
如今我手中握着的這條生命,是上天給我的眷戀還是業孽?讓我回到兩年前,是為了讓我再體驗一次這樣的痛苦,還是讓我通過自己的力量,改變那個糟糕的結局。
手握成拳,我看着粥湯裏反射出的那張年輕的臉,眼神漸漸犀利:如果能選,我必然要後者。
試試看吧,能不能不讓自己和身邊的人,再那麽輕易地離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