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昨和今 …
秋風瑟瑟,我背着書包,踩在厚厚的落葉上,發出周圍喀嚓喀嚓的聲響。路上行人寥寥,老舊的建築外,挂着一排的空調外機,看起來有種微妙的違和感。
我穿着藍白格子襯衫、深藍色的牛仔褲和白球鞋,正是典型的學生打扮。彼時我是剛入校的大一新生,不太愛交際,也沒有相識的朋友,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後來倒還漸漸覺得,一個人走路看景想心事,也別有滋味。
進校後不久,我就聽說了任岷,學校的風雲學長,學生會副主席、校園十大歌手、校園模特大賽冠軍、連拿三年的國家獎學金……他的名頭太多,我記不全,也無心去記,這樣的人,總是高高在上的,根本不會和我有什麽交集。
真正見到他,是在大半個學期過去後,學院組織的學長學姐交流會上。他作為優秀學長代表,一上臺發言,禮堂裏的氣氛就立刻不一樣了,我周圍到處都是女孩子的竊竊私語聲,我只能努力坐直身子,拉長耳朵去聽任岷在說些什麽——我不否認,他的确長得很帥氣,讓那時就已經明了自己性向的我,完完全全移不開眼,而覺得這場見面會很無聊的念頭也随之煙消雲散。
那時的他,已經顯露出了天生的強者風範。他的眼神明亮而犀利,卻并不咄咄逼人,只是他看到哪裏,坐在哪裏的人都會安靜下來,收起要為他拍照的手機和相機,甚至連坐姿都變得有些拘謹。好像不這樣,他們都會覺得對不住任岷。
如果我和任岷的記憶停留在這一天,如果我後來沒有去參加那個殺千刀的攝影游,如果任岷于我永遠只是一個高大而虛幻的“學長”……我翻了個身,嘆出一口長氣,年少不更世事,以為能和他在一起就好,哪怕只有一日;現在才知道,這些“如果”能成真,才不失為真正的幸福。
年紀大了,心老了,才知道人經不起那些轟轟烈烈情情愛愛,就算日子平淡如白水,也好過被人在心頭很捅一刀,幾日歡愉換一生痛徹心扉。
唉,在床上躺了兩個小時了,一直睡不着,偏偏想起這些,越想就越清醒。
我用被子蒙住頭,再一次輕輕對自己說:葉書真,你再也不要相信愛情了。
糊裏糊塗過了一夜,第二天起來時眼睛都是腫的,雖然滿心不情願,但還是得去上班。
上午先是開例會,主任照例拿着好幾張稿紙,用始終平緩的語調慢慢念着。我低着頭,做出認真做筆記的樣子,用額發擋住眼睛,趁機養個神。
主任講的無非是那些東西,敏感詞、敏感事,不準報道的和要大力報道,還有就是報社裏那些亂七八糟的規矩。就算不聽也沒關系,會後主任也會把講稿內容發到郵箱,所以,我一直都很質疑這個例會的作用,興許只是為了滿足主任的演講欲也未可知。
打了兩個小瞌睡,耳邊終于聽到主任說了“最後一點”這四個字,我揉揉眼睛,打起精神準備随時開溜。走得慢的人,很有可能被主任留下來進行從工作到私生活的全方位談話,我可不想再被他唠叨“小葉,你也該結婚了,要不要主任給你介紹女朋友?”
在主任說“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裏”時,我的一只腳已經跨向門口的方向,等着他說完“散會”二字,就立刻蹿出去。可萬萬沒想到,在他宣布散會之前,又加了一句不同往日的話:“小葉,你留一下,我有事情單獨跟你說。”
我伸出去的那條腿頓時僵住,眼睜睜看着身邊的人都起身離開,聽到門被打開然後又被關上的聲音,我才回過神來,不明所以地看向主任:他特意留我下來幹什麽?難道是剛才摸魚被發現了?
主任從離我最遠的位置挪到我旁邊坐下,然後拍拍我肩膀:“小葉,最近工作怎麽樣?”
我連忙賠笑:“挺好的,最近跑了好幾個地鐵方面的新聞,和那裏的人也算混熟了。”
主任點點頭:“嗯,你做的那個地鐵安檢的稿子我看了,寫得不錯,繼續努力。”
我諾諾應了兩聲,不知該再說什麽,便低眉順眼地看着主任——主任是吃軟不吃硬的那種人,不管我有沒有犯錯,犯了什麽錯,先擺出一副弱者的樣子,總是不會錯的。
主任又東拉西扯地聊了一會兒,我便嗯嗯啊啊地随着他的話頭應幾句。在感嘆完最近飙升的菜價後,主任突然話鋒一轉,看我的眼神也犀利了幾分:“小葉啊,我聽說上次那個城管打人的事情,早報那邊的消息是你透過去的?”
我心裏一沉,勉力維持臉上的平靜:“主任,您從哪裏聽來的?”
“就做那個報道的記者,前幾天我們在一個飯局上見了面,他在飯桌上講的。”
我靠,不相熟的同行果然不靠譜,給別家報社透露消息源是大忌,這種事情他居然也能往外說,還是在明知對方報社有人在場的情況下。我在心裏反複念了那個記者的名字好幾遍,決定待會兒就把他的名片撕了,這種人,絕對要列入黑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