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與不似都奇絕。在這江南水鄉如此的奇景怕是欣賞不到的,但是卻可以見到淩霜盛開的幾許淡粉。李麥兒悠悠凝眉,看着窗外飄飄淡淡的落櫻。不知不覺已經第三日了,自從那日午時被雲熠軒撞見自己從後門進入。這幾日他便不管去到哪裏都會将自己帶在身邊,安置在旁邊的房間裏等他。依着之前接二連三的教訓,李麥兒斷定是自己刺繡的事情被他知道了。她也實在想不到,向來白日成天在外只有晚上歸家的人,怎麽會突然出現。之前以為只是用來打發時間,所以未向他提起過也覺得無事,不過看着那日他冷淡如墨的眼神,才驚覺自己又犯了大過。奇怪的是那日他并未生氣,而只是之後随身攜帶這個不聽話的叛逆女子。今日到的落雲居,李麥兒被安置的房間與前面的議事廳緊隔着一牆,聽清了是與泉州錦繡坊陳老板談論布匹的交易。
“雲少爺,我錦繡坊雖說比不上當初的金織坊,但是近一兩年在沿海一帶敢稱第二,只怕無人敢稱第二了。更不得不說京城每年最時興的花式有一半便是出自我錦繡坊。如此的合作條件已經足顯我們的誠意了。 ”此人的聲音沉穩柔和,并不顯刻板。言語間流露出的自信與勢在必得,足以表明這是個久經商城的老将。
“陳老板,可知杭州城每年十二月初一都會有一鈔群芳宴’。”雲熠軒悠然問道,仿佛是準備好好的款待陳老板,盡盡地主之誼。
“自是知道,每年十二月初一,由雲霓繡莊舉行。各家的千金皆戴面紗穿着雲霓秀芳所特制的衣裙,以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相較量。得勝者稱之為‘芳冠’。”陳老板一一道來,雖微微訝異于雲熠軒的專題,但是言語中卻也表明了自己的見多識廣。“不可不說,這的确是雲霓繡莊的高明之處。想必也只有繡莊的七先生才能想得出來了。”
這群芳宴邀請的都是杭州城內的有些才華的女子,不管是大家的千金閨秀還是尋常的小家碧玉,皆得以展示。參加者皆戴面紗穿着雲霓繡莊的衣裳,不僅增加了神秘感,更得以讓更多的關注在衣裳上。而各家小姐也不用擔心其貌不揚,德才不顯。漸漸的慕名而來的人越來越多,不僅能讓參賽的女子美名遠播,更可以讓普通百姓借機賺點小錢。所以自此後這群芳宴便成了杭州城每年的一大盛會,堪比節日盛會。經過短短的三年,這雲霓繡莊也就成了全國知名的獨一無二的繡莊,多少官邸富賈願以投注千金置一裝。
雲熠軒輕輕一笑,對于這個七先生他也不得不另眼相看。“那陳老板可知為何這雲霓繡莊能有別于其它繡莊,一枝獨秀?”
雲熠軒頓了頓,并不急于道破。陳老板若有所思地微掀開了茶蓋,他自然是知道這雲霓繡莊的獨一無二,只是一時竟想不通雲熠軒此刻提起是何用意。“還請雲大少賜教。”
雲熠軒微微颔首,繼續道:“今年貴店所投財力最大的想必便是現下流于京城的織雲錦了?”
“正是。”陳老板即使身經百戰此刻也不免微皺起了眉頭,不明白這雲家大少為何沒有解答,而是突然将題轉了回去。
“這織雲錦現下可算是雅俗共賞了。”雲熠軒的語氣平和無常,可在陳老板聽來卻是驕傲的很,僅僅一年的時間他就能讓這織雲錦成為各大布莊争相搶購的商機,自然是值得驕傲的。
雲熠軒卻不以為然嘴唇微揚,放下了一直放在手中的茶杯,站了起來走到了陳老板面前。那迫人的威勢竟叫人有幾分忌憚。“雲家繡莊,之所以為雲家繡莊。正是因為雲霓繡莊的獨樹一幟,若然雲霓繡莊所出的衣物亦是同于尋常街景,想必也就不是雲家繡莊所出了。”
陳老板這下總算是明了了,雲熠軒停頓了片刻,表明了他的第一個意思。接着說道:“再者,所謂時興,那必是過時有新代之。而我雲霓繡莊向來是重金不重量,到期我莊中所餘不知是陳老板代為收回,還是賤價售賣。如此一來,雲霓繡莊還可算是雲霓繡莊嗎。”
“這……”陳老板沒想到自己引以為傲的織雲錦此刻不僅成了一文不值,還差點成了毀掉雲霓繡莊的禍首。竟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雲熠軒退開了幾步,表明您現在可以請了。陳老板自然也識相,卻也不失落敗風采,站了起來拱手道:“雲家莊不愧是雲家莊,是陳某考慮欠周了,來日必有合作機會,今日陳某就先行告辭了。”
雲熠軒微微颔首,微笑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送走了陳老板,雲熠軒走了進來,就看見李麥兒站在窗邊與他對視着。雲熠軒探究着,不知道剛剛聽到了金織坊她會有何反應。見她眼中似乎有些許疑問,卻不急于開口,面對着她坐了下來,給兩人各倒了一杯茶。
李麥兒開口道:“你為何要見這個陳老板?”
雲熠軒眼中閃過一絲意外,沒想到她竟然是問的這個問題而非金織坊的事。
“你打一開始就并不打算和這位陳老板談任何生意,可你卻約在這裏見他。”李麥兒會這麽問,當然是因為在她的眼中,雲熠軒是何等的孤傲,自然是不會有閑情去做無謂的應酬。更何況這錦繡坊相較雲家莊而言,只是尋常商鋪中的一家。自然夠不上雲熠軒破例地去交誼。
雲熠軒沒想到李麥兒竟然這麽的了解自己,看來她也并非對自己完全不放在心上。不禁暗自嘆了口氣,自己真是沒出息,竟然為了她這樣一個小小的注意就沾沾自喜了。
雲熠軒饒有興致地看着她,問道:“我想你心中應該有答案了?不妨說出來聽聽。”
李麥兒恍惚了,不明白為何三日來的黑面神今日竟又露出了之前溫和的神情。竟有些擔心自己等一下要說出的這個答案,正當她準備開口的時候,雲熠輝走了進來。
雲熠軒回頭看着他,見他如舊溫和的臉上,就知道事情進展順利。“降了多少?”
“兩成。數量不變。”雲熠輝簡單答道。
李麥兒看着他們兄弟的啞謎,心中已是了然了幾分。李麥兒并不喜多問,只是這半個月自己放到繡莊寄賣所得的銀兩竟然有差不多一兩之多。以前在家和母親除了幫人縫縫補補,也有過刺繡來填補家用,可是一年下來也只不過二兩銀子。所以才不禁好奇,這同樣的繡莊買賣,為何相距甚遠。遂對商人的買賣産生了好奇,而剛剛聽到雲熠軒與陳老板的談話,她直覺便是雲熠軒絕不止那麽簡單地想要拒絕陳老板。
雲熠軒看着李麥兒,很高興她的突然提問,因為他們已好幾日沒有好好說說話了。對于她的好奇,他自然是知無不言。“雖然這雲霓繡莊用不上錦繡坊的布料,卻有地方正是缺得緊的。”
“你是說你要将這些布料運往別處,可是陳老板不可能沒有想到這一點的。”李麥兒答道。
“他自然是想得到,可是有一點卻是他做不到的。”雲熠軒道。
李麥兒思考了片刻,方才明白。“是押運的隊伍。”
雲熠軒贊同的點了點頭。“陳老板剛剛碰了壁,自然有些失望沮喪,不再自大地以為勢在必得,自然少了談判的信心。他這次所出售布匹的數量之大,南七省也只有我們雲霓繡莊才吃得下。剛剛二弟以雲家莊二當家的身份給他指了另一條路,而這條路的成本相對而言較高一點,讓陳老板降兩成的價在陳老板看來更是合情合理。要知道這一大批量若是由小商家販賣也需數月,這數月之間的變化說不上多,只需一個也就足夠了。所以此刻二弟全部接手,他自然樂得接受。而雲家莊每年都會有幾次押運前往北方,多這批量的布料成本增加也不多,且到了那裏還可提升價錢。”
李麥兒若有所得,不禁想到了田忌賽馬,以自己的優勢去對敵方的劣勢。腦中什麽一閃而過,或許她可以還得起父親欠下的那五十兩,能讓母親的生活過得好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