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李麥兒從來也沒有想過有一日會走進官衙，還是堂堂的蘇州知府衙門。剛一踏進內堂，丫鬟還來不及上茶，一名男子就疾步走了進來，臉上滿是失而複得的喜悅，眼眶更是已有些濕潤。

“大人。”那兩名護衛和旁邊的丫鬟行禮道。沒想到此人看起來年紀輕輕卻已經是堂堂的蘇州知府了。

“你們都下去吧。”他不似雲熠軒那般的孤傲，也不似雲熠輝的那邊謙和。纖瘦的身姿，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形象。若非在此地，恐怕無人能将如此文弱的書生與堂堂的知府老爺聯系在一起。但是歷練所帶出來的官威卻是無人能夠忽視的。

“是。”

“玉绫，你真的還沒有死。”他激動地向前想要将思念多日的女子擁入懷中，李麥兒連忙倒退了幾步，阻止了他的行動。

他才發覺自己施禮了，連忙歉意道：“對了，我忘了李老三告訴我你失去記憶了。”

“我爹現在怎麽樣了？”李麥兒連忙問道，眼前的這個人在她看來好生奇怪，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有沒有遭到荼毒。

那人見到她眼中的不安連忙解釋道：“你放心，李老三在這裏很好。”

“不知知府大人為何要抓我爹了？”李麥兒疑問道。

那人見李麥兒如此的客氣，眼神閃過一絲黯淡。“玉绫，我是塗遠，你未過門的丈夫啊。”

玉绫？這名字确實有點耳熟，只是李麥兒實在想不起來自己幾時成了知府夫人了。“知府老爺，我想您認錯人了，我叫李麥兒，是李老三的女兒。不是您要找的玉绫。”

塗遠見她不相信連忙從懷中拿出了一塊手帕，純白的絲絹上繡着一朵白蓮，還有蘇玉绫三個字。“當時我家境貧寒，上街代人書信為生。豔陽高日，我暈倒在街邊，你從旁經過，救醒了我，将我介紹到布莊當了臨時的帳房先生。這手帕就是當日你為我擦去臉上汗跡的。”

李麥兒看着手上的帕子似乎與之前自己繡的那朵白蓮有幾分相似，可是這蘇玉绫，自己似曾相識可是卻怎麽也記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兩年前你答應嫁給我，在娶親的途中遇到歹徒。你被逼落崖，幸好當時的巡按禦史從那裏經過剿滅了歹徒，救了我。我才得以留下性命上京趕考，離京述職後我一直在尋找你的下落。直到五日前無意中在當鋪裏發現了這個玉镯。”塗遠手中的玉镯光素無紋，晶瑩潤白。算不上什麽名貴之品，之上上面小小的鑲金環上刻有水紋，卻是極少見的。

“這玉镯是我家三代相傳之物，在我們成親的前一日，我托玉羅交予你的。”塗遠焦急地看着她，希望她能恢複一點點關于自己的印象。

“你是說我不是李老三的女兒，而是蘇玉绫？”李麥兒奇怪道。雖然自己對記憶有所遺忘，但是卻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份。父親母親只說是自己在貪玩，從書上摔了下來，才會過去的事情全都記不起來。就算剛開始會有所懷疑，慢慢地相處下來，從他們的身上她從來沒有感受到過任何的不安和排斥。反而是親切和關愛，她相信那是只有對待親生女兒才會有的疼愛，漸漸地接受了他們的說法。

塗遠見她不信，帶她來到了關押李老三的房間。李麥兒看着這個房間，與其說是關押，倒不如說是軟禁。高床軟枕，好吃好喝的。李老三此刻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虧得自己的娘親在家裏哭得眼睛都紅腫了。李麥兒有些好氣地喊道：“爹。”

李老三吃飽喝足睡得正舒服，與周公正大侃特侃，哪裏聽得到這誰家的孩子在喊話。李麥兒上前輕輕搖晃了兩下，将他晃醒。見他好像還胖了一點。“爹。”

李老三眯着眼一時反應不過來，不明白已經出嫁的閨女怎麽此刻會出現在這裏。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麥兒，你回來了。今天爹贏了錢了。廚房裏還有以只雞腿，你熱了熱跟你娘分了吃啊。”

李麥兒看他這樣子八成又是做着贏錢夢了，用力一推道：“爹，你快醒醒。娘還在家裏等你回去了。”

李老三這才反應了過來，驚醒道：“麥兒，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在雲家莊嗎？”他忽然想起了什麽，看着李麥兒身後的人。頓時像見到老虎一般，縮了縮脖子，生怕下一秒鐘就被拉出去砍頭了。

“是娘拜托大猿哥去叫我回來的。”李麥兒見他害怕的樣子多少有點不忍，緩聲道：“爹，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李老三嘆了一口氣，雖然知道自己好毒成性遲早沒什麽好下場，所以才趕緊地替女兒找了戶好人家嫁了，順便替自己還了巨款。可是要來的總歸是要來的，只是沒想到這麽快。“麥兒啊，你确實不是我和你娘的親生女兒。兩年前我接了趟差事去洛陽，回來的途中在崖下發現了你，我見你身上穿着嫁衣，身上又有刀傷。猜想是你成親途中遇到了劫匪，想來你的丈夫也遭遇不測了，你才會斷了求生的念頭從山崖上跳了下來，便将你救了起來。途中你一直昏迷不醒，我也不知道該去哪裏尋你的娘家，又急着趕回去給老伴存一些錢，不然又叫我給賭光了。幸好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大爺趕車，我便将你帶會了家。巧的是一回到家你就醒了過來，可是卻什麽也記不起來了。于是我心想着，我們夫妻兩都快五十的人了，尚無子嗣。所以，所以就便了個故事，騙你當了我們的閨女。”李老三愧疚地等着李麥兒的責備。當初見她身上穿的嫁衣可是上好的料子，再看看她的言行舉止，便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千金。這兩年竟然讓她委屈地當自己的女兒，還要她從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變成一個日夜擔心生計的村姑。都是自己好賭，沒有好好地照顧她。“麥兒，都是我不好。讓你一個千金大小姐淪落至此，最後還被我賣到雲府抵債。”

李麥兒看着父親滿眼的愧疚，并沒有絲毫的責備之意，而是滿心的感激。若是當日遇到的不是他，自己今日會淪為何等下場還未可知。更何況這兩年來他們對自己如親生女兒一般。就算是将自己賣掉他也要拼了性命為自己找一戶好人家。自己有什麽資格來苛責這樣一份特別的父愛。“爹，謝謝你。若不是沒有你我都還不知道此刻現在在哪裏了？你待我如親生女兒一般，接下來的日子女兒會好好報答你們的。”

李老三訝異地看着自己的女兒，不知道自己幾輩子燒的高香。感動得老淚衆橫，直點頭。“嗯嗯。以後我一定努力戒賭，好好賺錢，讓你們母女兩過上好日子。”

李麥兒看着父親熱痛割愛的決心，知他為難。不忍心道：“人家都說小賭怡情，大賭傷身。您只要懂得分寸不要再讓娘擔心，不要再将我賣掉就好了。”

李老三還能說什麽了，有如此善解人意的女兒，如此不離不棄的妻子，夫複何求。

塗遠看着這個思念許久的女子，清秀如蓮的臉龐泛着淡淡的溫和，卻如此的溫暖動人。她還是如從前一般善良關愛，另自己癡迷。

李老三感動了好一陣，這才想起來他不是已經将人賣給了雲家了嗎？“麥兒，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嫁到雲家去了嗎？”

塗遠一聽到這個問題也關切地看着李麥兒，當時一聽到這個消息，他真恨不得将李老三剁成三塊。只是一想到他是蘇雲淩的救命恩人，難保蘇玉绫知道了會怪自己。才忍氣将人安排在這裏，好吃好喝地供着。

李老三此刻實在慶幸好在是嫁進了雲家，若是當時自己一狠心将李麥兒賣到了妓院，此刻只怕已是被挫骨揚灰了。

李麥兒沒有回答，這是她和雲熠軒之間的事情。雖然現在已經九成證明了眼前這個陌生的男子差點成了自己的丈夫，但是她始終不願将自己與雲熠軒的事情說與他人知道。她轉過身站了起來請示道：“知府大人，不知道我可否帶我爹回家，我娘還在家等着。”

塗遠有些失落地看着她，她的眼神恢複了冷淡無波，對自己客氣有禮，仿佛一個陌生人一般。他想讓她留下來，想問問這兩年她是怎麽過的，想知道她嫁入雲家的生活。可是他始終開不了口，他拒絕不了她提出來的任何要求。“當然可以。”

“好的，多謝知府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