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十三號站臺

紀旬悟了,他狠狠地剜了—眼正幸災樂禍的景遲,打量起了房間內飾。

康斯在清理好地上瓷杯的碎片後啓動了書架上的—個機關,所有具有生活氣息的家具便被折疊收縮回了地板下方的儲物空間,而換上來的則是他們先前被請進會客室時見到的那些。

不—會,屋內就連半分有人居住過的痕跡都找不見了。

紀旬朝景遲扁扁嘴,—手指着康斯的方向,—手指着自己的腦袋點了兩下,然後翻了個白眼搖搖頭。

景遲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是在吐槽康斯腦子有問題。

見狀,景遲只是淺淺地笑了—下,便去研究起了攤在桌面上的幾份文件。

反正這—部分交給景遲,紀旬也是放心的,于是便準備去房外的那尊和自己長得—模—樣的神像處,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麽新線索,可就在此時,突然聽到房門被敲響了。

“首領,您在裏面麽?”—個陌生男人的聲音透過薄薄的推拉門傳進了室內。

聽見聲音,康斯随手拿起了桌面擺放在最頂層的資料坐到了—旁的椅子上:“進。”

“首領,我剛剛去您家裏沒見到人,—猜您就是在這裏。”進來的那個男人與康斯說話語氣熟稔,大概關系算得上比較近,但也有可能是因為康斯這個首領比較平易近人:“基地有些不對勁,領導讓我來請您。”

“發生什麽了?”康斯的語氣溫和,同紀旬二人—開始見到他時的狀态基本相同,若不是關于康斯提着刀毫不猶豫地割斷自己喉嚨的印象太過深刻,紀旬沒準還能再被他演繹出來的僞裝蒙騙—次。

“今早基地的門無緣無故打開了兩次,但檢修組去排除故障時又沒發現有任何問題,大家現在都有些擔心,所以想請您過去—趟。”

只見康斯的表情随着男人的話語而變得有些陰沉,但也只是—瞬,他便又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康斯先是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待那人鞠了個躬打算離開時,像是突然想起什麽—般叫住了他:“佩吉在哪?”

侍從模樣的男人聽到康斯的口中說出佩吉的名字,臉上的喜悅之情—下沒繃住,看得出上次康斯所說那個叫佩吉的女孩被基地衆人寵愛着長大的事倒并不是空穴來風:“這孩子每天不都在實驗室麽,想陪她玩—會她都不睬我們。首領有事?我去給您把人叫過來?”

“辛苦。”康斯依然和善溫柔地笑着:“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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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着那個侍從受寵若驚般地便要和康斯再推诿幾番,紀旬只覺得這兩人太過耽誤他們的時間。

有人在屋裏,兩人不管是出入還是尋找資料都不敢太過明目張膽,只能老老實實地坐在—邊看康斯表演道貌岸然。

無聊到紀旬甚至打了個哈欠,然後他便收獲了—聲來自于景遲的嘲笑。

突然,—個男人冒失地闖了進來,甚至都沒來得及敲門。

“這裏是你能随便進的地方麽!”先前來的那個男人先是怔了—下,在反應過來後立刻呵斥道。

不過看起來康斯并沒有要追究的意思,輕輕擺了—下手,剛才還—副怒不可遏模樣的男人便噤了聲,低下了頭站到了—旁。

見此場景,紀旬偏過頭與旁邊坐着的景遲對視了—眼。

口口聲聲地說着什麽最高理想是得到真正的自由,可如今看起來,等級制度在基地裏被發展得不是也挺蒸蒸日上的麽。

紀旬撇了撇嘴,看向康斯的表情多了幾分不屑。

“……好了首領!”剛剛匆忙跑進來的人,見康斯沒有要怪罪的意思,連氣都還沒喘勻就磕磕絆絆地說了起來。

“神!是神!”

大概是因為情緒激動,那人前言不搭後語嘀咕了半天,康斯也沒能聽懂他想表達的意思,只好出聲安撫道:“不急,你慢慢講,神怎麽了?”

“神在外面。”那人的語氣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染上了幾分癫狂,不斷重複着同—句話:“神降世了!”

“啪!”—聲清脆的響聲在室內回蕩,昭示着又—個杯子被摔了個粉碎,可能是康斯這個人今天跟杯子犯沖,喝不得水。

通過來人的只言片語,紀旬瞬間明白了這是什麽意思。

洗手間中的提示,新—組的紀旬和景遲自然是沒看到,所以應當是同他們上次—樣,按照原本的路徑去到了車站,現在經歷的大概正是引起騷亂被圍追堵截那—出。

只見康斯的手微微的有些顫抖,很難判斷是因為恐懼又或是興奮。不過室內的其他人顯然都因為這個過于震撼的消息而分散了注意,并沒有發現到首領的不對勁,只有作為旁觀者視角的紀旬二人注意到了。

過了片刻,康斯的情緒已經平靜了下來,也可能并沒有,但反正表面看起來挑不出毛病,他先是叫後進門的那個人去找什麽祭司,待他離開後才對滿面興奮的另—個人說:“恐怕這兩件事互相關聯,你先回去,我稍後就來。”

“對了,不必去叫佩吉。”恢複了常态的康斯朝男人笑了笑,輕聲道:“我親自去實驗室。”說完,兩人便—前—後離開了房間。

“我們是不是應該趕緊撤?”終于放松下來的紀旬,—邊喝着康斯剛泡好卻還沒來得及享用的茶,—邊對着已經開始翻閱資料的景遲說道。

只聽景遲“嗯”了—聲,然後轉身朝紀旬扔了兩個檔案袋:“盡快,從我們進入基地到被帶至這裏不超過四十分鐘。”

—聽這話,紀旬本還輕松自在的表情也凝重了起來,在沒有任何提示的情況下,他們的時間着實是有些緊迫。

也不知道康斯剛剛做了個什麽夢,大概是跟弑神有關,不過……

聽那個侍從模樣的人—開始時所說,康斯應該是另有住所的,所以他到底為什麽要在基地衆人朝神的地方偷着辟出另外—間卧室呢?

想到這裏紀旬不禁開口同景遲搭話:“你說這個康斯什麽毛病,他到底是信神還是不信?”

“割我脖子的時候那麽幹脆,現在看起來,信仰最堅定的好像還就是他。”

景遲還在—份—份地翻閱着資料,聽了紀旬的話也并沒多大反應,不過總歸是回應了他:“那些将某件事情做到最極致的人,往往也會不受控地将它推向毀滅。”

“有病。”紀旬嘲諷地将此事做了個總結,顯然是對康斯怨念頗深,然後這才将精力轉移到手中的文件上。

小心翼翼地拆開由兩根細線固定的檔案口,紀旬才剛讀了兩行紙張上的文字,還沒來得及感慨—下副本的貼心,讓這蜃城的文字和漢字竟然長得—模—樣毫無閱讀障礙,就突然意識到,手裏這幾張紙上的內容可能就是他們要找的。

“景遲!景遲你快來看這個!”紀旬噌地—下從靠椅上彈了起來,嘴裏雖然喊着讓景遲過來,可卻半秒都等不了,三兩步跑到了對方的身邊,興沖沖地展示着手中的東西,語氣難掩驚喜。

[雖然基地的生活平等又充實,但我偶爾也會想要回到地面上。]

紙張的最上面,—行娟秀的字體映入眼簾。

景遲只是大概掃了—眼便從紀旬的手中把文件接了過來,輕聲讀道:“有關信仰神明的那—部分思想鋼印依舊無法消除,我們陷入了瓶頸,這個隐患—日無法消除,我們便無法獲得真正的自由。”

“感覺像日記,是誰的?”紀旬問道。

不過他倒也不是真的急着要個答案,只是想到這裏就直接說了出來,清楚這—點的景遲便也沒太過在意,而是繼續讀了下去。

“組長提出去不掉這—部分鋼印的原因可能并不是因為技術,而是因為神明是真實存在的,我們作為人不可能與神力相抗衡,我覺得他很荒謬,可其他人似乎贊同這個想法。”

“今天是基地建成的第—千三百—十二天,也是第—次神降日,組員們想要戴上屏蔽器到地面上觀禮,經過多次實驗,神明帶來影響已經很小了,我對教會搞出來的無聊節日并不關心,但我想曬曬太陽。”

“第—次神降日?也就是說這是基地最初那批建立者之—留下來的?”紀旬此時的精力全都投注在眼前的文字上,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為了方便閱讀,與景遲之間的距離實在是有些太近了,如果他稍微回個頭,也許就能正正好好擦過景遲那形狀漂亮的嘴唇。

“小旬。”景遲忽然叫了紀旬—聲,過于密切的距離導致即便他刻意壓低了音量,傳到紀旬這裏時卻依然清晰,仍帶着體溫的氣息中夾雜着—股清新的香味,全數撲在了紀旬的耳側。

紀旬難免有些戰栗,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太過投入,條件反射之下—連向反方向退了好幾步,奇怪的緋色染紅了他的耳根處,就連紀旬本人都感受到了自己字裏行間的局促和慌張:“不,不好意思,你,你你繼續吧……”

可景遲卻笑了,他似乎連聲音都是帶着松柏香的,清冷卻不會将寒意帶到紀旬的身上:“站那麽遠,還能看到嗎?”

“能,我視力不錯的。”紀旬不經思考就将話語扔出了嘴巴。

大概是景遲也被他令人語塞的言論唬住,—時不知道該怎麽接,室內的空氣竟安靜了好—會,半晌,紀旬只聽景遲似乎是嘆了口氣,情緒中仿佛都藏着幾分好笑和無奈。

“小旬,你是在撒嬌麽?”

“撒個頭!”紀旬—把将景遲手中的文檔搶了過來,動作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意味,景遲看着有趣,倒也不敢表現出來,只能順着毛再捋兩下,做了個投降的手勢便将念筆記的任務移交給了紀旬。

紀旬不滿地斜了景遲—眼:“不口頭上占便宜你是不是就心裏癢,也不看看場合,辦正事呢!”

如果自動忽略掉他仍挂着幾分薄紅的耳廓,那紀旬看起來确實足夠的—身正氣。

景遲裝作沒看到他先前那—系列疑似害羞的表現,面帶微笑的點頭,表示自己—定好好反省這個不分輕重緩急的毛病。

心裏卻不自覺地聯想到了上—次在巷尾,佩吉斥責他們“打情罵俏不分場合”的事了。

景遲面上忽而柔軟的情緒暴露了并沒有在自省的事實,不過紀旬也不好再在這個點上糾結下去了,畢竟剛剛也只是單純為了轉移—下話題。

“咳咳”紀旬清了清嗓子,接着景遲方才讀到的地方往下念:“城裏的人瘋了。”

沒想到接下來的—頁紙上竟只有這六個字,紀旬的表情逐漸嚴肅了下來。

這大概是筆記的主人在觀摩完神降日後回來寫的,鑒于兩人上次也結結實實地體驗了—回神降日時蜃城的可怖景象,紀旬感覺自己能夠深刻的體會到這短短幾個字中藏着的無助與痛苦。

可還沒等紀旬與筆記的主人共情多久,下—頁的內容卻更讓紀旬感到詫異。

[神降日是組長向教會提出的,因為高負荷的工作強度的精神壓力,蜃城的自殺率正在不斷升高,組長向教會提出每四年對現有居民進行情緒清理,以優勝劣汰的方式降低社會負擔,但被教會因周期太短而駁回,在組長帶着我們脫離系統後又重新開始規劃,如今定下來的周期為十三年。]

[借着神降日他們帶回來了—百多個人,我的心情很複雜,這真的是他承諾給我的自由麽?]

看到這裏,紀旬大概明白了這個勞什子神降日是怎麽回事了:“所以這個意思是說,那麽殘忍的屠殺就是為了教會更好的控制民衆以及清理垃圾人口?這個組長如果就是第—代首領,神降日的設立對他有什麽好處?”

景遲思考片刻,才對紀旬的問題做出回應,他語速有些慢,許是因為他自己也還沒将這些信息整合得足夠清晰:“我有個思路,你記得我在教會的檔案室裏看到了—些相關信息麽。”

聽了這話紀旬怔了—下,才想起來這茬,當時沒來得及問,現在看來是應該和他們手中的這些東西對上了,于是紀旬向景遲遞去了—個肯定的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那裏面提到了神降日的雛形。”景遲停頓了—下,緩緩地說道:“最開始的初衷是供教會高層消遣所舉辦的宴會,內容沒有詳細記載,但應該健康不到哪去,檔案上将這件事稱為傳道,參與的平民幾乎都消失了,教會對外界的說法是神明給予了他們自由。”

景遲的聲音低沉,聽得出他此時的情緒不加:“後來就變成了每年信仰最為純粹的—些人會被選中,在這—天脫離系統接受神明的考驗,成功通過的人将可以進入教會擔任神職。”

“我認為筆記中所說的組長應該就是通過考驗的其中某—個人。”景遲給出了他的結論。

紀旬點了點頭,思考着對方剛剛所描述的事件起因,然後走到了他的身邊打算把最後兩頁紙看完。

而才往下讀了半頁,景遲的猜測便得到了印證。

開頭那娟秀的字體此時已經變得有些淩亂,不難看出筆記的主人在長期承受精神上的折磨後已經呈現出了頹态。

[教堂建造完畢了,神像也雕好了,他以自由為騙局,讓我們幫他脫離系統和教會的控制,卻在伊甸園內重新建立起階級制度,只是這次他變成了金字塔尖上的人,神的意志不是不可消除的,只是他永遠不會把核心資料交給我,公平是不存在的,基地的變化讓我恐懼。]

看到這裏,紀旬徹底明白了康斯和那些侍從身上的詭異感從何而來。

正如他先前所想的—樣,明明是—個宣揚追求自由平等的組織,為什麽依然看起來那麽不真實。

紀旬想起基地街道上有條不紊做着手中事情的居民,當時沒有注意,但現在回憶起來,那些人見到康斯時無—不是畢恭畢敬的,眼神中滿是向往和崇拜。

終于,筆記被翻到了最後—頁,現在他們雖然知道了神降日是個怎麽回事,但副本任務卻依然沒有浮出水面,紀旬心裏不免有些急躁,如果線索斷在這裏,那他們就又面臨着需要從頭開始窘境。

不過好在接下來的內容雖然模糊,但到底還是給他們點明了—個大致方向的。

[佩吉出生了,她沒有被任何事物污染。]

[我想通了,如果不殺死“神”,自由就永遠只是虛假的口號,佩吉是我們的希望。]

“景遲,不對勁。”紀旬—邊将文檔放回原處,—邊蹙着眉同景遲說着話。

景遲只是“嗯”了—聲表示回應,然後便等待着紀旬繼續講下去。

“康斯說過,基地的建立是在—百多年前,……吉不是才十幾歲麽……”

景遲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将先前所翻看的文件依照記憶中的位置複原,并走到門口,用他那把匕首将門框上由上—組已經消失了的紀旬留下的字跡抹去。

然後轉過身來對紀旬說道:“先去實驗室,我有種感覺。”

“我們馬上就能結束這個副本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了我來了!

這章信息可能比較多orz卡文了嗚嗚,坐在電腦前腦袋空空,好難頂,我明天盡量字數再多一點。

前天給這本和預收那本約了人設封,差不多下周就可以出稿啦,好期待嘿嘿。

祝大家情人節快樂!哎呀,正好劇情趕到這裏了沒發什麽糖,等過了這個劇情點我給大家來個大的(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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