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傲嬌神醫惹不得(五)

不比之前太醫院清冷,有宮人搬了火爐地暖過來。将窗戶紙加厚了一層,靠窗邊還擺放了一盆觀賞用的寒梅,說是太後娘娘特意囑咐的。

時秋百無聊賴地用指尖輕輕戳着梅花嬌嫩的花瓣,而在一旁簸箕裏的草藥已經堆成一小堆,被他忽視好幾天了。

“秋哥哥……秋哥哥……”

耳邊的呼喚聲一聲大于一聲,時秋驀然驚醒,“啊?”

“秋哥哥,你在這發愣好久了,沒事嗎?”李芳菲擔憂地詢問着,秋哥哥這幾天魂不守舍的,寫錯了藥方,還整理錯了藥材分類,以前秋哥哥從不會犯這種錯誤的,究竟是怎麽了啊?而且他還時不時地朝着門外看,似乎在等待誰過來一般。

“沒什麽。”

時秋收回神,冷淡地回答着。

這幾天都沒有看見太後娘娘了……

……她不是說她會派人送李芳菲回去桃溪村嗎?怎麽能言而無信?

煩死了!

時秋認為,将李芳菲帶入太醫院恐怕是他此生做的最錯誤的決定。因為她嚴重影響工作了啊有木有?在院子裏拔棵草都要來問他是什麽東西,既然這麽感興趣,為什麽不自己查查醫書!

……

不不不,他不能遷怒無辜的李芳菲,所以說還是要怪太後,要是太後能信守承諾将李芳菲送回去,他就不會如此煩躁了,……大概。

難道是上次鬧得太過火,惹太後娘娘生氣了嗎?可當時她并沒有表現出生氣的樣子啊。

……那為什麽沒有過來?更沒有傳召他去星河殿……以前他在皇宮時,太後娘娘分明每日都借病情召見他的,現在卻……

呼,時秋吐出一口氣,放松心情。也罷也罷,沒有那個人黏着,說不定還更輕松自在一些。

“傳太後娘娘懿旨,太醫院院首時秋時大人何在?”

來了!

時秋沒注意到他原本抿得平直的唇線微微上揚,就連奔出太醫院的身影都多了幾分雀躍。

“時秋大人前一陣子治理關外瘟疫,勞苦功高,太後娘娘特嘉獎南海夜明珠兩顆,金絲綢緞十匹……”等小總管報完了清單後,相應大大小小的禮物也被宮人搬進了太醫院內。

本來是極讓人高興的一件事,時秋一張俊臉卻出奇地陰沉。

“就這些嗎?”

“時秋大人這是嫌太後娘娘的嘉獎不夠?”小總管瞪大了眼睛,這些禮物可都是精挑細選,随随便便一件都價值不菲啊,他竟想不到時太醫是這般貪心的人。

“不是……太後,沒說其他的?”

時秋也理不清心裏是種滋味,他看着那些包裝精美的禮物,冷哼一聲,這些身外之物,還不如她給的那瓶蜈蚣蠍子幹有用呢。

聽見了時秋的詢問,小總管捏着下巴想了一下,太後在送出這些禮物時,似乎是一臉的心痛不舍,還念叨着什麽“都是浮雲,都是浮雲,帶不出去的……”之類的話,他聽不明白。

還是不要暗自揣摩鳳意了,是以小總管沖着時秋搖了搖頭,除了那句意味不明的話外,太後确實什麽都沒說。

“太後娘娘莫非是寒症又犯了,身體不适?”

“怎麽可能?太後娘娘這兩天狀況很好呢,這不昨日飄了大雪,太後娘娘讓禦膳房做了不少糕點端進了星河殿,她則是裹着被褥,吃着糕點賞着雪呢,好久沒見到太後娘娘這般肆意的模樣了……”

小總管跟在若草身邊的時間長,算是心腹之一,見若草恢複了些屬于她那個年齡女孩子的嬌俏明媚,小總管心裏也高興得緊。

“那雪景遼闊,太後娘娘為何只肯待在殿中賞雪?還是說有什麽原因不能出來之類的。”難道是她上次從太醫院離開後,宮中又傳了些莫名其妙的緋聞,讓皇上将她禁足了?

“時大人說笑了,飛雪雖美,可獨自去賞,也寂寞不是?今日皇上就特意空出時間,陪着太後娘娘在鏡花亭賞雪賞梅呢。”

她……原來是和皇上一起……?

時秋眸色複雜,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指節發白,可見是用上了多大的力氣,其後面上不動聲色地對着小總管作輯,“多謝公公,微臣知曉了。”

“哈哈,時大人不必客氣,既然這禮已經送到,咱家就回去和太後娘娘複命了。”

等小總管離開之後,時秋還站在門前許久,李芳菲早已去擺弄着小總管送來的禮物,看見那些花紋美麗顏色鮮豔的綢緞時,她高興地在自己身上比量着,“秋哥哥,這料子可真好,要是能做成裙子肯定好看!”

“随你喜歡吧。”

時秋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不樂,他只瞥了一眼那些堆積在一起的禮物就收回了目光,沒有一件得他心意,想必太後只是随意交代了一句讓旁人準備的。

反倒是放在窗邊臨風微顫的那盆紅梅有些許她行事的風格。

她現在……就在看着這樣的花嗎?

“我有事出去一趟,那些東西你喜歡就拿去吧。”時秋忽然想到了什麽,就連披風都沒有穿上就急忙走了出去。

李芳菲開口想要喚他,只見時秋的身影快速地消失在拐角處,絲毫機會都沒有給予她。

李芳菲緩緩放下手中的綢緞,眸中醞釀出晶瑩的淚光來。

秋哥哥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她還記得初見時秋時的場景。

村中殘破,入目之處盡是悲痛瘡痍之狀,唯獨那男子內襯湖藍色長衫,外套一件潔淨的白色紗衣,如墨青絲松斜地半束起,餘下一半散在腰間,随着他的一舉一動與衣衫同色的發帶糾纏,蕩起漣漪。

他不像是以往來視察的那些高官們只遠遠地看上一眼,反而絲毫不嫌棄村中病患身上的髒臭,如玉的手指按在他們的脈搏間查看病情。

只那一眼,李芳菲就覺得她逃不掉了。

李芳菲知道時秋不喜歡她,但是沒關系,她可以等。抛棄女兒的嬌羞顏面,她偷偷随着時秋一同進了宮,她相信,只要她在時秋身邊,總有一天時秋會看見她的。

畢竟秋哥哥誰也不愛,那她還是希望最大的那個不是嗎?可如今,秋哥哥向來澄清如湖泊的眼眸中多了一些雜質,他目光追逐着前方,不會再看見身後的她了。

李芳菲捂住臉低低地哭起來,什麽時候秋哥哥才能明白,她想要的不是這些,是他……

殊不知自己無心之舉弄哭了一個小姑娘的時秋正在十分沒男主氣質地在□□,他慣來去山林間懸崖邊采藥,練出的攀爬能力不錯。

本來以他太醫的身份是不太适合進入禦花園的,更別說是去往鏡花亭了,但只要沒人發現,誰又能管得了他?

等時秋從高牆的另外一邊躍下,剛站穩腳步,他就察覺不好地扭頭朝身側看去——

一個小士兵同樣也呆呆愣愣地看着他,緊張地咽了口口水,随即慢慢将褲子拉上,穿好後,他才擺出了一張僵硬的笑臉,“時大人,您怎麽會在這?”

“尿有點黃,面色浮腫,當是腎虛。”時秋說着,從懷中拿出一個藥瓶來,遞給小士兵,“一日兩顆,早晚服用,可重振雄風。”

“謝謝時大人!時大人您真是個大好人啊!”說着士兵就想要來握時秋的手激動地感謝,時秋連忙退開一大步,如果他沒忘記的話,這小士兵方才手握着那裏還沒洗。

時秋搖了搖頭,告誡道:“這地方雖然隐蔽,但到底是皇上的禦花園,慎行。”

“是是是!小的再也不敢了,多謝時大人,時大人走好。”

“嗯……”

等時秋走遠了後,小士兵才反應過來,時大人怎麽會從牆上翻過來呢?如果不是他在偷着方便,差點就将時大人當成刺客斬殺了呢。

……管他的,時大人這麽好,還給了他珍貴的藥,一定不會有什麽壞心思的啦。

時秋一路艱險,好不容易到了鏡花亭旁邊的假山堆裏後松開了一口氣,後背貼着假山堆,時秋悄悄朝着鏡花亭的方向看去。

鏡花亭坐落于湖心之上,因亭中得見的美景便是沿岸繁花映入湖面如鏡中之花而得名。

果然,太後就坐在亭中,而她身邊那一抹明黃色除了皇上又有誰人?

時秋忽然五味雜陳,不知滋味起來。

反觀若草正捏起一塊海棠酥放在嘴邊咬着,美食可口,她卻沒什麽興味。

這兩天吃甜點吃太多了,有點膩。

耳邊輕微的聲響引起了若草的注意,再一聞,是極其清淡的藥草味。若草視線四下一掃,在看見湖邊假山那露出一小片藍色的衣袂時唇角勾起,原本墨黑的眼眸也逐漸沾染了紅色,美如日暮的霞光。

看來她這幾天對時秋的“放置play”起到效果了。

以前原身不顧及時秋的意願用各種時秋反抗不了的手段強行地将他留在自己身邊,會招惹厭煩是當然的。

不過也有一個好處,和如今的她形成反差。

正所謂反差萌,可見反差對一個人的吸引力是巨大的。

哪怕時秋還沒有愛上他,但他已經習慣了原身黏在他身邊的感覺。換言之,如果她表現得與以前不同,讓時秋意識到她也并非是……非他不可的,那麽時秋就會産生一種恍然若失的感覺。

這是人的劣性。

在得到時無所謂,失去了才後悔莫及。

作為上次時秋在她面前袒護李芳菲的懲罰,她要不要做得再出格一些呢?……然而這樣無疑會增加她的攻略時間,好麻煩,如果接下來時秋的表現能夠讓她滿意的話,就算了吧。

若草暗想着,對自己的決定很是滿意。

“母後,您看那梅花開得多好啊!弈兒讓人移幾棵去星河殿,如何?”

司空弈一直在默默觀察若草的臉,當然也沒有錯過她剛剛看似很開心的表情。

只不過司空弈不知道若草開心的真實原因,還以為她喜歡這些花啊草啊雪啊之類的,便想要将梅花都移到母後殿中去,那母後時時刻刻能看見這些梅花,也就時時刻刻能夠開心了。

“不必了,就在這賞梅是最好看的。”以及梅樹下,藏在假山中,某個狗狗祟祟的身影也是最好看的。

母後果然是喜歡這些梅花,司空弈忍不住興奮,站了起來。

之前母後總是将自己關在星河殿中,就連他來也經常被拒之門外,如今母後和他一起來賞花,是不是代表母後釋懷他長大成人後的芥蒂,與他親近許多了?

也是不是證明,母後……是能夠接受他的?

“那弈兒日日陪母後來此賞梅!唔……”

還沒等司空弈高興完,就被若草一個海棠酥塞得鼓起了兩邊腮幫子,剩下的話也就憋回了腹中。

“弈兒,你是一國之君,志向應在朝堂之上,萬民之中,怎麽能浪費時間來陪哀家賞花呢。”

通過這幾日的觀摩學習,若草說起文绉绉的場面話也是一套一套的,雖說她心裏壓根就不在乎這些,小皇帝是個賢君還是暴君,王朝是安寧還是覆滅,于她來說都沒有什麽區別。

她的目标從她進入這個世界中開始,就只會是時秋一人而已。

不過對于時秋來說,他應當是希望世間安穩,百姓安居樂業的吧?就如原著中,小皇帝将時秋派遣去關外戰亂後留下的野村,美其曰給予重任,治理瘟災,實則流放懲戒,意指讓他死在那樣的兇險貧瘠之地。

時秋對小皇帝沒有絲毫怨恨,領旨後毅然孤身出發去了野村,治病查因,任何事情他都要親力親為,還得時刻提防着因饑餓而不時下山覓食的野獸朝他撲來。

幾度生死,春去秋來,時秋才将野村恢複了些很久以前的生機薄薄,還帶領村民種下了許多桃樹。

聽聞春日一來,桃花灼目,花瓣飄落溪水上,順流而下的場景美麗得讓人流連忘返。

也正是因為這樣,時秋才給野村取了一個美好的名字——桃溪。那是時秋建造的桃花源,他理想中的百姓生活,一畦春韭綠,十裏稻花香。

時秋,……與她不同,他向來是良善的,才繼承了他父親的遺志,舍己為人,懸壺濟世。

如若可能的話,若草願意幫助時秋完成這個理想——盛世長安。

至于小皇帝,他性格暴戾,但還算明政,否則也不會關注到一個因戰亂形成的村莊的存亡問題,只不過比起時秋,小皇帝終究還是少了一份為人君的仁愛,同樣的,時秋也少了一份小皇帝的果決。

怪不得有人說,與主角最為相似也最為相反的角色恰恰是反派boss,這點在時秋和小皇帝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

那麽,她應該怎麽做才好呢?

司空弈緩慢地嚼着口中的海棠酥,等完全咽下後,他還想要對若草說什麽,就有下人來報,“皇上,史大夫求見。”

“不見!”司空弈煩躁地揮了揮手,沒看見他正在和母後觀賞雪中紅梅嗎?

“弈兒……”若草目光如炬地朝着司空弈看去,司空弈撇撇嘴,母後才說過他是一國之君的。

“好了,朕過去行了吧?”司空弈嘟囔一聲,朝着若草道,“母後,弈兒先去處理公務,此處雪寒,我讓人送你回去——”

“不,哀家還想要再看看,弈兒你先去忙你的。”若草單手撐着臉側,懶散地朝着梅花看去,司空弈也就不好再說什麽,安排人再燒兩個火爐子後,他就急急忙忙地走開了。

直到這時,若草才喚來身邊一個小宮女,對她耳語幾句,小宮女笑着應答,随即去往假山那邊,将時秋帶了過來。

“微臣參見太後娘娘。”

“你我之間不必拘禮。”若草看見時秋身上穿着單薄,素來白皙如玉的臉凍得紅通通的,那雙手的掌心處還有不少被劃出來的細微傷口,不由地皺起了眉,他怎麽從來都不知曉愛惜自己的?

“你過來。”

在若草說完之後,時秋出奇地乖巧,低沉着頭走到若草的身邊,随後若草又說道,“坐下。”

時秋不發一言,聽話地坐在靠近若草旁邊的凳子上。

好吧,這種訓狗一樣的感覺讓若草有點暗爽,可她也不敢鬧得太嚴重,時秋皮薄,本性還出乎意外地暴躁,萬一惱羞成怒就不好了。

“拿着暖暖,要出來怎麽也不多穿點衣服?”

若草心疼地說着,同時将腿上揣着的小火爐塞到時秋懷裏,時秋這下終于有了反應,不過他更像是被燙到了一般猛地往起一站,“太後,萬萬不可!”

因為他的動作,小火爐被打翻,如果不是若草眼疾手快接住了小火爐,後果不堪設想。

若草将小火爐放在桌上,輕啧了一聲,“你不要就不要!這樣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那小火爐裏裝着的可都是滿滿的炭火!要是她沒有接住,那一爐子的炭火全灑在時秋腿上,他那雙腿還能不能要了!

“太後娘娘,您的手……”

經過時秋提醒,若草才注意到手上有微微痛感傳來,原來是她在接住火爐的時候,裏面一小塊炭蹦到了她的手背上,燙傷了一點點。

若草本想要将手藏到身後去,結果時秋做了一件大膽到讓她很是意外的事,他充滿憐惜地執起若草的手,在她傷口旁邊親吻了一下。

手背上的柔軟觸感猶在,若草眸色幽深,“時太醫,你這是……?”

“啊,抱……抱抱抱抱……”時秋好似也才意識到他是做了一件多麽大逆不道的事情,緊張得就連話都說不出來。

“哦,你還想要抱抱~”

“不是!”時秋整張臉漲紅,終于将那句卡了殼的話說了出來,“抱歉!微臣該死!”

“該死?時太醫你不是打算為哀家抹藥嗎?何錯之有就該死了?你們說呢?”

若草淩厲地掃過在場所有人一眼,剎那間宮女守衛們跪了一地,個個面露惶恐之色,其中一個帶頭的機靈說道:“請時太醫趕緊給太後娘娘看看傷口啊,太後鳳體金貴,可是傷不得的。”

“是。”

時秋明白了若草的意思,拿出一青瓷瓶藥小心翼翼地塗抹在若草燙傷的地方。他鬼迷心竅做出那樣的事情,若是被皇上知道,滿門都不夠抄斬的,太後娘娘立威逼迫在場人是為了護下他嗎?

那麽,有一件事,他原本不打算開口。為了報太後恩情,就算是惹得太後娘娘盛怒,他也要說給她聽。

“微臣有一不情之請……”

“既是不情之請,你就不必說了。”若草收回了手,看着那處被塗了厚厚一層藥膏的傷口好不難受。

“不行!太後娘娘,為了您好,微臣懇請您……”時秋頓了一頓,語氣更為堅決起來:“與皇上保持距離。”

作者有話要說:

阿秋正在慢慢明白自己的心意~

ps:這章可肥可長了,誇我!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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