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翹盼如意郎
晉南國都乃人丁興旺之城。
任憑那其他城垣白骨皚皚,卻也不影響都城內的熱鬧繁華....
正值夏節暑氣,牛街上的市集處早已忙得一塌糊塗,斜跨籃筐的婦人們正停留在各處的攤販前張羅着一天的飯食酒飲;
熱氣熏天的叫賣、殺價聲伴随着偶爾的嬰娃啼哭聲,聲聲入耳,使得這一大早的牛街市集好不熱鬧!
“唉!別人争財主,争主事,也不知你娘去湊的哪門子熱鬧! 英兒乖,阿爹抱啊.....”
賣豬肉的王守義站在自家攤鋪前,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抱起了身旁正在啼哭的寶貝閨女。
“守義!給我來十斤豬肉!”
王守義聽到來了大買賣,趕忙放下孩子,拿起刀來,一邊割肉,一邊憨笑道,“馬哥今日可是贏了大銀子,怎得如此闊綽!”
馬五聽罷,連連嘆氣又搖頭,“哪裏是贏了銀子! 是我那婆娘......唉! 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王守義是知道的,自是馬五生性嗜賭,卻是從未聽得他對他那娘子說過一句重話。
可今日........
一聽事有不對,他趕忙閉上了嘴,低頭繼續切起了豬肉。
可還未等這手頭上的買賣忙完,站在一旁的英兒便又啼哭了起來。
這讓王守義一時慌了手腳,只瞧他趕忙放下刀,将沾滿豬油的手擱在桌前的那抹白布上蹭了兩蹭,然後彎身撈起了他那寶貝女娃。
“守義啊,怎得就你一人忙活?你那婆娘呢?”站在旁邊的馬五也看不過去了,雖是知道這王守義怕他那兇悍的婆娘,但也不能是這怕法.....
這不提還好,一提,王守義的臉頓時也難看了起來,“唉!也不知我那婆娘沖撞了哪家神婆。聽說藤街上今日辦起了“龍頭宴”,她把我這閨女放下便跑了去。人家都是個頂個的大財主,也不知她去湊的什麽熱鬧!”
Advertisement
“你那婆娘也去了?!這些個婆娘真是要反了天不成嗎?!”馬五一聽,頓時将從早上憋到現在的那股悶火給發了出來。
“可不! 還是跑着去的嘞!馬哥!怎麽?聽你的意思難不成嫂子她......”
馬五已不知用何言語表達他心中的憤懑之情,便只得重重地點了點頭。
現下,王守義心中卻是有了百般疑惑,他很是納悶,這“龍頭宴”究竟與這些個女人有何幹系?
馬五身為男人,當然了解王守義現在心中的困惑,只瞧他正了正粗壯的身板,操着一口濃重的鄉音頗為善解人意地解釋了起來,“她們可不是看什麽龍頭啊這個宴,那個宴的。她們是去看她們的如意郎君去嘞!”
而另一邊,正如王守義和馬五所說的,這兩年一次的“龍頭宴”在各家娘子、小姐的吶喊聲,和些許過客的議論聲中開始了。
而這“龍頭宴”又是什麽呢?
事實上,其乃晉南國商事會上每兩年一次的商會會長選拔。
此會長人選需要有經世之才,并能為人信服---即可維護商事的和平,又可提升商賈人家在晉南國的地位。
而晉南國自立國之初便推崇以文治國,君王也偏愛文人才子。
所以這“龍頭宴”雖關系商賈之人甚大,但卻不得朝廷看重。
尤其是文人騷客對其更是嗤之以鼻,更有甚者戲稱其為“鼠盜會”,每提及時,都不免吟詩作賦貶低一二才可盡興......
那為何王娘子和馬娘子竟是如此迫切地趕這熱鬧呢?
正如馬五兄弟所說,她們可不關心什麽商啊,官啊的。她們可是去看人的!看的便是那上一任商會會長--顧盼,也就是她們口中的“盼郎”.......
此人可稱得上是商事佳話!不僅年紀輕輕便坐了會長的位子,家財萬貫,最最重要的是那模樣着實生得俊朗多情了些。讓瞧見他的女子紛紛為之傾慕。聽說他要來,這哪裏還管得了懷中的娃,手中的擔.......
“啊...顧盼...是顧盼哥哥,你快看啊!”
站在人群前面一個十八、九歲的妙齡少女,捂着紅紅的臉頰喊了出來。
想必是太過激動,腳下便也沒停了動作。
砰!砰!砰!這一下兩下硬生生地踩在了她身旁小厮的左腳上。
小厮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吭哧吭哧地默默向邊上移了移。
然則,沒成想,剛停下,另一側的肥婆在看到顧盼出現後也跳了起來。
就這樣,一只熊掌般又肥又壯的大腳再一次幸運的落在了小厮的右腳上。
正待他要彎腰抽回他那“半殘”的腳時,卻生生地被身後沖上來的一群娘子、小姐們淹沒在了人海裏。
而唯有在他耳旁環繞的“顧盼”二字格外清晰....
“顧盼!”
“顧盼!”
“顧盼........”
只瞧着這些娘子、小姐口中呼喚的人兒身着象牙白長袍,腰佩碧色玉石,一束盤起的發髻,別一枚白玉簪,再看他那含笑的眉眼和棱角分明的臉龐,每一處都像是經過精心雕琢過般,拿捏恰當,分寸自如;再搭配着手中的玉扇,竟完全看不出其是身處銅濁之中的商賈賤民,卻是像那玉面書生恍然跌入凡塵之中。
顧盼似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場面,淡定自若地走到了臺前,對着在場衆人淡然施禮後,便尋位坐了下來。
主辦人見重要人物皆已到齊,便開始宣布此次“龍頭宴”的主要事宜及最終争奪“商會會長”的人員。
除了顧盼以外,最終留下來的便是商賈老手-段瑞升。
而此時,從人群中掙紮出來的小厮,左推右擠終于走到了他小姐的跟前。
他望着目不斜視的段虹提醒道:“小姐,老爺正和顧少爺比賽呢,你這樣一直喊着顧少爺的名字,老爺聽了指不定得多傷心呢。”
這段虹又是何方神聖呢?
她就是臺上唯一一位可與顧盼一較高下的段瑞升之女。
因是段家獨苗,段瑞升對段虹自是疼愛。
眼瞧着自己的寶貝女兒性格日漸風火,段瑞升不時也會感傷這女兒竟一點也沒有随她娘親那溫婉賢淑的個性。
“放心吧,阿爹才不會如此小氣。而且他老人家還時常教育我‘宰相肚裏要撐船’。”
小厮聽罷,癟着嘴說道:“老爺定不是想小姐如此用這道理的....”
“再說了,你瞧瞧現在臺下站着多少女子,如若我不喊,我家顧哥哥豈不是要被其他女子搶了去了?!”
聽到這話,小厮低下頭,用幾不能聞的聲音說道:“什麽時候顧少爺就成咱家的了,人家可是連一眼都沒瞧過這邊呢....”
“你說什麽?”
見段虹回過頭來問他,小厮心虛道:“沒...沒什麽,小的是說也不知會長究竟會是誰呢~”
“這還用說,會長當然是我顧哥哥的!”
就在這時,唱票結束的鐘聲響起,衆人也都随之閉上了嘴巴,等待最終結果的宣布。
所以段虹這肯定句變得格外響亮,不偏不倚定是要落到坐在臺上的兩位候選人耳中.....
其中一位早已是被氣的吹胡子瞪眼睛,連連搖頭嘆息,‘這女兒是白養了~’
而坐在一旁的顧盼也将目光投向了段虹,沖她溫潤一笑。
臺下的衆娘子、小姐們見此,皆群起而攻之,紛紛議論了起來...
“你快瞧啊!顧盼竟對她笑了!”
“是啊~是啊~ 也不知是何關系?不會是...”
“我剛才還聽到他喚顧哥哥......”
“哼!肯定是喜歡顧盼呗,還能有何關系!顧郎的風流可是盡人皆知的,哪會看上她這麽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
“........”
“........”
見場面又變得混亂起來,主辦人自是頭痛不已。只得操起他那早已幹啞的嗓子喊道:“諸位~諸位~請靜靜,我們馬上公布下一任會...咳咳咳...會長人選。”
就在主辦人無法控制這混亂的場面之時,坐在一旁的顧盼站了起來。
見此,臺下的議論聲逐漸變小。
“鄙人日前新經營了一家茶點鋪。想着今日日頭甚大,定是要讓諸位難熬的,便為諸位帶了些新烹制的糕點。”
待顧盼話語剛落,便從臺子的兩側走出十幾名女子,個個手中拖着食盒向人群中走去。
衆娘子、小姐被顧盼投喂了糕點,自是欣喜。都安靜地品嘗起來。
主辦人見此,也向顧盼投來了感激的目光,而後說道:“那現下便請周德周大人為我們宣布此次的結果。”
随着主辦的話音落下,一位膘肥體壯,油裏油氣的官老爺從後側走了出來。
他一邊向臺前走着,一邊用那白潔的綢緞絹布擦拭着額頭上的汗珠。還未幾下,只見那白緞布便染上了一層灰黃.......
那模樣那姿态像極了剛從油溝裏爬出的癞□□,油膩瘆人!
衆人見此,又紛紛議論起來....
“瞧見沒有,連官老爺都來湊熱鬧了,這些商賈財主恐怕用不了多久便要脫了賤籍翻身了!”
“我看你就是什麽都不懂!你也不看看來的是什麽人。這位算得什麽官老爺!”
“就是!就是!等哪日咱們的丞相大人來這場上走上一圈,那這些個大財主才真真算是打贏了這翻身仗喽!”
“還有啊,你瞧他一芝麻小官,渾身上下绫羅綢緞,定是被使了不少銀子.......”
事實上,大家心裏都清楚,在荊南國,任憑你在商事上能翻筋鬥,然則那朝中舞文弄墨的一輩終是不會瞧上一眼。
這便是現世人情......
不然,怎麽會在如此重要的大事上,請這麽個不入流的小官來撐場面呢!
只能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生于此世,便只得迂回求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