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太元殿內,滿朝大臣全都到齊了。
自高宗病重駕崩,早朝已經荒廢了近數月。
現如今,衛若漓在鳳宣殿內殺信王的消息一出,滿朝文武全都聚集在太元殿內,要找衛若漓讨要說法。
其中,與丞相為首的衆臣讨聲尤甚。
丞相慕容氏,乃是貴妃慕容音的親兄長。慕容氏一族,因着慕容音的恩寵,再加上信王衛詢是這十年來,大梁高皇帝的唯一子嗣,整個慕容氏滿門的榮耀,全都壓在了衛詢身上,朝中也幾乎有一大半的老臣是戰隊在丞相這邊,因此,這些舊臣,都指望着信王他日能夠登基成為新帝,保終身無虞。
可現下,衛若漓殺了信王,這口氣,丞相怎麽能咽下?
信王薨逝,因着衛若漓的緣故,喪事也辦得極為倉促。
鳳宣殿內,慕容音辦完兒子的喪事,整個人一下子老了十幾歲。相繼失去丈夫與子嗣,她生命裏最重要的兩個人,一夜之間,她鬓邊冒出了十幾根的白發。
看着鏡子裏的白發,慕容音伸手去拔,旁邊梳頭的宮女,沒有注意到她的手伸過來,手裏的木梳一下被碰掉在地,宮女一驚,忙撲通跪下來,求饒道:“娘娘饒命,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娘娘饒命!”
慕容音只盯着鏡子裏的人,一眼沒有看旁邊跪在地上的人,一面将鬓邊的白發藏起來,只冷冷地道:“拖下去,杖斃。”
宮女忙嘶聲求饒:“娘娘饒命啊!娘娘!”
門外沖進來侍衛,兩手一架将趴在地上求饒的宮女拖了出去。
捎間素安走進來,瞥了一眼被拖出去的銀鈴,不動聲色走進殿內,她彎腰伸手拿起地上的木梳,繼續替銅鏡前的人梳頭發,溫聲道:“娘娘莫要動氣,為這些不值當的奴才,傷了自己才是最得不償失的。”
慕容音面容憔悴,兩只如玉的杏眼如今也沒了光芒,兩眼下烏黑,哭了這些時日,眼睛都快要哭瞎了。
大殿裏鴉雀無聲,她聲音越發沉郁:“得不償失……我如今又有什麽可失去的。”
詢兒是她唯一的希望,沒有了詢兒,她的後生也不知還有什麽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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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若漓呢,去了大殿了麽?”慕容音面無神情,問道。
素安回:“已經去了。”
慕容音:“楚王和秦王到了麽?”
“都到了。兩位王爺,聽聞信王殿下出了事,都發願說要與衛若漓讨公道,一切都願聽娘娘調遣。”
楚王和秦王都是先帝的同胞兄弟,膝下也都有成年子嗣,宗族裏挑出一兩個來,拿捏在貴妃手中,這大梁江山也照樣是姓衛,她也照樣是這大梁的太後。
他衛若漓能殺一個衛詢,後面還有楚王、秦王,再不濟,也還有肅王。
這天下,誰都能坐得,只有一個衛若漓坐不得。
慕容音妝容梳畢,起身站定,“走吧。”她雙眸沉靜,神色裏只剩下無情與冷冽。
殺子之仇,不共戴天。
今日她倒要看看,她衛若漓一介女流,如何坐得這天下新君。
太元殿中,滿朝大臣并衛氏族人全都到齊了。
衛若漓誰也沒有帶,只身穿着男裝上了大殿,大殿兩旁有人把手,不是她的人,是慕容音的人。
衛若漓身形高挑,三千發絲只用玉冠高高束起,垂下兩條絲縧,搭在肩頭。她身着黑色瓒金絲長袍,腰肢用玉帶緊緊扣住,襯出一抹細腰,她身上與身俱來有一種氣質,随她的母親,溫柔且堅毅。
自出生起,衛若漓就一直以男兒身示人,母親替她打點好一切,這世上,除了母親與懷則,無人知曉她是女兒身。
直到後來……她遇上了師泱。
因為無人告訴她的男女差異,她也一直以為,男子與女子并無什麽不同。
可這世上,為何都是男子為官為王,女子卻要被壓迫着,就連自己也要裝扮成男兒身,才能有資格與人争一争那太子之位。
就如此刻這大殿上站立的那些人,無一例外全都是男人。
可明明女子也有英豪,她的母親,一身武藝,征戰沙場,還有鐘姨,懷則……她們不比任何一個男子差,可偏偏不被這世俗所接受。
女子如何不能建功立業,如何就做不得帝王。
衛若漓昂首站在大殿前,在滿朝文武的注視下,邁腳進入大殿,徑直走向大殿正中央上位。
衆人心裏都有置喙,可卻無人敢說出來。
衛若漓看着衆人,負手沉聲道:“衆大臣們叫我前來,是要商議登基事宜麽?”
無人敢應聲,最後為首有個老者走出來,當面指摘:“新帝尚未确立,何來登基之事商議?”
衛若漓垂眸輕笑,道:“信王已死,吾乃先帝親封東宮太子,高宗駕崩,本宮身為太子,繼位新君,名正言順,又有何不妥麽?”
提起信王,丞相慕容籍終于忍不住了,憤怒地開口抨擊:“你好大的膽子,膽敢在禁宮□□殺親王,你勾結外人,威逼太後,意圖謀反,大梁江山豈能交到你一個奸人手裏?!”
一連扣了幾個帽子下來,衛若漓看着這滿朝的文武大臣,除了那幾位她熟悉的邊關大将,其餘大大小小的文臣武官,具已歸順在丞相名下。
她要想名正言順做這個大梁皇帝,沒有這些文臣支持,江山也就是動蕩不穩。
擒賊先擒王,衛若漓知曉丞相慕容籍的勢力最為宏大,所以第一個先拿他開刀。
“奸人?”衛若漓失笑,“本宮乃高宗的嫡親血脈,何來奸人之說?倒是丞相大人,這般咄咄逼人,高宗剛剛駕崩不足月餘,竟讓秦王楚王也上殿,身為當朝宰相,難道不知道,藩王無诏不得進京麽?按照大梁律例,本宮手握禦林軍大權,即刻就可以誅殺二位皇叔,只怕勾結外人,意圖謀反的人,是丞相吧?”
衛若漓全程語氣溫潤和緩,沒有絲毫強勢逼人的态度,所說之話句句有理,叫丞相一時啞口無言。
秦王楚王二人常年不在盛京,不了解京中形勢,只當衛若漓無權無勢,十年不回盛京,整個京都都是他慕容氏的天下。
現如今貴妃膝下唯一子嗣信王已死,要在宗族裏挑出一位衛氏族人,另立新君,這等好事,即便拼上性命,也值得搏一搏。
畢竟,贏了便是九五之尊。
可如今,秦王楚王看見衛若漓,并不像丞相口中所說的無能之輩,聽見他這番話,也一時有些發怵。
他們這些早年離京的藩王,在京中沒有一點勢力,再加上有宗法壓制,倘若衛若漓真的手握禦林軍重兵,按照律法誅殺他們,那真就一點退路都沒有了。
說到底,滿朝文武,利益鏈不那麽緊密,真心靠在慕容家的,也沒有多少。不過都是一盤散沙,只要稍稍用權勢威逼,誰都不會成氣候。
正僵持之間,殿外忽通傳,貴妃娘娘駕到。
衛若漓看去,慕容音帶着人,浩浩蕩蕩趕來。
慕容音人還未到大殿,聲音已然飄蕩而至:“是否嫡親血脈又如何,難不成我大梁江山,要盡數托付于一個女子手中不成?”
話一出,滿朝大臣皆愕然震驚,全都看向衛若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