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衛若漓在房內沒有多待, 只停留了片刻,就?出來了。

由春不敢離開,一直守在門外,生怕聽?見裏面傳來任何?動?靜。對?她來說, 不論是誰要害公主, 她都會随時沖進去跟她拼命。

因此, 衛若漓剛推門出來, 就?看見一副殺身成仁的由春站在門口。

衛若漓看傻子似的淡淡瞥了她一眼,然後冷聲質問她:“你到底是怎麽伺候人的?她受了風寒,你難道看不出來麽?”

由春被她突如其來的呵斥愣了神,這麽久以來, 她雖然恨衛若漓, 可更多的是怕她。

她努了努嘴,想要辯駁, 卻又生生忍了下去

人是她明着下令傷害的, 現在卻又來責怪旁人。

如果不是她将人折磨成這樣, 公主又怎麽會受到這些?傷害。

由春心?裏有氣, 低着頭不看她, 也不肯說話。

衛若漓盯着她,再次吩咐:“給她熬些?姜湯, 如果找不到人, 就?去找裴嫣。還有, 不許告訴她朕來過?,如果你敢透露半個字,朕會叫你生不如死。”

明明是狠毒的話, 可說出口時卻透着一絲無力,她說完, 擡腳就?要往外走。

由春咬着唇,終于沒有忍住,轉身叫住她:“衛大?人!”

衛若漓身形怔住,聽?見這道熟悉而又陌生的稱謂,恍若隔世。

由春見她站住腳,心?中微微顫栗,但還是壯着膽子朝她喊道:“公主從前待你那?樣好?,你為什麽要恩将仇報如此傷害她?”

這是由春第一次将心?裏的埋怨說出來,她害怕地心?跳如擂鼓,卻并不後悔。

衛若漓聽?見由春的話,長睫微垂,久久沒有回答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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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春是少帝三年進重華宮的,而那?時,她已然在師泱身邊待了四年。

所以由春見到的,都是師泱對?她如何?好?,如何?有求必應。

是啊,光鮮亮麗的華服之下,誰還會記得曾經那?晦暗無邊的日子。

衛若漓駐足片刻,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她的話,邁步徑直離開了偏殿。

由春望着那?人離開的背影,咬着唇默默了良久。

今日的天氣真的很好?,一直将近酉時,太陽還未下山,天邊霞光流彩四散,順着宮牆之上的琉璃瓦望過?去,整片天都是橙紅色的,好?看極了。

由春一直坐在門檻子上,撐着頭看着那?片天空怔怔發呆,前殿裏嘈雜聲一片,隔着一道牆,倒覺得這裏寂靜地叫人心?安。

“由春……”房內傳來一道輕喊聲。

由春一激靈,忙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轉身推門進去。

師泱撐頭坐起來,腦子裏暈沉得厲害,身上也乏力得很,像是睡了很久很久。

她已經許久沒有睡得這樣沉了。

“什麽時辰了?”師泱無力問她。

由春關上門走至腳踏邊,替她掩住被角,怕風吹進來,說:“已經酉時了,公主睡了好?長時間。”

由春忙将煨在爐子上的姜湯端過?來,道:“公主把這姜湯喝了吧,您受了風寒,出了好?多的汗。”

師泱垂眸望着由春手裏的碗,又下意?識摸了摸自己暖意?融融的小腹,靜默了一會兒,忽然問她:“誰來過?麽?”

由春想也沒想,就?直接說:“沒有。沒有人來過?。”

由春不會撒謊,可衛若漓吩咐過?她,不許她将她過?來的事?情說出去。

師泱看着由春的模樣,心?裏也逐漸明白?了幾分,她沒有再繼續問下去,擡手接過?她手裏的碗盞,皺着眉兩口喝完了那?碗姜湯。

由春伸手接過?了她手上的碗,轉身放回了桌案上。

師泱望着她站在窗邊身影,問她:“前殿的人可有為難你?”

由春脫口道:“她們哪有空招呼我,都忙着晚間女帝侍寝的事?兒呢!”

話一出,由春忙擡手掩嘴,自知說錯了話。

師泱撐手坐在床榻上,想起今日是慕容筝正式冊封貴人的日子。

她微攥被子下的手掌,想起往日那?些?柔情蜜意?,只覺得可笑。直到此刻,她依舊覺得一切都像是夢一場,從頭到尾,她其實從未認識過?她。

由春見她沉默,知道自己剛剛那?番話叫她想起了往事?。

其實,她想把衛若漓午後過?來的事?情告訴她,不論出于何?種目的,在她看來,衛若漓其實是在乎她的。

恨也好?,虛情也罷,她都沒有要公主的命。

一番思慮,由春躊躇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出聲試探她:“公主,如果…如果能救回桦兒陛下,衛若漓若是心?中還有您,您會回頭麽?”

師泱掀起長睫猛然掃向她,眼中恨意?昭然,沒有絲毫往日情意?,她冷笑着盯着由春,猶如厲鬼:“叛國滅族之仇,不共戴天。由春,倘若是你,你能夠釋然麽?”

由春整個人頓住,如遭雷劈,是啊,她如何?能說出這番話來?!

在那?一剎那?,她忽然只是想要公主能夠活下命來。倘若一切都無可挽回,複國無望,即便委身于人,但總可以保得一條命在,依着衛若漓這些?時日來的種種跡象,她确信她不會殺公主。

可到底不是她的族人家國,那?是受萬民朝拜敬仰的一國君王,死社?稷,守家國,是他們與生俱來的使命,如何?就?會茍且偷生做一個罪人?

由春垂下雙眸來,陷入無邊沉默之中。

是她亂了心?智,妄想于她在背棄那?樣宏大?的家國之仇下,去與敵人茍合相與。

不論到頭來下場如何?,她們之間,永遠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夜色将晚,衛若漓應約陪同着慕容筝一同用晚膳。

慕容筝特意?換上了精心?制備的寝衣,若影若現的藕粉色紗裙襯得她身姿曼妙,玲珑有致。

給衛若漓倒酒的時候,不住地往她身上蹭去。

三杯酒下肚,衛若漓臉有些?紅,她微蹙眉,瞥了她一眼,淡道:“不冷麽?”

慕容筝稍愣了下,随即也笑了起來。

她今晚也喝了不少酒,酒色是女人最好?的裝扮,一張粉蒸玉琢的臉龐,此刻也爬上了緋紅,眼波婉轉間,盡是動?人的姿态。

慕容筝忽然整個人靠在了衛若漓身上,衛若漓一驚,皺着眉不動?聲色避開了她伸過?來的手。

“朕頭有些?暈,去泡杯茶來。”她冷着臉吩咐。

慕容筝攏了攏手心?,聽?見她的話,轉身就?要去倒茶。

衛若漓卻先她一步開口道:“你的貼身婢女呢,去叫她倒。”

慕容筝微怔,停下腳步,抿着唇瓣臉色有些?難看。

她重新轉過?身來,漾起一張明豔的笑臉,沖她撒起嬌來,道:“臣妾給您親自泡,難道不好?麽?”

衛若漓未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這樣盯着她,帶着不容人拒絕的壓迫感。

慕容筝略有些?難堪收起笑容,大?殿內一片寂靜,她耐下心?來,轉頭叫人去找師泱來。

半刻鐘之後,師泱從偏殿而來。

殿內今日慕容筝全都重新布置過?,到處挂着如薄紗的帷幔,四下窗戶大?開着,風吹進來,吹起那?帷幔飄蕩起來。

如夢似幻,纏綿多情。

師泱淡眼看着坐在案邊的兩人,慕容筝此刻衣衫淩亂,臉上染起酡紅,神色微醉地貼在衛若漓身上,旁人眼裏,俨然一對?妾意?綿綿。

師泱重新低下頭去,默聲随侍在門外。

衛若漓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任由着慕容筝靠在她身上,她擡眼看向殿門外的人,見她垂手而立,臉上沒有半分情緒,像是一切都與她無關一樣。

衛若漓沉聲吩咐:“去沏盞茶來。”

殿內只有師泱一人随侍,其餘下人都被慕容筝遣散至殿外。

所以,師泱聽?見衛若漓的吩咐,知曉是說給她聽?的。

她依舊垂着雙眸,沒有擡頭,淡聲說是。

随後轉身去了偏殿沏茶。

茶葉一應有許多種,師泱看了眼,最後泡了一杯碧螺春。

沒有多停留,師泱端着茶盞朝內殿走去。

她擡頭瞥了一眼,發現此刻慕容筝正背對?着她,整個人坐在了衛若漓的身上,她看不清衛若漓的神情,卻被這樣暧昧的姿勢一時怔住。

衛若漓單手擒起慕容筝的下颌,垂眸睨着她鮮紅的唇瓣,然後慢慢貼過?去,最後在指尖來遠的距離停了下來。

衛若漓笑:“愛妃身上好?香。”

慕容筝臉色一紅,聽?着唇邊的喃語,整個人軟得不像話,不自覺地唇邊溢出一道呻|吟。

師泱聽?見那?道聲音,呼吸也在那?一瞬間急促了起來,連她自己也未察覺到。

眼前的那?人,曾經只屬于她一個人過?。

衛若漓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卻是盯着不遠處的師泱臉龐。

她伸手輕推開慕容筝,朝着師泱道:“将茶端過?來。”

師泱攥緊手心?,依舊垂着頭,并不看她,端着手裏的茶盞遞了過?去。

一旁慕容筝看了她一眼,臉上滿是不耐煩與厭惡。

衛若漓接過?茶盞,捏起杯蓋,看見杯中的茶葉,先是一怔,随後不悅起來,“朕平生最厭惡的便是碧螺春,再去重新沏一盞過?來。”

說完,将手中的茶盞,随意?推在了桌上,杯盞一時未穩,滾燙的茶水翻出來,茶盞應聲碎裂跌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瓷器聲。

聽?得師泱心?中一顫。

平生最厭惡碧螺春……

呵,竟是這樣麽。

師泱彎身去拾地上的碎片,碎片太過?鋒利,只輕輕一碰,指腹間就?被劃開了一道口子。

衛若漓居高?臨下地望着她,也瞥見了指縫間的那?抹猩紅。

師泱忍着所有情緒,轉身退出大?殿,半晌之後,再次重新泡了一杯茶,端了進來。

衛若漓在等着似的,從她進來到走到面前,眸光在她身上,一刻也沒有離開。

師泱端着茶盞,恭敬地彎腰低頭遞過?去,可衛若漓卻遲遲沒有接。

連慕容筝也察覺出來了兩人之間的情緒,衛若漓在故意?刁難師泱,她大?概還是厭惡眼前這個女人的。

是啊,曾經虐待過?自己的人,如何?就?肯輕易地饒過?呢?

如果不是為了折磨她,衛若漓為何?千裏迢迢将人帶來大?梁,又指派她,做自己的婢女。

所以,衛若漓到底還是厭惡她的吧。

大?殿寂靜一片,師泱一直舉着手中的杯盞,手腕酸痛。

終于,衛若漓擡手去接,卻在指尖剛碰觸到瞬間,忽然間失手,那?盞滾燙的茶水霎時就?全都灑在了她的裙擺上。

慕容筝忙伸手推開師泱,慌亂地沖過?去替衛若漓抖落身上的茶水,她回頭怒斥道:“該死的東西,你到底會不會伺候人?!”

衛若漓被鼻尖下的這道脂粉味道沖得不耐煩,她伸手隔開慕容筝的碰觸,皺着眉看向眼前的師泱,冷聲吩咐:“你進來替朕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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