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壓折的花

死者房間的門半開着,才走進去就能聞到飄在空氣裏的血腥味。

羅罹推開門,李皓随後跟了進去,房間很大,足以容納他們十幾個人。

舒時站在最外圍,這股濃郁的血腥味讓他有些難受,他不想湊近了找罪受。

衆人圍成圈,舒時的視線被遮得嚴嚴實實,他想起于淩先前來看過,幹脆問他:“你來的時候發現什麽了嗎?”

于淩搖了搖頭,沒說話。

衆人圍過去幾秒,兩名結伴的女生叫着跑遠了,顯然是吓着了。

短促的尖叫有些紮耳,舒時瞥過去,意外看到于淩略顯厭煩的神色。

她倆跑了正好給舒時空了位,等看到面前的場景後,他突然能理解她們為什麽會叫得這麽厲害了。

兩具男性屍體橫在地上,胸口處血肉模糊,旁邊還有兩團血淋淋的不明物體。

做了心理建設是一回事兒,親眼見到又是一回事兒。這畫面不說有多恐怖,但對沒見過血的人來說,它的刺激可想而知。

兩名死者都穿着短袖,看起來像是睡覺時被襲擊的。他們的胸口被利物扯得慘不忍睹,離開人體的心髒失去跳動的活力,連微弱起伏都沒有。

他們死在自己的心髒旁。

“我想回去……”女生死死拽着同伴的衣服,埋着頭不肯往那處看。

地面上沒有拖曳的痕跡,房裏血跡不多,只有床上濺了些。兩人是當場斃命,罪魁禍首殺了人之後并沒有理會屍體。

羅罹将房間觀察了一遍,沒發現任何異樣,告訴大家不要恐慌。

安撫人心的事讓他做了,李皓便哄着女生們離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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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衆參與任務的人中,他倆俨然已經成為主心骨。

“初步判斷,死亡條件是雙人同住一間房。”羅罹對李皓說,“待會兒去大廳說明一下,還有人是雙人間,讓他們做好應對措施。”

李皓點頭“嗯”了聲。

提到雙人間,李皓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舒時,他站到兩人面前,看了看于淩,不知道是對誰說:“為了安全着想,要不你們分開住?”

舒時也看了看于淩,遲疑地點了下頭:“……嗯。”

于淩沒開口,不知是拒絕還是同意。

李皓要舒時搬離,提出的要求也很委婉,從目前的角度來看,于淩和舒時分開住有利無害。

半晌,房間裏的人走的差不多了,于淩轉身,避而不談像是默認:“走吧,去大廳。”

不太聽得出情緒。

舒時望了李皓一眼,李皓回了他一個“我也沒辦法”的眼神。

圓桌上擺滿了餐盤,有些人已經開動了。

三人坐在一塊兒,舒時跟着于淩落座,李皓在他另一邊。

才去了那樣的地方,舒時沒什麽胃口,夾了點合口味的菜慢慢嚼着,期間頻頻看向沒怎麽吃的于淩。

舒時咬住筷頭,面露糾結,琢磨如何開口才好。

不只是他,李皓也總是瞥向于淩,還用眼神示意自己好友去說說話。

就在于淩第五次盯着空碗沉思的時候,舒時心一橫,一鼓作氣地把椅子往他那兒拖了拖,連同着餐具一起挪了挪。

“那個,如果你不同意,我是不會搬的。”舒時試探得很直接,特別認真地望着對方側臉。

于淩的思緒被打斷,回過神來回答他:“沒事,該搬就搬。”

舒時:“但是……”你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

“別但是但是了,要搬就搬,哪兒來那麽多話。”于淩的語氣很随意,貌似真的不在意。

“哦……”首次嘗試交談失敗。

舒時安安分分地嚼飯粒,決定回了房間再和他聊聊,雖然他也不知道怎麽才能讓雙方都舒心。

所有人用完早飯後,羅罹提了雙人房的事。

除了舒時于淩之外,還有一間房住着兩個人,是四樓第三間。這二人本來就不認識,大難臨頭當然各自飛,兩人問了羅罹空房還有多少,回去立馬就搬。

衆人散場後,李皓和羅罹打算重新返回五樓去安置屍體。

“我去五樓,不過應該很快就回了,你回去看看有沒有什麽要拿的,先去我房裏。”李皓走前拉着舒時,看見于淩在一旁坐着等他後,幾乎是在用氣說話,“你回去好好說說,別因為搬走這事兒鬧僵了。”

舒時沒有別的朋友,通訊錄裏的大多人都已經不在了。李皓別的不擔心,就擔心他獨來獨往被人陰,有人陪着總是要好過點。

舒時應:“嗯。”

李皓看了一眼等他的羅罹,說:“那我先走了啊,有什麽問題我回來再談。”

舒時:“嗯,去吧。”

李皓走的同時,于淩站了起來。

昨天把整個城堡摸遍了,今天也沒什麽心情再去找突破口,時間還早,回去補個覺再來也不晚。

舒時走在他左側,兩人只離了半步卻一路無話。

和他想的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舒時看着回來就睡的于淩,千百種話都被堵在心裏說不出去。

他睡不下也沒人說話,幹脆拿出了于淩給的地圖。

圖紙是平面圖,從上面的标識來看,一至五樓的格局相差無幾,都是三多,路多、門多、房多。

這個城堡的走廊又寬又長,加上路多又四通八達,每次去大廳一來回都需要好長時間。

初來乍到,任務空間裏的死亡條件、活動區域、神出鬼沒的NPC人物等,都是他需要弄明白的事情。

他現在不算一概不知,但有關任務的一切他都是從于淩那兒聽來的。

每個空間都有死亡條件,踩中必招禍端。依今日所見,雙人同住是死亡條件的概率極大。畢竟城堡條件優越,單人單間不成問題,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舒時捏着地圖想了很久,久到于淩都醒了。

“還沒走?”于淩支着腦袋問他,話中帶着幾分睡意。

“啊?還沒。”舒時回答。

城堡裏沒有時鐘,只能以白天黑夜判斷時間。

于淩看了眼外面,又看了眼他手中的圖紙,邊說邊下床:“目前是第二天,距離退出任務空間還有不少時間,把地圖背着,有用。”

中級生存空間,栽在裏面的也不少。牢籠城堡的死亡條件絕對不止雙人同住這一點,還有更多潛在的危險在等着他們。

他對新人沒什麽興趣,難得覺得可以培養一個,可惜對方在自動遠離。

他無所謂,多提點幾句算是看在他們睡過一晚的份上。

舒時攥着地圖沒說話,于淩下床下到一半望過去,問:“怎麽了?”

“關于換房的事,你怎麽看?”舒時問。

于淩坐在床邊看着他:“不用問我的意見,你自己決定。”

舒時一下就偃旗息鼓了。

對于有選擇恐懼症的人來說,最怕聽見的一類詞就是“随便”以及“你決定”。

權衡利弊這事誰都會,但在兩方利弊對等時,他根本沒法判斷。

搬,離開于淩單人住,他沒經驗也沒技能護身,運氣不好直接出局;不搬,若死亡條件真如他們所說,他害了自己還會拖上一個于淩。

“那我還是搬走吧,萬一拖你下水了怎麽辦。”舒時權衡過後這麽說到。

他自己出局是運氣不好,要是連累別人就是他的錯了。

于淩聽完這話一愣,然後沒好氣地說:“蠢死了。”

突然被吐槽的舒時:“……啊?”

于淩站在床上,居高臨下地來了一句:“新人就是難帶。”

他從床上下來,舒時幾次張口想說話,不過想想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也就不亂發言了。

于是,于淩轉頭就看到了一臉乖巧的某人,不由輕輕嘆了口氣。

這新人,他怕是沒法丢下。

舒時下意識豎起耳朵,聽到一句簡短的命令:“跟我走。”

舒時又來到了這個花圃,這次是和于淩一起。

于淩問:“昨天來過這兒嗎?”

舒時回答:“來過。”

可不來過嘛,基本上也就來過這兒了。

于淩沒再問,踩着小路往花圃中間走,繞了點路後停下。

花圃占地廣闊,放眼望去便是一片花海,沁人心脾的淡雅清香浸在空氣中,使人身心舒暢。

身處在如此惬意的環境中,舒時卻注意到了大片倒下的花叢。

被壓折的花枝綠葉在遠處看來與其他花叢融為一體,極難分辨。

站在這兒看,這一片格外醒目突兀,舒時直覺哪個地方有問題,也同樣好奇:“你怎麽知道這裏有問題?”

于淩擡了擡頭朝城堡揚揚下巴,提點道:“五樓第四間。”

城堡的每一樓都設有實心柱,五層樓上下一體。從外面看着就像一個巨大的籠子,只不過是個華麗的牢籠。

應他所說,舒時認真數了房間,發現這片花叢正對着那個房間。

将兩點連接起來,問題出在哪兒就很明顯了。

于淩見他懂了,便繼續道:“在空間裏,你永遠無法預測鬼怪有什麽特異功能,接下來會有更多致死的因素接踵而至。”

“七日的生存任務,前三天和後四天是分界點。前三天的危險只限于夜晚,後四天則是全階段。”

舒時仔細聽着,将他說的話與先前的科普對上線。

鬼怪一般在夜深時出沒,單憑他們的能力無法殺死它,唯一的辦法只有逃。

可偏偏城堡房間有一面空無的牆,這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隐患。

“如果雙人同住是死亡條件,那破解點大概率就在房間裏。”于淩說,“兩個人住在一起肯定有其他意義,你搬走有兩種結果,一是成功避開,二是照死不誤。”

舒時跟着他的思路走,似懂非懂,轉念一想,又問:“那……已經有人搬了,他們會不會出什麽事?”

自顧不暇哪還有空管別人死活。

“不知道。”但于淩這樣回複,“這只是我的推斷而已,或許雙人同住遭殺也只是個随機事件,我上面所說的一切都可以被推翻。”

話已至此,無須贅言。

剩下的判斷都由舒時一人決定,于淩把選擇權交給了他,留給他空白的時間考慮。

“你真不搬?”李皓從五樓下來得很快,找舒時卻花了不少時間,如果不是對方正好撞上他,他還在城堡裏四處亂轉。

“嗯。”舒時回答得毫不猶豫,“這只是第一晚,而且如果真遇到危險,我有辦法逃開的。”

李皓不确定地問:“你有什麽辦法?”

舒時把東西塞到他口袋裏,朝他一笑:“放心,信我。”

口袋裏的圖紙露了一角,李皓瞥到一眼,立馬看出這是什麽,有點驚訝:“你這哪兒來的?”

在大環境的空間背景下,地圖是最有用的輔助物品,也是最難弄到的。

于淩做的圖他當然不能就這麽說,舒時避重就輕道:“拿回去好好看,把路線和标識記熟。”

他沒透露,李皓也沒再問第二次,只是妥協地嘆聲:“那你小心些。”

“嗯。”舒時重重點頭,再次保證。

“現在什麽信息都沒有,線索也少之又少。”李皓說着說着就苦惱,“我本來指望鐘如季來着,但是他藏得太深了,根本找不到,還不如羅罹可靠。”

每天大家聚在集合點的時間也就那麽幾十分鐘,光看神态和動作完全沒法分辨誰是誰,而且城堡太大,自由活動時和其他人撞上的次數幾近為零。

李皓抱大腿的計劃當然得泡湯。

“你和羅罹關系很好的樣子。”舒時說,他看李皓和羅罹都要成最佳拍檔了。

李皓晃着腦袋,像是點頭又像是搖頭:“其實也還好吧。他這個人做事特認真,比如說去五樓處理後事……”

“诶,對了!”李皓提到五樓,眼睛噌地一亮,“我們去五樓的時候發現那兒已經被清理幹淨了,那個老管家神出鬼沒的,說不定這個任務的破解點跟他有點關系。”

“是嗎?”舒時想了想那位老管家,發現除了剛來的時候就沒再見過他的蹤影,“破解點還能在他身上找嗎?”

“能啊,這類空間咱去過,之前那個紅傘空間就是。”李皓邊說邊回憶,“雖然過去很久了,但那個女孩子我是真忘不了,差點挂在她手裏。”

舒時一頓,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李皓不是于淩,不是什麽疑惑都可以問。

“我都快忘了。”他揣度着原身的性格,語氣放得不鹹不淡。

李皓笑了笑道:“你去的空間比我多多了,不記得也正常。那次你過得挺順利的。”

舒時“嗯”了聲。

他通過某些對話認真判斷過,覺得原身多半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而且還是個拿實力說話的行動派。

和某個時期的他特別像。

夜至,一輪圓月高挂,天幕澄澈不見雜雲。不算名貴的小花悄悄擡頭仰望高大巍峨的城堡,卻在下一刻被踩進泥土裏,再不見天日。

黑影從實心柱間掠出,房裏的人聽到動靜,縮在被子裏瑟瑟發抖。

但黑影只是在原地立了一會兒,随即又從窗戶越出。

同樣的深夜,有人發出仿佛要撕破嗓子的叫聲。燈光照亮長廊,有間房門半敞,叫聲戛然而止,房門間摔落了一只手。

牢籠城堡第三日,天氣晴。

舒時醒得比較早,有了前兩天的經驗,他已經明白在空間中不能睡得過于安穩。

但無論他醒得多早,總有一個比他還勤快的。

舒時慢慢轉頭,看着某人。

于淩:“看我幹嘛,不是你要起來的嗎,又不是我拿刀架你脖子上非要你出門。”

舒時:“沒有,我就是看你長得好看。”

于淩:“……”他信了才是有鬼。

一夜無夢,舒時沒聽到什麽異動,不知道對方有沒有不同的發現:“你昨晚有聽到動靜嗎?”

他們住在三樓,既然于淩能聽到五樓的聲音,那想必整個城堡的動靜他多少也能聽見一些。

雖然舒時覺得這種結論很奇妙,但不得不承認對方确實有這個能力。

“現在去看?”于淩歪頭問他。

舒時也就是随口一問,沒想到真問出了點什麽,他連忙正色道:“在哪兒?”

于淩視線下瞥看着地板,食指也跟着随意地朝下點了點:“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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