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受控制的湧出來,落在他伸過來手背上。我被過床,然後推進了急診室,醫生過來問我有沒有這個那個的病史,有沒有撞倒頭。看不到他,我又變得超級靜,坦白說:“別的沒有什麽,但是我懷疑我的乳腺有問題。” 簡單的講了最近出現的症狀,醫生沒有什麽表情,叫護士給我抽血化驗,并且要求我留院觀察。
我被送進一間病房等結果,Lyle在旁邊陪我。
我有點發抖,但還是笑着對他說:“怎麽辦?我要死了。”
“你不會比我早死。”他回答,還是一貫的口氣。
我發了一會兒呆,說:“那更殘酷,我不想看到你比我早死。”
他坐到我床邊,伸手把我攬到懷裏。我側過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終于對他說:“Lyle,我愛你。”話一說出口,又忙不疊的解釋:“你放心,不管發生什麽,你都不用擔任何責任,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愛你,雖然可能有點晚了。”
他說“噓——”有點煩躁的打斷我:“我不懂你為什麽要這樣,不知道你一直在逃避什麽?”
“我不了解你,你對我來說太複雜了。”
“我其實特別簡單,我的整個生活可以裝進一個二十寸的旅行箱。”
“旅行箱。”我喃喃的重複,裏面有地方留給我嗎?我這樣想,但沒有說出來。我俯在他肩上靜靜的哭,直到覺得心裏郁結的那一點東西變得溫熱而酥軟。我擡起頭來,眼淚讓視線稍稍模糊,我仿佛看到他的眼睛裏也有一點淚光閃現。不管是不是看錯了,我寧願那是真的。
半個小時之後,醫生推門走進來。問我是不是需要單獨談,我說不用,你說吧。那是一個深棕色頭發,瘦小的中年人,一開始表情漠,看着我突然笑了一下,說:“祝賀你,你很健康,只是懷孕了。”接着又告訴我這只是激素檢查的結果,因為我說肚子疼,他建議做超聲波排除一下宮外孕的可能。
他滔滔不絕,但我卻覺得有那麽一會兒,那間大約十五平米的病房裏充斥着一種尴尬的安靜。我不知道Lyle會怎麽想,我的念頭是:肯定搞錯了。直到20分鐘之後,醫生給我一張黑白的小照片,一片模糊的黑暗當中,一個豌豆大的小恐龍蜷這身體,周圍繞着一圈朦胧的光環。告訴我:“胚胎很正常,差不多30到35天。”
心裏一個聲音說,這下糟了。我尴尬的對Lyle笑笑,說:“我發誓,不是我事先導演好的。”
“Caresse。”他說。
“什麽?”我莫名其妙。
“Caresse,名字,男孩女孩都可以叫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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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Harry Winston
從第一秒鐘開始,我就很自然的決定,在兩個禮拜之內解決掉這個它,在紐約這樣的手術很方便也很普通。我沒有覺得自己血,只是有點害怕那個過程。
但是Lyle給它一個名字。Caresse,法語詞,溫柔的愛撫,海上的清風。男孩子叫着似乎有點娘娘腔。我毫無理由的覺得這是一個男孩子。不過,管它呢,我并沒有覺得這個小小的胚胎是個生命,也不能實實在在感受到它在我體內存在着,它小到看不見的心髒甚至還沒有開始跳動。但是為什麽,他給它一個名字?特別的名字,不像Clark或是Emily那樣普普通通,而是特別的可以在人心裏多多少少落下一點溫柔的影子。
離開醫院的時候差不多是晚上7點鐘,借着車窗外面投進來的路燈和霓虹燈晦暗多變的光線,我又偷偷的看了一眼夾在病例裏的那張超聲波照片。車子駛過第五大道那些華麗櫥窗的時候,他問我:“Tiffany還是Harry Winston?”
我朝外面看看。那是個星期五,不管是Tiffany還是Harry Winston都已經關門了。只留射燈照耀下的櫥窗,和偶爾幾個流連忘返的奧黛麗?赫本。
“我很感動。不過替我到鴨嘴醫生的婦科診所約個時間才是當務之急。”我回答。
“我就這麽難推銷?”他自嘲道。“我知道事情來得有些突然,我希望你再考慮一下。”
“我沒什麽時間考慮,再過兩個禮拜我可能就要開始吐了。”我笑的像個真正的cynic,停了一下,然後告訴他:“我十二月底就離開美國了。”
“去哪裏?”
“香港。去工作,長期的。”
一直到回到他的房間裏,我們都沒有再講話。 他打電話叫了晚餐,餐廳的waiter在客廳裏擺好桌子。沒有要酒,兩個酒杯裏斟的都是清澈的琥珀色蘋果汁。我早就餓了,只是心裏好多事情,一直沒有注意到胃的反應。我一付無所謂的樣子,坐下來開吃,突然記起來,最近總是很容易餓,而且那種饑餓的感覺會在嘴裏留下一點點苦澀,這種味道已經有十天半個月了。上完主菜,waiter就出去了。
“那個醫生肯定覺得我是個笨蛋。”我冒出來這麽一句話。
“你就是笨蛋。”他回答。
我沒有理會,低着頭繼續吃東西,淋上漿汁的鴨腿肉,配蘑菇和土豆泥,真的很好吃。但是,他的話,他說話的淡的疲憊的語氣讓我突然很難過。我睜大眼睛,想要忍住,睫毛或是眼簾任何一下細微扇動就會讓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盤在裏。好不容易等到心情稍稍平複,眼淚也快幹了,他卻又走過來,跪在我身邊,伸手抱住我,想哄小孩子一樣輕輕的晃着我,低聲念着他的咒語:“答應我吧,說吧。”
我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淚,推開他,說:“你真的不用這樣,你每次都做了該做的,這件事完全是我的責任,沒有認真把指甲抛光就不應該到處亂抓。”半是真話,半是玩笑吧。
他站起來,臉色和口氣漸漸的變了,“可能在你出生的國家堕胎不算什麽。”
這句話徹底把我變了,我“”了一聲打斷他:“你不用跟我說什麽生命或是人權,如果我想聽什麽基督教義,你是我可以想到的最後一個選擇。”
“我想說的不是這些,我不會管別人殺掉多少個胎兒,但是這是我們的。”他的聲音聽起來并不像吵架,但是我們确實是在吵架:“你是自私的女人對不對,你從來就沒有想過‘我們’。”
“‘我們’真的存在過嗎?”我冷冷的看着他反問,在他回答之前,站起來走出去。我沒有回頭看,聽得到他沒有跟出來。但下到底樓,在門廳等出租車的時候,他也下來了,對我說:“至少讓我送你回去。”
他看起來很平靜。到了我公寓樓下,我們告別的時候甚至可以說是友好的。讓我錯覺這件事情就這麽說定了,結束了。直到星期一,我又打扮得很精神的樣子去上班,跟同事說上周五的事情不過是因為前一天加班加的太晚了。下午兩點鐘的時候,我收到兩樣東西,一個Harry Winston的戒盒和一份起訴通知書。
35)Roe v. wade 羅訴偉德案
戒指是簡簡單單的鉑金指環托着一顆公主方的鑽石,看大小應該不是開玩笑的。但那份訴狀恐怕僅僅是個姿态了,我幾乎已經可以聽到地方法院的法官敲響法槌,淡的說:“Motion denied.” 羅訴偉德案已經過去32年,又有人要重提父權,打關于堕胎的官司,而且是在紐約,全美國的堕胎中心。我不知道“吃軟不吃硬”英文怎麽講才地道,但是有的時候我恐怕就是這麽一個人。
作為回應,我從抽屜裏拿了那份派遣協議出來,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簽上自己的名字。擡頭看Rona的辦公室,卻發覺裏面沒人。桌上電話響了,接起來,32樓合夥人辦公室的秘書跟我說:“Cheriton先生十五分鐘之後想見你。”
Cheriton先生,律所的高級合夥人,年紀不小,微微發福,猜不出是五十還是六十幾歲。除了在走廊或是電梯裏偶爾遇到,說“早上好,Mr. Cheriton”“下午好,Mr. Cheriton”之外,我從來沒有跟他講過話,他也只是點個頭,根本不知道我是誰。我搭電梯上到32樓,那個樓層都是合夥人辦公室和裝修最豪華的會議室,人很少,顯得有些落。我走進去,有些緊張,秘書大姐擡頭看到我,站起來敲了敲身後的門。
我走進那間辦公室,意外的發現Rona也在,坐在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