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感動,但是根本不能代表什麽,完全沒有意義。
只有在某些珍貴的時刻,我可以重新确信他是愛我的。
比如在某個派對上面,我們在一個角落裏,他把我拉近他,熱情的吻我,手指插進我松松挽起的發髻裏面,讓頭發散落下來。全然不在意是不是會有人正看着我們。
比如他突然叫我。“幹什麽?”我問。“沒什麽,我就是想叫你的名字。”他回答。
再比如,一個寒的下雪的夜晚,他把我抱到衣帽間的落地鏡前面,我們沒有穿衣服,但完全不覺得。我記得每一個細節,因為那是我生孩子之前,我們最後一次做愛。
43) 預算
另一個問題也被提上的議事日程,住在哪裏?一個星期裏面,三個不同的房地産公司的經紀人帶我們看了從第59街到第96街之間每一間合乎标準的公寓。
所謂“标準”,既不是我訂的,也不是Lyle說的,而是Cheryl-Ann嘴裏人人皆知的,結婚後住的房子就應該是那個樣子:位置在中央公園和東河岸之間,主要的房間看得到公園,或者東河水景也可以,附近要有好餐廳,步行可達第五大道或者麥迪遜大街之類的血拼勝地,最遠也不能超過一刻鐘出租車的車程。而重中之重的一點就是要靠近本市最好的私立學校。
學校?未免太早了吧,我在心裏說。在我看來,Park Avenue和第20街附近那些棕色的戰前建築是最好選擇,一套兩間卧室的公寓對我跟Lyle兩個人來說足以,即使不久的将來,還要多一個Caresse。在還有工作的時候,我就喜歡那裏房子,原因很簡單,走走就能到辦公室,不用坐地鐵。我讨厭地鐵,雖然在曼哈頓高級公寓市場上,位置靠近地鐵站仍然是個增值的賣點。
在我還有工作的時候——其實不過是兩個星期之前的事情,我卻覺得像過了好幾年了。我被帶到這兒,拉去哪兒,目不暇接。各種各樣的人向我灌輸這樣那樣的觀感和理念。各種東西,本不屬于我的東西在我身邊、身上堆砌起來。偶爾一個安靜的時刻,我也會有些惶惑,不知道一年或者兩年之後,會是怎麽個樣子。叫我害怕不能掌握自己的生活,像從前那樣簡單獨立的生活。在那樣簡單獨立的生活裏,我總是可以信心滿滿的在面試當中談起自己的三年計劃,五年計劃,甚至,下一個十年。而Lyle,他全無所謂,甚至并不總是在我身邊。當我知道,婚禮上用的白色普羅旺斯多頭玫瑰要18美元一支,蛋糕上數不清的櫻桃味的紅色心型巧克力每個五塊九,攝影師每小時收上千美元,看中的公寓價錢有好多零零零……
我私下問他:“預算是多少?”
“我們有預算嗎?”他反問,接着告訴我:“不要去在我媽和Cheryl-Ann面前提預算,我媽讨厭這個詞,Cheryl-Ann會嘲笑你,她很會嘲笑人。然後你會不高興,你不高興,Caresse就不高興,我也不會開心。”
預算有這麽可笑嗎?我不想顯得矯情,但是內心裏,真的不喜歡這樣的方式,根本不是我要的方式,不是我的婚禮。
越洋電話上,我告訴爸媽我要結婚了,他們很驚喜。當然,新郎的背景是必定要問的,我籠統地說了一下,媽媽的第一反應是最真實的,她很嚴肅的說:“要麽是在騙你吧?”從我小時候開始,他們就确信自己的女兒會嫁個好人家,但Nick Tse可能比Lyle更接近他們那種“好”的定義。我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可能吧,誰知道呢,自己來看吧。更沒敢說自己懷孕了,要是說了,他們一定更加确信我是被騙了。
2006年一月,婚禮前兩個禮拜,我爸媽終于搞定了簽證的事情,從上海來到紐約。他們被安置在Park Avenue和第38街交界處的一間精品酒店裏,我也退租了布魯克林的公寓,暫時搬去和他們同住,直到婚禮那天。
44) 孕吐 & 婚前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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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準備婚禮的同時,兩件惡心的事情也在進行,孕吐和婚前協議。
自打誤了那個星期三的手術預約之後,豌豆大的、小恐龍似的Caresse在黑暗裏逐漸長大。我對懷孕一向沒有什麽興趣,也一無所知,家庭與健康頻道的節目給我上了第一堂課。第八周,我知道它大概有一顆蠶豆那麽大了,長着一個于身體不成比例的大頭,眼睛是個黑點,鼻孔和耳朵是四個洞,身體上長出的幼芽将會變成腿和胳膊。而且它開始心跳了,每分鐘有一百五十下!甚至可能做了第一個動作!只是我感覺不到。
我仍舊覺得乳房很脹,有的時候還是會肚子痛,醫生說那是因為子宮在擴張。平躺着的時候,小腹會變得溫熱而緊張。我不太明白為什麽英文裏面把孕吐稱為“morning sickness”,因為從早到晚,我都像個得了絕症的人那樣頭昏乏力,惡心嘔吐,胃裏幾乎留不住東西。我心情不好,脾氣也變得很壞,很少有食物對我的胃口,總是嫌這個了,那個又太膩,或者就含着眼淚什麽都不吃。
Lyle并沒有像通常的準爸爸一樣鞍前馬後的殷勤伺候,我也知道對于他來說,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我心情不好,他會哄我一下,再多就沒有了。像從前一樣,如果見了面不開心,他寧願不要見,反正有的是可去的地方。不過那段時間,我也無所謂了,太難受了,我更喜歡自己一個安安靜靜的難受。而且,他的出現總會帶來意外的情緒波動,和更多的嘔吐。
第十一周,Caresse長到一英寸半長,7克重,完全成形了,皮膚是透明的,手指和腳趾已經可以分開,微小的動作舒展而又優美,按照書裏說法,有的時候,它還會打嗝吞咽。一天早晨醒過來,我告訴Lyle,我覺得稍微舒服一點了。他把早餐送到床上來,托盤上放着一個紫紅色的大信封,對我說:“婚前協議已經準備好了,你可能需要多一點時間權衡考慮,我想最好盡快給你。”
我一時語塞,打開信封來看,裏面是十二頁厚實的A4紙打印的文件,約定了離婚或者配偶(也就是Lyle)死亡的情況下我能享有的財産權利和撫養費。林林總總分為十幾個章節,包括對配偶財産的權利,繼承祖傳住宅之權利,享有基金滋息之權利,繼承家族津貼之權利,作為法定繼承人的權利,作為配偶財産執行人及管理人的權利,等等等等。
我草草看過一遍,擡頭看着他,說:“我會請人幫我看一下,什麽時候要?”
“婚禮之前随時都可以。”他回答,又補充說:“你不用太當真,就是個慣例。”
“怎麽能不當真?”我反問,用開玩笑的口氣說:“這上面的條款差不多有一份勞動合同那麽多。”
下午,我約了一個打過幾場離婚官司的同學幫我看那份東西。她告訴我,這是一份堪稱範本的婚前協議,滴水不漏,條件開的也很公平。之後我們一起去剪頭發。從洗頭的皮椅子上起身的時候,我扶了一下腰,動作有些不自然。她看在眼裏,很快就恭喜我,已經有相當于她一年半薪水的獎金入賬。
在我父母到達紐約之前,我在S&S事務所的一間會議室裏簽了那份協議。三十二樓,一個多月之前,在同一樓層,我被解雇了。有兩名律師在場,但都是代表Lyle的,我代表我自己。旁邊甚至有人在操作一架手提式數碼攝像機,錄下整個簽署過程,好證明我不是受脅迫的。
盡管我知道所有這些條款,見證人,這些形式,都是一次又一次惱人的訴訟之後的亡羊補牢之舉,盡管我受過法律教育,我就是不喜歡這種方式。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被輕易改變,就好像不可能一夜之間改變Lyle,也不能改變我。但內心裏,我願意為了一些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盡全力迎合他,改變自己,如果那樣東西還在,我會一直迎合下去。不過如果有一天,那些東西不在了,沒有什麽可以給我補償,也沒有什麽可以留住我,無論是錢,地産,還是滋息。
45) 兩個家庭
Lyle的家庭結構很簡單,近親不過三個人,他的外公Gerard Baker,母親Nicole Erasmus,妹妹Cheryl-A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