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什麽時候開始的?”我問他,眼淚順着眼角滑下去落在床單上。

“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他走過來,拉着我的手,可能是因為有輸液的管子插在那裏,他的動作即不溫柔也不堅定,“沒有其他女人,從來就沒有。那間房間對我有特殊的意義,因為你,我不會……我只是需要一個地方……一點空間……”

“沒人說過有其他女人。” 我打斷他,“為什麽什麽都不和我說?”

“因為你從來就不相信我。”他回答,

“所以你就這樣走了。為什麽?我做了什麽讓你不舒服的事情?” 我不哭了,很靜的把話說完。

“我不是故意的……我需要一點時間……這只是一個階段……我不知道……”他繼續含含糊糊,然後又是沉默。我看他,他垂下眼睛躲過我的目光。

我閉上眼睛,用手示意他夠了,不用說下去了。我想告訴他,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曾經是陷在愛情、欲望和純美的家庭夢想裏的傻瓜,後來他後悔了。不用說了,我都懂了。可能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不再把話說出來。我在腦子裏架構起一整句句子,如何發音用哪種語調,全都想好了,就是不說出來,或者是說不出來,漸漸的我開始分不清楚那些話到底有沒有講出來過。

躺在旁邊小床裏的嬰兒發出嘤嘤的聲音。跟其他健康的新生兒不同,她沒有來任何輕松和興奮的感覺。所有人對我宣稱“這是你的小孩”,而我開始被一個怪念頭纏住,始終不能相信她就是曾經在我肚子裏的那個。那個時候我離她如此之近,通過那些踢腿兒轉身揮手的動作,覺得她就好像已經是一個有感情的聰慧的孩子,跟我進行着某種交流,分享只有我們兩個知道的秘密。但當她脫離母體,這個似乎一碰就會受傷的幼小生命似乎退回到一個更加原始的狀态,她的五官稚嫩,手又小又纖薄,握着拳頭沒完沒了地睡。最初的兩天裏,連吃奶也興趣缺缺。不過那樣正好,因為我也幾乎沒辦法給她喂奶。

分娩之後的幾個小時,按照醫生的說法是“随着荷爾蒙的驟然下降”,我不斷下沉直到陷進沒有一點亮光的沒有盡頭的深藍色裏面。我記得看到小孩的出生紙,上面填着我的醫學年齡,25歲,我幾乎忘記的年齡,只知道在過去的任何時間裏面,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絕望的感覺。這只是一個階段,我現在知道了。我打算活100歲,如果真的可以活那麽久的話,那段時間真的就是一個可以忽略不計的瞬間。但是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也沒有人愛我,保護我,無微不至的照顧我,或者只是用溫柔堅定地聲音告訴我,一切壞的都會過去的。

我沒完沒了地睡下去,好幾天不吃不喝。有的時候我并沒真的睡着,只是閉者眼睛。我還是不方便翻身,也不太敢觸碰自己的身體。特別是肚子,那個本來飽滿的,孕育着一個活潑生命的肚子,一下子變成了一個松弛的死氣沉沉的地方,而且也不是原來緊繃平坦的樣子了。

Lyle每天上午、下午和晚上出現在病房裏,一般都不會超過半小時,如果碰上孩子醒了,他會留得久一些。有的時候,他站在床邊上看着我,而我不願意睜開眼睛。

我在醫院裏住了五天,我幾乎沒怎麽碰過孩子,全是Damala和保姆在照顧。也沒有喂過奶,衣服的前襟總是兩塊濕的奶漬,換了幹淨的很快又有了,我不去管它,幸好也沒有什麽忍不過去的脹痛的感覺。

直到出院的那天上午,有一會兒,只有我一個人在房間裏,側過臉,那個小孩子就在離我不到五十公分的地方,看起來既不像Lyle也不像我。她似乎醒了,一只眼睛仍然閉者,另一只懶洋洋的很慢很慢睜開來。我努力靠近她,想看清楚她虹膜的顏色,曾經不知道有多少次,我希望那會是深藍色。

69) 兩面派

外面天色陰沉,九點多的時候,開始下起霏霏?賴男∮辍Nicole,Cheryl-Ann,還有Lyle都來了。那個時候,我已經能自己坐起來,也可以四處走動。我坐在床邊,跟他們一樣逗逗孩子,互相說話,一切看起來好正常,和任何一個新添了個寶貝的家庭沒什麽兩樣。

給我做剖腹産手術的醫生過來做出院之前最後一次檢查。他拉起病床邊上的簾子,我躺下來,某個動作牽動了傷口,一陣鑽心的痛,我忍不住叫出聲來。幾乎是同一秒鐘,簾子那一邊嬰兒的哭聲響起來,讓我一下子淚濕了眼睛,在心裏喊:我的寶貝我的寶貝我的寶貝。那個時候,Caresse出生已經5天,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真正明白,像刀鋒劃過皮膚一樣深切體會,她就是我的小孩,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而且,在那個瞬間,我們似乎都茕茕孑立,她只有我,我只有她。我暗自發誓,那是不用語言,也無法用語言表達的誓言,我要保護她不受傷害,直到有一天她不再需要我,同時手足無措,急得想哭,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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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雨越下越大。Caresse,巨蟹座的孩子,水相星座似乎總是宿命的和雨、潮汐、月亮聯系在一起。她安安靜靜的躺在我懷裏,我第一次抱了她那麽長時間。

“你的主刀大夫很有名。”Cheryl-Ann又開始滔滔不絕的開講她的名人堂節目,“Ryan Blanchet,著名的婦科醫生,有個漂亮的老婆,同時在五六個情人當中周旋……”

我聽,但沒有反應。看着不斷打在車窗上雨點,順着玻璃流下去,轉過頭剛好看到後視鏡裏的自己,蒼白憔悴,像是剛剛被人從地牢裏拖出來的。要麽這就是生活,至少是其中真實殘酷的一面。而愛情,最美最炙熱,如兩顆無限接近的恒星,碰撞燃燒毀滅,最後剩下的只有無邊無際的塵埃而已。

于是,我和Lyle也開始那種兩面派的生活。我們分開睡覺,只有兩個人的時候,我幾乎不講話,甚至不能和他呆在同一個房間裏。但如果有其他人在,或是接別人打來的電話,我就能表現正常。他始終沒有問過我問什麽不和他講話,似乎根本沒有打算要好好談談我們之間的問題。7月6日,Nick發了條消息過來:“寶寶怎麽樣了?”我第二天才看到,回複:“生了,6月27日,女孩子,七磅重。”一會兒就收到一條只有一個詞的回信:“恭喜。”他可能以為我很幸福,幸福到忘記了小家庭之外的所有人。很多人都以為我很幸福。

至于Caresse,有的時候,我不讓保姆碰她。自己喂奶,換尿布,給她洗澡。目不轉睛的看着她每一個動作每一次呼吸,生怕一個疏忽,她會忘記了喘氣或是心跳而意外死去。直到累得不行了,蜷在嬰兒室的扶手椅上睡着,然後又被哭聲驚醒。

有的時候,比如她哭個沒完沒了,我要拼盡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要把她摔在地上;給她洗頭,我托住她的頭,心裏想得全都是她軟塌塌的細細的頭頸折斷了情景;或是她整夜整夜的不睡覺,我想往她的奶瓶裏加伏特加,好讓她還有我自己死死的睡上一整天。那些時候,我不讓自己碰她,全丢給保姆,把自己關在卧室裏睡覺或是發呆,任由房間之外的一切自生自滅去。

而無一例外的是,每一天我不止一次的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刀刃,玻璃的銳邊,煤氣,從陽臺到樓下人行便道的距離,都能讓我想到這種分外簡單的終極解決辦法,就像在手術知情同意書上簽字之後一樣的簡單明了。

有幾個晚上,她就睡在我的床上,我整夜醒着怕壓倒她,或是滾下去。她還不會笑,只會在睡夢裏無意識的作出短暫的快樂或是悲傷的表情。有時候她醒過來,在幽暗的床頭燈下面,表情慢慢的從迷糊到害怕到傷心,直到張大嘴拼命的哭,看起來根本不像人類,讓我怕的要命。但是清晨,哦,清晨,我不用睜開眼睛,光憑那股清甜的奶味兒,就知道她在我身邊,她窄窄的胸腔每一次起伏,對我來說都像是天使呼吸。

70) 順階和弦

Caresse很完美。出生的時候是紫色的,幾分鐘之後變成粉紅色。第一個禮拜過去,她周身雪白,嬌嫩的近乎透明,渾身上下連一顆痣也沒有。但那個時候,我總是莫名其妙的擔心她有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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