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長的不好,懷疑她是平足,或是鼻孔裏有個不該有的隔翼。
快到八月份的時候,我去做産後檢查,反反複複的問醫生為什麽她呼吸那麽急,為什麽做分髋的動作,兩邊膝蓋從來都壓不平?
醫生很平靜的回答我,小孩的肺活量小,所以呼吸是要比成年人急一點。分髋的時候,她的關節沒有發出異常的響聲,壓不平十有八九只是因為她是個犟脾氣的小東西。
“不用太擔心,”醫生安慰我,“這很平常,很多女人生完小孩都這樣,你該多出去,跟你老公多聊聊,讓他幫你分擔照顧小孩的事情,你們也可以恢複性生活了,你在哺乳,所以要用避孕套不要吃藥……”然後推薦我去看一個精神科醫生。我抱着小孩聽着,點頭,說謝謝,走出診療室,達電梯下樓。可能,那個時候,我看起來真的像個瘋子。
電梯裏的一個男人對我說:“你好嗎?”我茫然的看着他,他又說:“我認識你的肚子,我替你接的生,Ryan Blanchet。”
我想起來他是誰了,那個在手術室裏大談股票、房地産和NBA比賽的婦産科醫生,穿了便服,沒戴眼鏡,所以不認識了。
“小家夥好嗎?”他俯身逗逗孩子,然後拿出一張名片放在嬰兒車裏,對Caresse說,“我們是老朋友了,不是嗎?有時間給我打電話。”
電梯到達底樓,他跟我說,我努力笑了一下。走出醫院門口就差不多忘記了這個人。
我沒有打那個精神科醫生的電話。那天是我的低潮期,我不管小孩,睡了整個下午和傍晚。天黑了,反而精神了。我在嬰兒室的小床邊上坐了大半夜,直到淩晨三點鐘,聽到外面開門的聲音。我沒有動地方,仍舊坐着,聽着皮鞋在客廳大理石地面上發出輕輕的圓潤的響聲,直到一切安靜下來,很久都沒有一點聲音。
我走出去,看到Lyle坐在起居室的鋼琴前面。我遠遠的看着他,他也看了我一眼,然後低下頭,右手反反複複的按響C大調上的順階和弦,沒有要說話或是走過來的意思。我轉身走回嬰兒室,幾分鐘之後,他也來了,跟我一樣跪在嬰兒床邊上,看着Caresse睡覺。看了一會兒,他伸出食指碰了碰她的小手。
“不要……”我輕輕地說,原本想說“不要把她吵醒”,沒有說完,但畢竟是不知道多久之後,我第一次主動跟他講話。
他聽話的把手縮回去,轉過頭來看着我。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站起來回房間裏去,坐在梳妝臺前面。他跟進來,坐在我身後的床沿上,伸出手從後面的抱住我。我回過頭,他的嘴唇貼上來吻我,輕輕的問我:“可以嗎?”
從前他從來不需要問我“可以嗎?”,我們有過默契,至少在這一點上面,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我的身體毫無反應,但心裏好想要他。我任由他把我抱起來放到床上,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下來,滲透進兩個人緊貼着的嘴唇之間。我只穿了一件薄棉睡衣,他手指隔着衣服,感覺清楚而深刻。
不知道哪裏發出來一陣一陣嗡嗡的聲音,他脫下來的外套扔在床邊的地上,是口袋裏手機震動的聲音。我們都朝那裏瞥了一眼。
他吻着我的頸窩說:“不要管它,讓它去響,讓它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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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房間裏很安靜,根本不能忽略那個聲音,我沒辦法繼續,一動不動的看着他,他也停下來。我推開他的身體,一下撲過去撿起電話,接起來,沒有講話。電話那頭也靜了一會兒,然後一個似乎半醉的神志不清的女人的聲音傳過來:“下一次,你得在我們被捕之前,找個地方……”
71) 柯爾特M1911A1
我把手機還給他,他挂斷電話,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麽,我搶在他前面說:“沒必要告訴我細節,我不想知道。”
他看着我,幾秒鐘之後站起來,搖頭,說:“我不喜歡這樣,真的不喜歡這樣。”
我本來希望他會說別的什麽,随便什麽,但絕對不是這句。直到那個時候,他想到的仍舊是他自己,他不喜歡這樣,他不喜歡那樣。現實沒有朝他理想的方向發展,他很苦惱,別人要為此負責,尤其是我!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不知道為什麽,那個曾經清高優雅可望而不可即的男人,會變成眼前這個自私軟弱的白癡。
所有都在一瞬間開始,具體的情形我不太記得了,只知道在那天淩晨之後,看不看精神科醫生已經是不是我想去不想去的問題了。我語無倫次,胃劇烈的痙攣,肺葉痛得像裂開了一樣,盡管拼命呼吸還是覺得透不過氣來,眼淚倒是幹了,瘋了一樣的在房間裏找東西。
他壓低聲音問我:“你幹什麽?” 走過來,被我推倒在地上。直到我跑去起居室和書房翻箱倒櫃,才明白過來我要找什麽,他一下子拉住我,不讓我靠近寫字臺後面書櫥下排的那扇小門,門後面是保險箱,兩個禮拜之前剛剛例行更新密碼,060627,Caresse的生日,裏面沒什麽了不得的東西,除了一把手槍。我們推來搡去,書架上的書和擺設開始往下掉。一個銀質像框落下來,砸在我頭上,并不覺得疼,但卻讓我像小孩子一樣大哭起來,用手裏随便抓到的東西打他,他用力抱住我,在我耳邊命令我:“夠了,停下來。”我根本不聽他的,直到隔壁房間傳來Caresse凄凄惶惶的哭聲,才漸漸平靜下來。他松開我,跑去把保姆叫醒照顧小孩子,随手拿走了那把柯爾特牌手槍。
我一個人坐在落地窗旁邊的地板上,渾身發,抖得不成樣子,剛才發生的事情把所有的熱量,全身的力氣都用盡了。他很快又回來了,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什麽話都不說,一直到天亮。鐘敲過五點,我回房間去睡了一會兒,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他不在家裏,我模模糊糊的記得,他出門之前到卧室裏來過,坐在床邊上說他愛我。我趴在枕頭上回答:“那樣更糟。”
早飯時間早已經過了,午飯點還沒到。我什麽都沒吃,只覺得口渴,喝了一整杯水下去。往手提包裏裝了電話、皮夾和一支牙刷,還有其他一些東西,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想要離家出走。走到門口,剛才喝下去的那杯水起了作用,奶水湧出來浸透了衣服,一滴一滴落到鞋子上。我趕緊跑回房間裏去,脫掉衣服。浴室鏡子裏面,我赤裸的身體再不是從前的樣子。胸部脹鼓鼓的,乳暈變得很大,顏色更深,腹中線還沒退掉,小肚子上一條兩端彎曲向上的紫紅色傷疤,整個看起來像是古怪可怕的笑臉。我蹲下來,臉埋在兩個膝蓋中間,不出聲哭了很長時間。
72) 小鎮嘉年華
一天,或是兩天過去,結婚戒指在某次洗手的時候脫下來,就再也不記得帶上去。我們偶爾在客廳或是走廊看到彼此,但不講話。直到我開口告訴Lyle,想去別的地方過剩下的夏天,他回答:“行,我沒意見。”甚至沒有看我一眼。
于是,八月的第一天,我離開曼哈頓,不能算離家出走,不過到底是走了。跟我一起走只有Caresse,和那個金牌保姆Sandy。目的地是不過一百多英裏之外的東漢普頓鎮。雖然我巴不得走得更遠,向南走至少經過一條回歸線,或是往東往西跨越幾個時區。但現實是,到達東漢普頓鎮的那個傍晚,我換上運動衫和慢跑鞋,試着在一條沒什麽人的林蔭路上慢跑起來,發現自己甚至堅持不了一分鐘,就喘得快要了虛脫了。
不過新鮮的地方,海風,夜深人靜時傳來的浪濤的聲音,還是讓我覺得神清氣爽。某天早晨,一個鄰居送來一小盒自家院子裏種的草莓,風雅的管它們叫“Fraises du jardin”。我把那些小而鮮嫩的果實放進研磨碗裏擠出汁水,灌進奶瓶裏給Caresse喝,她喝了第一口,全吐了,然後再喝,一個美的無可言語的微笑在她臉上綻開來,小嘴邊上全是水紅色的汁水和一點點細碎的果肉。我也跟着笑起來,很突然的,在那個時刻,陰霾開始散去,至少是一部分。可能是體內發瘋的荷爾蒙終于恢複平靜,可能是每周三次,每小時一百五十美元的心理咨詢真的起了作用,不過我更願意相信,盡管身和心都毀的差不多了,骨子裏我還是從前那個年輕強壯三年沒有生過病的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