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節
變得比較正常了。
每隔一天,我去見心理醫生,按照他的要求把每天做過的事情記下來,然後詳詳細細的談。除此之外,我還買了一輛穩定性很好的三輪嬰兒車,輪子寬的像越野自行車。我用它推着Caresse出門,每天兩次,起先是快步走,大約兩周以後,我恢複了一點體力,開始慢跑。清晨沿着房子前面的林蔭道跑,傍晚的時候,到退潮之後潮濕平坦的沙灘上去。每天的那個時間,天空依舊有一些淡淡的藍色,遠處臨海的建築卻逐漸變成黑色的剪影,與天相接處是一抹濃郁的晚霞。有時我會在某處稍歇,抱着Caresse,指給她看特別美麗的景色,或是海灘上歡樂的人群。如果是在僻靜處,我就用手機播放音樂,比如Carnival town 小鎮嘉年華。
Round 'n' round 一圈又一圈
Carousel 旋轉木馬
Has got you under it's spell 它的魔力是否征服了你
Moving so fast... but 那麽快……但卻
Going nowhere 哪裏都不去
Up 'n' down 上了又下
Ferris wheel 摩天輪
Tell me how does it feel 告訴我那是什麽感覺
To be so high... 從高處……
Looking down here 看這裏
Did the clown 那個小醜
Make you smile 是否逗笑了你
He was only your fool for a while 只那麽一會兒,他是你一個人的傻瓜
Now he's gone back home 但現在他已經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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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 left you wandering there 只留你徘徊在那裏
Is it lonely? 孤獨嗎
Lonely Lonely Lonely
周末,Lyle駕車來此地,每周都來,帶來美麗的童裝和玩具。八月中旬的時候,Caresse越來越經常的有意識的笑,我們總是圍着她,不厭其煩的做鬼臉或者扮成猴子,引她咯咯咯的笑。小孩子總是那樣,不管是哭還是笑,都用盡全部力氣。我們相敬如賓和和氣氣,卻盡量避免獨處,更沒有在一起睡過。一天晚飯的時候,他給我一張紙,一張支票,婚前協議約定的生孩子的“獎金”,諷刺的是,數額剛好是我原來那份香港工作合同的年薪加獎金。
之後的整個晚上,我坐在露臺上的黑暗裏,不能講話,也終于知道自以為全都過去了的一切,還遠沒有過去。我從來就不是內向的人,Lyle也不是。但是面對他,我總有話不能講出來,而他對于我來說,也一直是本沒辦法讀的天書,埃及人寫的,而且是殘本。我不知道,在我之外是不是有人有相似的經歷,你巧舌如簧,會流利的說兩種語言,寫東西精煉準确,但是面對某個人,某些時候,某些話,要說出來就像是靈魂出殼,如果那個人不以為然的轉身走掉,你就徹底垮了。因為你太在乎,所以就怕了。
遠處,焰火在夜空中升起。那個季節的東漢普敦,到處都是派對,任何時候都可能有陌生的人在不思議處相遇,但是,有些熟悉的人卻在逐漸遠離。
73) 長大
8月底的季風吹來大朵浮雲,天空變得高而清朗,陽光時隐時現捉摸不定。夏天就這樣過去了。
我已經恢複到了生孩子之前的體重,從前的衣服也都可以穿,但有些地方就是不一樣了。有一條無袖露肩的白色網球裙,針織面料,非常貼身。從前穿了很好看,Lyle曾經開玩笑求我二十四小時都穿着它,甚至在床上。現在,我換上那條裙子,站在鏡子前面,不用他說,也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穿類似的衣服了。并不全是身材的關系,即便我能變得更瘦,能穿得任何緊身的裙子,我也再不是從前那個,站在成熟和稚嫩的分界線上的女孩子了,有些衣服穿上去就好像貼着個标簽——“裝嫩”。相反,有些衣服從前穿着像是小女孩偷穿媽媽的裙子,現在反而合适了。我,消極地說是老了,積極一點的話,就是——我長大了。
不管怎麽說,九月初回到曼哈頓的時候,我還是聽到很多贊美的聲音,而且似乎也很喜歡聽。我帶着Caresse去商店,去美發沙龍,去見從前的同事朋友,包括會見我那些刻薄挑剔的姻親。我比從前更加注意穿着打扮,總愛告訴別人我兩個多月前剛生完孩子,然後就等着領受驚嘆和贊美的聲音。而在這些驚嘆和贊美之下,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那個時候,我快要滿二十六周歲,工作過一年半,結婚七個月,有一個兩個多月的漂亮的寶寶,不用考慮生計,也不用做家務,買東西幾乎不看價錢。我似乎什麽都有,其實什麽都沒有。至少,有個人,我最希望聽到他的贊美,或者不是贊美,随便什麽都好,但他什麽都沒有說。
整個夏天,Lyle只有幾個周末和我跟Caresse一起過。不在漢普敦的日子,他自由自在。他沒有說,也不用他說,光看寄到家裏的賬單就知道:租用柯特角一棟房子的協議書,直達委內瑞拉的機票,以及一些花店或是首飾店的賬單。而那段時間,我确定沒有收到過除了錢之外的禮物。
有的時候,我很想問他,我們到底怎麽了?原因在你,還是我?但下一秒鐘,我就問自己,為什麽要我來問?我沒有在他需要照顧的時候扔下他跑掉,也沒有跟他之外的任何人有講不清楚的關系。無論如何,我沒有錯。為什麽要我來走出第一步?現在的我看得更清楚,那個時候,論歲數或是身體,我是長大了,但還沒有成熟到足夠處理我們之間的問題。而且,他也沒有。
我過生日之前的一個禮拜,他似乎做出一個表示友好的姿态,問我要什麽禮物。其實我有個現成的答案,把心裏的聲音說出來就好:我要你愛我。不過,可能是怕那句話一旦說出來,眼淚就收不住了,我只是回答:我不知道。心裏希望有個驚喜。而現實是,他繼續他的友好姿态——帶我去選鑽石。
74)我們
于是,那天中午,我們被關在第五大道的樊克雅寶二樓一個房間裏。那個屋子裝飾華麗,從裏面反鎖,沒有窗戶,宛如密室。在座的有店經理、設計師和做首飾的師傅,女店員微微欠着身站在旁邊。
當天,店裏有兩顆心形鑽石,大的1.87,小的0.72克拉,和設計師談過,決定鑲成一個鏈墜,草圖畫出來,是兩顆心依偎在一起的樣子。
“大的是你,小的是Caresse。”Lyle說,在我手上和臉上各吻了一下。
我想問他,那你在哪裏呢?嘴上只說:“謝謝。”
下樓在底樓櫃臺裏看見一個鑽石手镯,試了一下。Lyle說:“很好看,當作生日前的禮物好了。”一萬兩千美元,一并買下。他簽支票,我手托着下巴看着除他之外的随便什麽地方。旁邊一桌坐着一男一女,看上去像是一對就要結婚的情侶,在挑戒指。女的看中了一對,但似乎超出預算了。正在猶豫,男的對店員說:“我們就要它們了。”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相視一笑,桌子下面,兩只手扣在一起。
“我們”,那句“我們”說的如此動人,以至于我很長時間都在回想那個場景。離開首飾店,我們在附近一間餐館吃飯,天氣很好,就坐在沿街的露天座上。空氣清澈,到處看起都明晰豔麗,路上行人來來往往,有一些還穿着夏天的衣服。我摘掉太陽眼鏡,伸出右手放在他腿上,一秒鐘之後,他也伸出手來握住我的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你怎麽了?”我轉過頭,看着他說。
他回答:“我很好,沒怎麽。”
“我的意思是,這段日子,你很少說話,跟我。”我反過來抓住他的手,“有什麽我應該知道的事情嗎?”
他笑着說:“你想聽什麽?下午一點半,在東六十三街和公園大道路口?”
我承認:“可能的确不是合适的場合。”
侍者過來上菜,打斷了我們,吃過飯, 我繼續血拼,Lyle回酒店去。快三點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