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容、扶、窈——”◎

“!!!???”

扶窈差點懷疑自己聽錯或是記錯了,睜大眼:“這不應該是兩年後的事情嗎!?”

白霧:“對啊!”

極陰時瀕死後,闕渡徹底被困入河底妖魔陣法,意識混沌地同那些生生不息的大妖大魔們糾纏兩年。

最後,奇跡般地撐着最後一口氣,碎骨重生,反噬妖魔,徹底堕化。

這也是為什麽他再次橫空出世時,就完完全全性情大變,無情嗜血,能力也近乎飛升,直接屠了雲上宗上萬餘弟子。

可為什麽這時間線會一下子提前了這麽多?

幻境打破,護城河奔湧的浪水潑了少女滿身。

刺骨的冷意将她迅速拉回現實,視線方一明晰,便看見不遠處那不斷擴大下陷的漩渦。

那是陣法的陣眼。

而身邊,已經沒有了闕渡的影子。

他百分之百在那裏面。

——追!

……

萬丈深淵,千尺高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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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窈一跌進來,甚至沒看清四周景象,手腕便被一道黑氣打中,匕首哐當掉在地上,

緊接着,那陰魂不散的黑氣一剎那凝固成劍鋒形狀,直直朝她眉心襲來。

扶窈眼前一黑,整個人重重摔在礁嶼上。

她很難形容那一刻天崩地裂般的感受,仿佛元神被震得支離破碎,三魂六魄都在瞬間擊散殆盡。

明明沒有受任何外傷,整個人都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

随着心頭一陣暖流湧起,扶窈的意識才漸漸回籠。

這是這一夜裏,她頭一回油然而生一種名為後怕的情緒。

但她很快便從心悸中收回了思緒,擡頭,望向陣法裏的別有洞天——

崖壁石側被層層疊疊的鮮血染得烏紅,那些長得猙獰可怖卻無實形的妖魔攀附在壁上,沖崖底的血池嘶吼尖叫。

血池中央,是她所在的巨大礁嶼。它們貪婪渴求,卻像是畏懼着什麽,止步不前。

源源不斷地有膽大的妖魔向她俯沖而來。但一旦略進入礁嶼十丈內,便一剎那在痛苦得驚心的尖叫聲中灰飛煙滅。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那離她三步之遙處,昏死過去的少年。

之前不斷撕扯幹擾他的黑氣,此刻圍繞他左右,竟成了有靈識的護衛。

仿佛少年成了這片陣法的主人。

扶窈滿心都是那尚且沒有到手的兩滴心頭血,不甘心足以讓她有勇氣再铤而走險,一鼓作氣再捅闕渡一回。

反正短匕丢了,她乾坤袋裏有的是能用的靈器。

然而理智明明白白地告訴她——

如果她再動手,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甚至等不到闕渡醒來親自動手,就會在這團黑氣的攻擊下死無葬身之地。

更要命的是,算一算時辰,她狼吞虎咽的那些藥似乎快要失了效用,馬上就是鋪天蓋地的反噬。

丹田已經開始冷熱交替,接踵而至的,是子蠱被引動,腹部墜感不斷加重。

母蠱不死,反而得了滋養,那子蠱自然壯大。

之前稀釋到百十分之一,都足以讓扶窈喘不過氣,真不知道徹底毒發時又會如何。

扶窈深吸一口氣,不得不接受自己這次任務只完成了三分之一,需要再等下一回闕渡陷入困境才有機會的事實。

她一步一步走近闕渡,謹慎地試探着那方才險些要了自己命的黑氣。

那團黑氣仿佛真的跟活了一樣,原本凜冽如劍,察覺到她沒有殺意,當即便溢散開。

闕渡白皙如玉的面龐引入眼簾。

他傷得那麽重,然而現在面龐上沒有一絲沒有傷痕,也沒有半點血跡。

只有那被劍風劃得稀爛的衣袍提醒着扶窈,方才那場惡戰不是幻覺。

扶窈閉上眸子,很快又睜開,體內的子蠱不斷驅使她靠近闕渡,然後……

她跪坐,手撐在少年精瘦卻隐有肌肉的腰邊,偏頭,用力咬在闕渡頸上。

這人看着跟玉一樣易碎,也跟玉一樣堅硬。

饒是扶窈再用力,也只能在他頸上留下幾道淺淺的牙印。

而且,扶窈已經快用不上力了。

她額間冷汗直冒,手指都在微微發抖。

白霧:“這樣,小扶窈你親上去,然後咬他的嘴唇,再然後呢——”

“閉嘴。”

拜托,唇破皮了能有幾滴血?

而且這跟接吻有什麽區別。就是活生生痛暈過去,扶窈也絕對不會做這種事的。

白霧:“可你現在也不能從乾坤袋裏拿東西……”

擔憂勸說聲未起,只見扶窈徒手從地上摳走一塊尖石,用鋒利面直接在闕渡頸上割了一刀。

見到那一道小口,扶窈直接咬了上去。

幹脆利落。

入口的血沒有任何味道,像山泉水一樣,甚至可以用清冽形容。

那股方才救她一命的暖流又一次出現,聚在心口,一陣一陣的發燙。

扶窈腦子也跟着一陣一陣的恍惚。

不是疼痛,也并非愉悅。

只是單純地……好像有什麽東西融進她體內,又有別的在她丹田裏蒸發。

少年略一清醒,便感覺頸間有一道極為柔軟的觸感。

伴随着淡淡湧來的香味。

極為陌生,又似乎在夢裏或者什麽地方出現過。

他下意識低頭,湊近了一點,薄唇意外碰到了少女的眼睑。

睫毛掃過他臉邊,帶着一點輕輕的、幾不可感的癢意。

——啪!

少女甩了他一巴掌,一下子彈到三尺外。

那些妖魔的嘶吼,都瞬間被她不可置信的反問聲蓋了過去:“你有病啊,在發什麽瘋!??”

熟悉的聲音,徹底拉回了闕渡的神智。

緊接着,就看清那張只消見過一眼,就絕對不會再忘的姝麗臉龐。

扶窈額間鬓角還有幹涸的血,雖是狼藉,卻顯得更加秾豔,同那把短匕一樣刺人。

闕渡臉色一瞬間濃黑如墨,一個翻滾,起身點地将扶窈扼在那巨石之前,一只手直接攥住她蘆葦般的細頸。

扶窈是真的被吓得不輕,她甚至能從大魔頭的瞳孔裏看清自己睜得大大的雙眼。

倒不是因為闕渡這毫不掩飾的殺意。

而是剛剛那碰到她眼睛的……

什麽鬼啊!!

簡直比這陣法裏的邪祟妖魔加起來還要吓人。

被這動作一牽扯,闕渡似乎才察覺到頸間那一道傷口,看着她唇邊的血,想必很快就能想清楚來龍去脈。

大魔頭的力道明顯松了一下,但很快又虛虛收緊,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她碎屍萬段。

他沒有提剛才那一段插曲,仿佛刻意略過,而是嗤笑一聲,低下頭,湊近大小姐的臉,一字一字地從喉間蹦出,帶着嗜血般的冷淡戾色:“沒殺了我,還落到我手裏,真可惜。”

“……怎麽,你打算殺了我嗎?我幫你突破了,咳,按理說,你還應該感謝我才對……”

扶窈手指緊緊扣着他的虎口,指甲深陷進去,刺出血來。雖不可能借此逼大魔頭放手,卻帶了十足的挑釁意味。

嘴裏說的話,更是好像不怕闕渡一氣之下真把她掐死了似的:

“……說不定,正是我這個人蠱,誤打誤撞,幫了你這個大忙。你有本事就把我掐死在這裏,然後自己一個人去找原因……”

她當然是怕的。

那捅進闕渡的一刀,扶窈是百分之百下了死手。

這麽大的仇,闕渡劫後餘生的第一件事情,絕對是加倍報複回來,絕對不可能有半分手下留情。

她及時且刻意提到他的異樣,就是賭闕渡會因此困惑,饒是再想讓她進陰曹地府,也要先按捺住殺意,查明原因。

畢竟剛才發生的一切,暫時還沒有誰說得清楚是為什麽。

依照大魔頭的性子,他決不允許自己身上有自己都未知的東西。

果不其然,闕渡一怔,下意識運轉起體內靈力。

他能感覺到什麽,扶窈但不知道。

但扶窈能感覺到,少年一動,身體裏便源源不斷湧出與湧入靈氣,經絡再也不會像之前廢損那樣阻塞,出現紫色紋路。

看樣子……恢複得非常好。

說不定直接就痊愈了。

闕渡臉上卻不見半點驚喜之色,短暫愕然後,眉眼一沉,落在她的臉上:“你動了什麽手腳?”

“……不知道,”扶窈微微揚起下巴,“自己查。”

若說方才還是在賭,現在,容大小姐就是篤定了,闕渡不會動手。

闕渡擰眉,眼神似刃,似乎想從她臉上看透些什麽。

可他這次是真錯怪了扶窈,扶窈一點都不清楚,被這麽看着,絲毫不心虛。

僵持半晌之後,少年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冷冰冰吐字:“解藥拿來。”

他一度松開了手,扶窈急促地呼吸着,猛烈咳嗽,半天才緩過來。

……哦,她還從宗主那裏要來了一張非常狠的符。

就算闕渡恢複,也沒辦法抵禦淨化其毒素。

相反,趁他靈力衰弱時,用符咒将毒素灌入經絡丹田,無論他後面恢複多少,一運轉靈力,仍然會引動。

随着靈力增漲、運轉,毒素也跟着被溫養滋生,流遍五髒六腑。

從今往後,每一次運轉靈力,都是一次淩遲一般的酷刑。

這輩子只能跟那什麽宗主要一回東西,扶窈一要,當然就獅子大開口要個最狠的。

“我當時就說過了,一月一顆,可以暫時制住。”

容大小姐冷哼一聲:“總不能我被子蠱痛得死去活來的時候,你想獨善其身吧?”

她又不是蠢的,自己的把柄在闕渡手上,肯定也要捏穩闕渡的把柄,才不會徹徹底底落于下乘。

闕渡:“喝我的血,再中一次毒,你打算活多久?”

不用想也知道,毒素都溜進髒腑裏了,他的血裏肯定也會有殘餘。

扶窈喝了,一次兩次或許不會如何,經年累月,難保不出問題。

雖說這毒素是針對修士的,但天天與闕渡那邪門的靈力一起運轉,難保不會變異惡化出什麽新的玩意。

那可就沒有任何解藥了。

扶窈連子蠱尚未完全毒發的絞痛都已經承受不住。再疊一重毒,怕不是嫌命長。

就是她不怕死,活着承受那樣無解的劇痛,也是一種折磨。

恐吓完之後,闕渡才道:“斷腸能煉出一勞永逸的解藥,你的手裏,肯定也有一顆。”

扶窈擡眸,洩露出眼底驚訝。

她驚訝的,當然是這人的見多識廣,竟然認得那毒名斷腸。

而且他猜得不錯,她确實一并把解藥也要過來了。

視線交錯,如長劍交鋒。

半晌後,扶窈長舒一口氣,似是退讓:“你退後一點。”

待闕渡後退兩步,扶窈手一翻,指尖便捏住了一片白色的莖葉。

她揚眸:“用斷腸毒養出的千年霜葉,可解斷腸之苦,你說的就是這個吧?”

話音落下,不等闕渡回答——

揉爛,碾碎。

如同他曾經對待她給的丹藥一樣。

這一出始料未及,闕渡召出劍,直接抵在她頸邊,只要稍一用力,便能劃破少女那柔嫩脆弱的肌膚。

他咬字極重:“容、扶、窈——”

然而容大小姐好像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似的,對着這樣一副陰沉得能滴出墨淌出血的臉,竟然還有心情笑出來。

語調也柔柔的,乍一聽,不像是威脅尋釁,像是情人間的低語:

“哎呀,反正要死,也是我這個沒有任何自愈能力的凡人先死……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麽?”

随後,笑容收斂,語調驟地冷漠刻薄:“——你就這麽痛一輩子,将把柄留在別人手裏一輩子好了。”

解藥沒了,木已成舟,闕渡也并非執着于無法更改之事的人。

他很快便冷靜下來,臉上一下子沒了別的表情,連語調都變得平穩,唯有那尚未收起的劍,隐約透露出主人的狠戾。

“看來,很榮幸,我對大小姐還有利用價值。”

乍一聽,扶窈立即覺得這句話有些熟悉,似乎前幾日才聽過。可不等她再想,便聽見闕渡開門見山地道:“什麽條件?”

嗯。

很好。

真上道。

容大小姐早已經将措辭想過改過十遍,張口便道:“每月一顆解藥,幫你查清你失去的記憶和今日之事,躲避仇家,換你的血,還有——”

“你繼續做我的侍衛。”

在聽到最後半句時,少年忍不住一嗤,“不是奴隸?”

“随便你,”扶窈一點都沒有整日折磨虐|待還欺騙他的羞愧之色,“總之你要繼續跟着我。”

雖然扶窈的命還在他手上,但總的來說,至少現在、暫時,她的籌碼更重一些。

闕渡只沉默了片刻,又道:“我還要雲上宗的令牌。”

不同于刻着扶窈名字的玉佩,那令牌是宗門弟子人手一個,除了可辨別是否是雲上宗修士以外,沒有更細的身份信息。

是以,盡管猜到闕渡要拿天下第一宗的名義為跳板做點什麽,扶窈仍應了下來:“好。”

直至談妥,那把劍仍貼在她頸邊,冰涼透骨,似毒蛇的信子。

“我知道你正想着,事成之後怎麽報複回來。”

扶窈直接用手推開了他那把劍,偏頭,柔軟的呼吸聲噴灑在他側臉上,聲音極輕。

“真巧,我也一樣。”

這是他們彼此之間都心知肚明的事。

要不是彼此都有把柄,半個時辰前還想着要把對方弄死的兩個人,怎麽可能在這心平氣和地,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

然而聽她這麽徑自挑破,闕渡也并未被激怒。

少年垂眸,手指拭幹淨劍鋒上不太明顯的指痕,再将其收入元神後,才擡眼與她對視。

漆黑雙眸斂起所有情緒,語調也無波無瀾,唯獨尾音落下時,似浸着這無邊深淵的冷意。

“——那就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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