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晉|江首發防盜

◎她明确地維護賀斂。◎

她腦子裏一下子浮起了許多個詞。

但最後, 唯有“奇怪”這兩個字最妥帖。

從那幾道飛刃開始,不,從昨夜問她為什麽要救貓開始, 她就實在不理解闕渡到底想做什麽。

話音落下後,并未等到大魔頭的回答。

少年瞳孔裏的情緒稍縱即逝, 錯開她的視線, 垂眸, 重新落回自己掌心那道傷。

只要稍稍心念一動,那道傷口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痂,愈合,再也看不見痕跡。

而他剛才,留着這道傷口。

以至于流了一地的血。

過于遲鈍地意識到這一點,他的動作輕微滞了一下。

見闕渡忽地陷入沉默, 扶窈等了等, 實在是懶得耐心等他編出一個答案。

她又拉遠了與少年的距離,坐回榻邊,手臂支起腦袋, 正欲開口——

嘩。

地上的劍被步伐踢開一截, 緊接着,眼前人影一閃。不過眨眼,方才那還靠牆而坐的少年, 便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扶窈又眨了好幾下眼, 總算确認了這不是幻覺。

但就算親眼看見這重新變得空蕩蕩的馬車,她仍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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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魔頭因為答不上來她的問題,竟然落荒而逃了啊?

逃了啊??

啊???

大小姐人傻了。

…………

抛開馬車上那堪稱離奇的插曲, 又一次回到府邸, 踏進院子前, 扶窈忍不住感嘆:“要是可以一直住在天水閣就好了。”

但是不可能。

雖然這府中人和她是相看兩生厭,都巴不得她滾得越遠越好。

但,顧見塵是不允許她太多忤逆的。

一旦察覺她脫離宗門的掌控太久,說不定,為了确保萬一,會提前把她扣留下來。

在讓賀斂說服顧見塵之前,扶窈不想冒這個險。

推門而入。

迎面就是那渾身上下散着森冷氣息的大魔頭。

對上容大小姐驚訝後略帶疑惑的杏眼,少年又恢複了往日的模樣,冷淡,且言簡意赅:“你太慢了。”

比起譴責,更像是拐彎抹角的解釋。

他方才是因為嫌她的車馬太慢,才直接動用術法回來的。

并不是她第一時間産生的那種荒謬揣測。

扶窈也覺得這個理由更可信,更符合闕渡一貫的作風。

至于剛才她為什麽會想到“落荒而逃”這個跟闕渡完全不符的詞,純粹是因為大魔頭逃避她問題的樣子太明顯。

沒關系,都過去了。

她又發現了另一件事——

少年的鬓邊,還有淡淡水珠。

細看,連着墨色衣襟,都已經被水打濕。

冒着寒氣,竟然還是冷水。

在她沒回來的時候,闕渡似乎是拿冷水洗了把臉。

這就奇了怪了,他不是會捏咒嗎?

修士要自身保持潔淨,只需要念個簡短的咒訣就行了。

結合起剛才他故意留着掌心那道傷口來看……

好吧,扶窈看不出任何東西。

她不理解。

不過比起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扶窈還有更關心的問題:“方才我回來的路上,見了一處舊廟起火。”

廢墟旁,兩隊穿着不同式樣官袍的官吏,直接在那兒起了争執。

一方說是年久失修,天幹物燥起的火。另一方又說此事蹊跷,說不定跟修士鬧事有關,理應報給皇廷。

除了皇廷之外,這普通人,哪怕是權臣,也是沒辦法處理修士的事情的。

而一旦上報,有修士鬧事,作為蓬萊的話事人,顧見塵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堅稱是意外的那一方列出了種種證據,要禀報皇廷的雖只有紅口白牙,氣勢上卻不輸,誰也讓不過誰,差點就見了刀光。

扶窈隐隐覺得這蹊跷跟闕渡有關。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

闕渡見她提起,絲毫不避諱:“我在那兒查到了賀斂。”

“善後的人也是你安排的?”

闕渡:“是。”

扶窈聯想到了他昨天穿的那身濃靛官服。

短短兩日,大魔頭便已經在朝中籠絡了些半大不小的勢力。

可真是迅速啊。

不過,若他只是簡單粗暴地用武力威脅和易容替代的話,這法子用不了太久的。

前面一段時間效果卓越,後面就會漸漸慢下來,甚至停滞。

——但這跟大小姐有什麽關系呢?

她當然是選擇冷眼旁觀。

“闕渡既不想當天賦絕頂的修士,那他不會想做皇帝吧?”

扶窈問白霧。

不怪她這麽想。

這世間最重要的反派,僅此一個的天煞孤星,怎麽着也得在這大邺朝遺臭萬年吧。

要落得這種下場,總得站在,或者試圖站在那最高的位置上。

不是劍指化神修士,那是想問鼎九五之尊了。

“不好說,他可能只是想滅世,拉着大家一起死,反正這天道不公,他也沒什麽好留戀的。”

白霧總結完,又解釋道:“他現在要入朝,是因為靖北王府被抄家了。”

按理說,是應該清點後,将靖北王府的“贓物”收為國庫的。

然而,裏面的很多東西,都被大理寺以罪證為由,不合規矩地移走了。

更巧的是,大理寺是三皇子殿下的勢力。

那些收走的東西,或許會跟王府的秘聞、闕渡的過去有關。

但東西在哪兒尚無定論,更無法憑靈力硬闖。

只能想辦法撬開那如銅牆鐵壁一般被賀斂牢牢把控住的大理寺,才有可能接着查下去。

扶窈一邊往廂房裏走,一邊聽白霧條條分析完利害。

她這才理清了闕渡在做什麽。

扶窈雖然從不認同自己是雲上宗的人,但這個時候,也不由感嘆一句,還是雲上宗好。

雖然大家看上去都顯得那麽清高、小肚雞腸且不待見人,但至少都很純粹,有事直接打一架就好了,實在不行,打兩架也會好的。

朝廷上那麽多彎彎繞繞的,聽得她頭疼。

“不過,”扶窈躺回了自己的梨花木榻,順手撚了塊糕點,“怎麽這一樁樁,都跟三皇子有關?”

她原本是在心裏對白霧說的。

一不留神,便喃喃出了聲。

還不等白霧回答,下一刻,便聽見門欄外少年傳來的冷嘲——

“你跟他關系這麽好,直接去問就是。”

只要是個人,都能聽出大魔頭這話裏陰陽怪氣的成分。

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

扶窈實在不明所以,深吸一口氣,将糕點放回盤裏,坐直,正準備找他的岔。

然而,這一回,在她出聲之前,闕渡便似乎已經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偏頭,再轉頭回來時,臉上的情緒已蕩然無存。

少年開口,像是轉移了話題:“我有事同你商議。”

扶窈也不得不跟着咽下了那到唇邊的回嗆。

聽他這番說辭,容大小姐已然先入為主:“說吧。你專門折騰這麽多東西,是打算提什麽條件?”

闕渡幾不可聞地欲言又止了一下。

緊接着,他掀起眼皮,附和:“不錯。大小姐真是聰明絕頂,穎悟絕人。”

那兩個溢美之詞,有幾個音調,像是從唇裏一點一點擠出來的。

扶窈假裝聽不懂他在說反話,笑納:“謝謝啊,有話快說吧。”

闕渡要提的條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要走了扶窈乾坤袋裏三分之一的靈器。

什麽用途的都有。

他似乎并非打好了腹稿,而是在她面前現想的,想到什麽,便要她拿什麽。

當把這些玩意給出的時候,扶窈實在有點舍不得。

這些東西,可都是原身多年攢下來的家當啊。

都是宗主或是宗門長老給的,每個都是價值連城不說,還相當的實用,什麽瞬移符啦、防衛盾啦……無論是跟人打架,或是平日走動,都能用上。

現在她跟顧見塵鬧掰了,用一個,就少一個。

一次性給出這麽多,說不心疼是假的。

而且,闕渡看着就不像是會用這些外物的人,拿走這些東西,跟暴殄天物有什麽區別?

但扶窈還是給了。

借此提的條件也十分簡單,只有那一個,就是明确地維護賀斂——

“這三個月之內,你別打三皇子的主意。”

又從她嘴裏聽到這個仇家的名字,闕渡的唇向上扯了一點,卻沒有再想之前那樣,忍不住同她又起口舌。

“嗯。”

他連個“好”字都懶得說。

接着,扶窈便看見少年低下頭,把弄着那些實際上他根本就沒必要用、也百分之百用不上的靈器。

除了故意膈應她之外,大小姐想不出闕渡提這個條件的原因。

她別開臉,哼了聲:“這麽簡單的要求,換這麽多寶貝,真是高興都來不及。”

“是,”少年又一次附和起她,臉色如常,唯獨尾音裏洩露出微末冷峭,“——我當然很高興。”

啪。

大門關上。

那推來的木門幾乎要砸到闕渡臉上,他神情未變,手撐住門,緩沖了一下,再退了一步,順手将門帶上。

大小姐肯定知道沒辦法用這種小伎倆讓他吃虧,卻還是忍不住,用那震天響的關門聲,抒發被他搶走了那麽多寶貝的那口惡氣。

修士不需要儲物袋,闕渡便将這些物件統統收入了元神之中,沒再看一眼。

……

入夏後,京城便總是陰晴不定,方才還是晴空,轉眼就落起大雨。

廢墟上零星的火苗被澆滅得徹底,連帶着最後的餘燼都被沖刷得一幹二淨,不剩半點痕跡。

中年男人卑躬屈膝,聲音瑟縮,卻又隐隐透出擔憂:“大、大人,雖說今日之事無妨,但如今,那雲上宗的宗主還在京城裏。若是鬧得太大,叫人真查出種種都是修士所為,到時候便實在收不了場……”

闕渡睨了他一眼。

中年男人立即噓了聲,不說話,額頭差點埋到地上,連忙改口:“大人行事如此謹慎,又處理得這麽細致,絕不可能有此顧慮!”

過了一會兒,他又自己擡起了頭,爬起來,小聲道:“大人之前要我聯絡的人,我已經聯絡上了。只是聽到要得罪三皇子殿下,對方還有些猶豫,畢竟三皇子離儲君只有一步之遙。”

“不過,我已經按照大人之前的吩咐加了碼。兩個月之內,便肯定能摸出那靖北王府的禁物被放在何地——”

“半月之內。”

“??”男人瞳孔一震,千言萬語彙在嘴邊,哪怕知道闕渡的脾性,他也忍不住道,“大人如此急切報仇是人之常情,但太操之過急,反而會自亂陣腳,更容易露出把柄……”

他說這麽這麽大一段,卻又一次被選擇性忽略了。

大魔頭似乎只聽見了前半句,大拇指摩挲過掌心那已經不複存在的傷口。

原本聚着一片陰寒的眉眼,不知為何,在這一刻如冰雪消融般。

他緩緩複述着那人的話:“急着報仇,是人之常情?”

“那自然,大人的心情我也能理解……”

“發現有人幫自己的仇人,心生不虞,也是人之常情?”

少見闕渡一次性跟自己說這麽多個字,中年男人有些受驚,雖不懂他問這作甚,卻乖乖答道:“這也是自然。”

闕渡頓了一下,欲言又止後,才道:“若不虞到略微心煩意亂——”

“哎呀,大人,小的若知道有人要幫自己的仇人,別說什麽心煩意亂、悶悶不樂了,絕對是想把他們一起殺了的心都有了!大人若有些煩亂,實在是太正常不過。”

大魔頭若有所思:“真的?”

“那自然是真的不能再真,血海深仇當頭,就算是再冷清冷心的人,也不可能完全無動于衷啊!”

中年男人嚷嚷完,腦袋跟聲音又都低下去,小心翼翼地道,“不過……大人問這個做什麽?”

半晌不見回答,他忍不住擡起頭,卻發現廢墟前已經沒了少年的身影。

男人品味着方才闕渡一反常态問出口的話,越品越覺得……

這位大人,怎麽好像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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