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晉|江首發防盜(二合一)
◎……難怪不準她看哦。◎
夕陽西下, 頗為蕭瑟。
房門外,丫鬟們借着打掃院落的名義聚在一起,壓低聲調, 竊竊私語着:
“我們怕是在這兒待不了幾日了……”
“那是要跟着大小姐一起回蓬萊了嗎?啊,我這種凡人, 還是喜歡凡間的日子。”
“回哪兒啊?回不去了!”
“哇, 你們也聽說了那些風言風語嗎?……噓, 別讓大小姐聽見了。”
事實上,大小姐已經全部聽見了。
她也就聽着,完全不去阻止,更不呵斥。
多虧了這些八卦心不止的丫鬟們,扶窈才得以了解最近府上發生的大小事。
——比如說,她好像馬上就要被趕出去了。
這風言風語已經流傳到這些丫鬟都知道的地步, 可想而知, 在整個府邸裏鬧得有多大。
不過,完全沒有鬧進扶窈的耳朵裏。
一是因為有人刻意壓下,先不讓她知道。
二則是因為, 扶窈也實在沒空在人群中晃悠。
她正在專心致志地學着去運轉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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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幾日熟練, 扶窈已經幾乎能夠控制心口的那股熱流了。
靈力能夠随她的念頭流淌過每一處經絡,又随她所想般傾瀉出來,作用在靈器上。
着實是個顯著的進步。
只不過, 另一個問題接踵而至——
那股靈力始終沒有增加過, 一直都是涓涓細流。
只能催動一些如傳音符這類的小靈器,對于普通修士來講,根本不值一提。
而且, 她也沒辦法讓它增加。
修士增進靈力修為的辦法, 是利用靈根, 吸收鳳凰羽帶給這天地的靈氣。
可是扶窈沒有靈根。
這就有點尴尬了。
白霧試圖安慰:“沒事,小扶窈,你別心急,我有預感,你的靈力雖然現在不起眼,但是以後一定能……”派上大用。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大小姐興致勃勃地問:“都這麽多靈力了,我可以施展術法了嗎?”
“……”
好,看來是它想岔了,扶窈怎麽可能會因為這種事情而低落呢?
在扶窈的計劃裏,她從來沒想過要做個修士。
真遇上事了,靠自己是沒用的,當然要靠囤的靈器啊!
修行得或快或慢,都無所謂。
反正她也沒心情,更沒耐心日日都在那兒苦修入定。
修一百年也追不上闕渡的尾巴,還是智取吧。
大小姐切身地貫徹了“好逸惡勞”這四個大字。
很快,白霧就交給她一個最簡單的,初蒙時期的小修士都能學會的術法。
扶窈念了兩遍,指尖便冒起一個小火苗。
她驚奇得很,橫看豎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肌膚上竟然能升出火焰。
接着,便嘗試将那火苗扔出去——
正好就扔在來者的衣袂上。
剛推開門的闕渡:“……”
這點火星子,甚至不需要他動手,一轉眼就熄滅了,只餘下淡淡的焦味。
唯獨衣袂被燒缺了一角。
闕渡垂眸,掃了一眼,又擡起眸子,遞過手裏的瓷瓶,自顧自地道:“——你要的東西。”
見他略過剛才那個意外,扶窈也懶得再費口舌解釋。
她接過瓷瓶,掂了掂。
這裏面裝的是闕渡的血,分量的話……應該夠她挨過一次子蠱發作了。
少女掀唇:“謝謝。”
這當然就是随口一說,她的臉上是從來不可能看出任何一絲感謝的。
将瓷瓶放到一旁,扶窈拉開抽屜,取出賀斂按時托人轉交給她的雕花木盒。
盒子正中,放着嶄新的碧玉葫蘆。
用來裝她的血。
一想到一次性要流這麽多,扶窈有點心疼。
但是一看到旁邊那滿滿當當的瓷瓶,想到白霧換算過的,本質上她一滴血都沒流,都是闕渡在負重前行——
扶窈的心裏又瞬間好受了許多。
果然,幸福需要陪襯與對比。
她心思百轉着,突然感覺到如芒刺背。
扶窈對闕渡的目光一向很敏銳,何況,這道打量實在是太明晃晃了些,半分都沒有遮掩。
側過頭,對上少年冷銳的視線,輕輕啓唇,帶着一點不易察覺的警告:“你還有事?”
言下之意,沒事就別在這兒站着了。
她不喜歡有人盯着她做事。
尤其當這個人是闕渡的時候。
闕渡抿起唇,目光仍落在她手中盒子的一側。
那上面嵌了三顆金珠,在燭光昏暗的情況下,仍然耀眼得打緊。
這盒子是誰送來的,不言而喻。
“沒事。”
闕渡隔了片刻才回答她的話,徑自去了側室。
對于這種程度的忽略,容大小姐還是可以容忍的。
畢竟她還有正事要做。
扶窈的計劃相當缜密,至少,聽上去是這樣的。
首先,她百分之百不會再重蹈萬歲山那一日的覆轍了。
她之前可能是被糊住了腦子,竟然沒有想過——
為什麽一定要親自去喝闕渡的血呢?
為什麽不能讓闕渡先把血準備好,她到時候直接一飲而盡?
這樣,速度又快,又節省了不必要的磨磨蹭蹭。
更不用再跟闕渡離得那麽近。
三全其美。
最後一點,當然是最重要的。
午夜夢回,一想到在萬歲山被闕渡逼到溪岸的那一幕,扶窈就忍不住眼前一黑。
倒也不是害羞。
她對待大魔頭的态度就像是對待一只靈獸一樣,向來都只會記得和想起這東西厲害與否,能不能馴服,亦或者能不能利用。
已經鮮少能記起他還是個男的……啊不,男人,啊,也不對,反正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其實是因為,扶窈打死都不想再體驗一回那種心跳失措的感覺。
整個人都像是被蠱毒牽着鼻子走似的,完全無法控制自己。
真令人煩躁。
扶窈扔掉那些多餘的情緒,有條不紊地做完一切,将玉葫蘆放回盒子裏,上鎖,收進抽屜,又将瓷瓶中的血一飲而盡。
她靜靜地等待了良久,心裏的弦緊緊繃着。
半晌後,都沒有等到小腹處的子蠱有任何動靜。
看樣子……應該是已經壓住了?
不等容大小姐松口氣,眼前忽地投下一道陰影。
接着,沒有受傷的手腕驀地被人握住,拎了起來。
扶窈的視線跟着手腕一起上移,正對上闕渡那雙黑沉沉的眼睛。
她晃了一下手臂,試圖掙脫他,沒成功,反而被握得更緊。
很快,整個人都被順勢拎起來,撞進他懷中,腦袋直接磕在了少年硬得像石頭一樣的胸膛上。
扶窈的額邊直接被撞紅了。
然而不等她到發火邊緣,少年語調冷促:“我需要你的靈力。”
“?”
扶窈愣了一下。
“如果你不想要再重溫一遍上回的事故。”
闕渡頓了頓,呼吸聲的紊亂落在扶窈耳中,尤為明顯。
然而他似是刻意将語調壓得冷漠,乃至于雲淡風輕,并不顯露出多餘的端倪:“母蠱發作了。”
母蠱發作了。
蠱發作了。
發作了——
什麽,她沒聽錯吧!??
他說得這麽漫不經心,扶窈心裏卻直接被掀起了驚濤駭浪。
大小姐睜大眼睛,吓得甚至忘記了讨伐他:“可我不是已經用你的血解了蠱毒嗎?”
白霧的解答,與闕渡的回答幾乎同時響起——
“這個蠱好像是可以互相影響的來着……”
“人蠱會雙向作用。”
簡單來說,她的子蠱如果有事,會誘發闕渡體內的母蠱。
反之亦然。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母蠱莫名其妙發作,會反過來影響到她。
……不是,這蠱真沒完沒了了啊!
驚天霹靂打下之後,扶窈又很快覺得不對勁。
可她現在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子蠱的動靜。
而且,她發作時不說痛得死去活來,倒也完全無法忍受。
可大魔頭看着好像什麽事兒都沒有,倒也不像是——
扶窈擡眸,在燭光照映下,忽地看見闕渡已經被冷汗打濕的鬓發。
還有那脖頸處虬結得根根分明的青筋,泛起着了墨一般的暗色,像是之前經絡殘廢時候的樣子。
“……”
好吧,看走眼了,他好像确實有點事。
闕渡修為如此高深,一時半會自然能壓住,不會容許母蠱反噬。
因此,也暫時不會牽連到她。
然而若不解決,接下來就說不準了。
畢竟他一動用靈力,就會誘發斷腸,這麽多毒在這人的體內,鬼知道會産生什麽毛骨悚然的反應。
他反正是死不了,但是她很有可能死啊。
畢竟原身的命運就是要死在闕渡手裏,鬼知道這一天會不會提前到今日。
扶窈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
然而闕渡冷着一張臉,她自然也不會露出太多表情。
仰起下巴,啓唇,唯獨那比往日快許多的語速,隐隐證明着容大小姐的慌張:“那怎麽辦?”
她忽地想到了人蠱的血可以滋養蠱主,連忙又補充道:“如果要喝我的血,你想都別——”
闕渡徑自打斷:“不需要。”
他又頓了一下。
明顯斷斷續續的呼吸,足以佐證大魔頭的情況并不太妙。
然而等他再次作聲時,語調卻仍舊平穩,讓人完全分辨不出母蠱在他體內到底發作到了什麽地步:
“我說了,靈力就可以。”
萬歲山那一回,扶窈就已經知道了,靈力可以代替血解決蠱毒。
只是起效更慢,并且會導致副作用更加綿長和嚴重。
但是扶窈絕不可能把自己的血浪費給他,她是那麽睚眦小氣的人。
闕渡也不想碰她的血,可能理由跟那一日一樣,還是嫌髒。
總而言之,現下只能用靈力解決問題了。
扶窈一下子想通了其中關竅。
闕渡握住她手腕的手剛一松開,她便主動将掌心貼了上去。
嬌嫩肌膚碰上那層層的薄繭,甚至輕微厮磨了幾下,過于粗粝的觸感令大小姐幾不可聞地蹙了下眉。
然而她沒忘了正事,屏息,試着調動心口處的靈力。
她頭一回将靈力灌注到另一個活人的經絡裏。
除了接觸的肌膚有些滾燙發麻之外,并沒有什麽感覺。
扶窈有點新奇。
這點情緒甚至差點蓋過了方才的緊張,讓她有一瞬間忘記了自己正處在危險當中。
也就沒有注意到,自己低着頭看掌心相貼之處時,少年的視線始終落在她的後頸上。
幽深莫測。
直到闕渡的話将她的注意力又拉了回來——
“還要多久?”
他話都不想跟她多說兩句,突然催了一聲,明顯是意識到自己快要壓不住。
“我為什麽會知道?”
扶窈扇了扇睫毛,一臉懵,簡直就差直接罵他不可理喻,“拜托,這是你養的蠱好不好,你問我!?”
而且,她跟初蒙的孩子沒什麽區別,對自己在做的事全無概念。根本無法判斷自己調用的靈力是多是少,就更不知道到底多少才夠。
大魔頭也意識到了這件事。
他蹙起眉,那張始終維持着面無表情的臉龐,終于洩露出情緒來。
不等扶窈辨別出他臉上的到底是什麽情緒、幾個意思,眼睛突然被少年的另一只手覆上。
他看着清瘦,骨節卻很大,手掌也是,說是遮眼睛,其實連她大半邊臉都遮住了。
下一刻,少年似是準備收回手,卻不知為何,又覆了上來。
隔了片刻才重新收回。
而扶窈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明明沒了遮擋,眼前卻一片漆黑,如置深夜。
被施了不能視物的術法。
她下意識想要拿符咒破解,闕渡卻仿佛察覺到了她的心思,低低打斷:“別動。”
接着,原本只是掌心碰掌心的那只手,忽地翻上來與她十指相扣,握緊,拉着她直接走進側室。
扶窈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拉走了。
視覺被剝奪,其餘感官便一瞬間變得尤為劇烈。
耳邊的風聲。毫無規律或快或慢的腳步聲。珠簾被拉開時噼裏啪啦的聲音。少年斷斷續續略帶粗重的呼吸。
虎口薄繭摩挲着她手指時輕輕的癢意。由于跟不上那人的步子,一直踉踉跄跄,甚至屢次直接撞上他時的痛感。
亂七八糟。
她甚至能聞到奇怪的味道,仿佛是從闕渡身上傳來的……堪稱馥郁的香氣。
好香啊。
如果不是覺得這行為很奇怪,扶窈真想湊近了多聞兩下。
最後——
闕渡松開她,又将一個很重的東西塞到她手裏。
過于冰冷的觸感險些讓扶窈下意識把這東西扔出去,少年卻突然加重了語氣:“拿緊。”
扶窈又不得不重新握緊了。
她正想用另一只手去撈闕渡的手,卻撲了個空。
那雙不能視物的眸子眨了眨,露出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迷茫:“好了嗎?”
她渡去的靈力足夠壓制住母蠱了嗎?
雖然扶窈不懂,但她覺得,好像不應該這麽快啊。
闕渡當初給她渡靈力,過了這麽長的時間都還沒有好,甚至還誘發了更嚴重的副作用。
“沒有。”少年的語氣細聽似乎有些異常,然而她也說不上來異常在哪兒,“灌進靈器裏面,不要碰我。”
他最後的語調霍地沉了下來,甚至稱得上是在兇她,因為過度沙啞以至于破音:“離我遠點。”
扶窈退了一步,兩只手都握緊了手裏的靈器。
她剛試圖灌注靈力,那冰涼又帶着金屬質感的東西,卻不知為何,突然在她掌心裏猛烈地抖動起來。
在看不見的情況下……這實在是有點太吓人了。
然而她在電光火石之間抉擇了一次,仍選擇相信闕渡的話。
他這一回倒确實不像是要騙人。
縱使肌膚幾乎被磨出紅印,火辣辣的疼,大小姐貝齒死死咬住下唇,用盡了力氣,硬是沒有松開。
很快,比起疼意,另一件事吸引走了扶窈的注意力。
她的掌心摸索着這靈器的全貌,愈發地覺得熟悉,卻怎麽都想不起來。
不過,能讓闕渡專門剝奪了她的視線,不給她看,就說明,這一定不算是什麽好東西。
一定是迫不得已,才做出的選擇。
但——
扶窈回想起闕渡的模樣。
他看上去雖然不太好,但比上一回要正常太多太多。
上一次都沒有到這種地步,現在,真的有這麽迫不得已嗎?
……
不知道過了多久。
視線剛恢複時,入眼是窗外漆黑夜幕,扶窈眨了好幾下眼,險些以為自己眸子上的術法還沒消散。
直到見到了那夜幕上的星星,才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
哦,能看見了。
四周燭火已經完全熄滅,大魔頭也不見蹤影。
她手裏的靈器——
也被收走了。
“銷毀證據”四個字,立即在容大小姐腦海裏浮了起來。
她喊了闕渡兩聲,沒有應答。
直到扶窈點上了蠟燭,隔了片刻,屏風後才傳來少年沙啞至極的聲音:“什麽事?”
“是因為你流了血,所以母蠱發作了嗎?”
扶窈很關心這個問題。
她流血,子蠱發作,連累闕渡,然後要闕渡的血,但是闕渡流血,母蠱發作,又會連累她——
請問這跟無限循環有什麽區別?
還好真相并不像她想象的那麽恐怖:“不是。”
“那……”
她試圖問出點什麽,闕渡卻不說話了。
扶窈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的跳,她慣來不是會壓抑情緒的人,尤其是在闕渡面前,語氣一下子染上諷刺:
“自己下的毒都控制不了,哪天反噬了,人最好就死在我家門口,我愛看。”
闕渡還不說話。
無所謂,本來就不期待着大魔頭能說出個什麽來。
她就是過個嘴瘾。
不然真的很覺得莫名其妙啊!
扶窈真想抓着闕渡的領子問問他:難道當初他選擇下哪種毒給她的時候,就沒有動腦子想一下嗎?
真是見世面了。
頭一回見到自己能被自己養的蠱折磨成這樣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闕渡是被她折磨的小可憐,她才是蠱主呢。
白霧還要在一旁補刀;
“但是我搜到的講人蠱的,都只說了子蠱會被母蠱控制。
蠱主不但可以用受子蠱者的血液跟靈力滋補,還能利用受子蠱者被迫放大的情感跟感官,玩|弄或者折磨,占據了絕對的上風。”
“這種蠱主無法控制母蠱的現象,要麽是蠱主因為不明原因,承受的副作用更大,要麽是蠱主的修為或者某方面不足……”
不足。
扶窈就聽見了這兩個字。
呵,果然是廢物。
白霧很能理解她憋着的那口惡氣,但是:“輕敵是不可取的,咱們先不說以後一人屠一宗的事,照照鏡子吧。”
大小姐皺起臉:“跟我比幹嘛?我知道我是大廢物。”
白霧:“…………”
還好扶窈的怒火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喝了兩口荔枝蜜降降火之後,她又恢複了平日那副模樣。
少女望向屏風後的身影,眯起眼,忽地道:“你是不是想要沉光香?我給你。”
闕渡似乎愣了一下,或許是沒想到她話題轉得這麽快,又或許是沒想到,她竟然慷慨至此。
然而他并沒露面,只是從屏風後面伸出骨節分明的手,示意她遞來。
扶窈上前,将那雕花盒放在他手上。
一放,闕渡便淡淡地道:“空的。”
他的氣息聽上去仍然不算穩定。
“那當然。”扶窈一點都不掩飾她剛剛又小小地捉弄了他一次,“沉光香給你可以,我也要聞。”
聞香者可跟點香人一起入幻境。
換句話說,她也要看闕渡的記憶。
“不可能。”
闕渡的回答簡短幹脆。
并完全在扶窈意料之中。
“那你自己就慢慢查吧。反正沉光香在我的乾坤袋裏,除了我,誰都沒辦法拿出來。”
扶窈一點也不惱。
她剛剛挑起這個話題,就是為了跟闕渡擺出這個條件,任他選擇。
她雖然對朝廷上的事情是真的一竅不通,但至少知道一點,闕渡想要查靖北王府那些沒抄家收走的東西,就是要插手乃至破壞三皇子殿下的計劃。
說不定,賀斂已經意識到自己正在追殺的那個人,不但逃過了追殺,還在暗中殺回來了。
那他絕對不會坐以待斃。
三皇子殿下也不是吃素的,不知道會給闕渡使多少個絆子。
而且,剛剛那一趟,還有一個順便的,意外的收獲——
她走近時,看到了闕渡手腕上沒有消下去的紅痕。
像是被什麽東西綁住了,并且在掙紮時,越捆越深,切進皮肉。
而且粗略掃過去,似乎不只是手腕上有。
……難怪不準她看哦。
日月臺是整個皇宮修得最高的樓閣,站在上邊一眼望去,半邊皇城都覽過無餘。
此處,這些年一向是顧見塵進京時的居所。
賀斂頭一回站在這裏俯視皇城,面上波瀾不驚,并無半分榮辱之色,只是笑着道:“想必,就算是在蓬萊,宗主大人也很難看到這般的風光。”
所以才會留戀。
所以才會有值得談判的把柄與顧忌。
顧見塵也笑,一邊悠閑地坐在棋桌前品茗,一邊又道:“殿下若能站在金銮殿上,看到的景象未必不比這好。”
彼此都是聰明人,談起來毫不費力。
賀斂要用自己找來的祭品代替容扶窈,在祭祀上插進自己的勢力、名銜與功勞。
顧見塵需要雙重保障,讓他以後能最大限度地在鳳凰神宮裏呼風喚雨。
林知絮雖是在雲上宗長大,又被他一手培養,可若一步登天成了聖女,難保不會忤逆。
而除了聖女之外,另外能左右神宮的,就是皇室了。
準确說,是下一任皇帝。
顧見塵同那嫡長子打過照面,對方膽小木讷,卻又過于固守原則,只想求穩,不想出事,實在沒有什麽指望。
倒是三皇子殿下,雖非儲君,卻相當上道。
一開口,便是要解決這件他一直擔憂記挂的事情。
雙方都如此一拍即合,豈有談不成的道理?
總歸,他們什麽都沒損失,又各自得到了想要的東西。
實在是皆大歡喜。
談得這麽融洽,後面随意聊起天來,自然也就随意了許多。
顧見塵道:“殿下着實神通廣大,連當事人都未曾清楚內幕,殿下卻似乎已經了解了全貌。”
賀斂轉身,面向他,拱手,禮節做得十足:“說來還要感謝大人。大人手眼通天,怎會不知道小輩這點拙劣的小動作,卻睜一只眼閉只眼,大恩實在是難以言謝。”
顧見塵不管,當然也是為了攪渾皇室的這淌水,好漁翁得利。
他人仰望着雲上宗宗主這個高高在上的地位,以為宗主已經得到高深修為,無上榮譽,與真正的大道,應有盡有,自然別無所求。
卻從未想過,便是最頂尖的修士又如何?
他們賴靈力而生,靈力又賴鳳凰羽而存活于天地間。
說到底,皆是刍狗蝼蟻。
自然會有求不得。
賀斂喝了半杯茶,便将瓷杯放下,兀自提起完全不相幹的話題:“今日這口普洱,讓我忽地想到了與大人初見的那一日。”
顧見塵想了一下。
那是四年前的事。
他前往彬州,在那裏正巧遇見了治理完南邊洪災回京的賀斂。
當時說是碰巧,現在看,未必不是賀斂安排。
不過,對于皇室嫡系,修士都會多幾分尊重。
便是賀斂當時并非儲君,顧見塵還是相當客氣的。
既然見了面,那就邀來雲上宗當時落腳的府邸上小聚了一番。
當時他是頭一回單獨見這位尚未弱冠的皇子殿下,倒也沒說什麽,只是随意閑談,聊起了這彬州風貌,又順便問了問老皇帝的現狀,彼此鬥棋賞畫,消磨了那一個下午。
宗內人當然沒膽子來打攪宗主大人的。
在他面前說得上話的林知絮,又絕不會湊這種無謂的熱鬧。
只有一個小姑娘,在這裏沒朋友,也沒事做,又急于在宗主面前表現自己。
三個時辰裏,進進出出好幾次,要麽送糕點,要麽幫他遞“可能這位殿下會喜歡的”字畫,好不殷勤。
顧見塵人不同其名,他實在是目下無塵了些,想了一會兒,才記起那不算相幹的人。
是容扶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