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化雪

◎我只是覺得,以後會想念你◎

男人側枕在枕頭上, 眼眸低垂,病容依舊,柔軟的發絲滑過青色脈絡隐現的蒼白脖頸, 在他身前垂落,堪堪遮住領口處的一條淺色疤痕。

素白的中衣規規矩矩的套在他有些發涼的軀體上, 衣帶系得一絲不茍, 沒有多露出半點皮膚。

蒙蒙的夜色裏, 宛如冰雪堆塑而成的蒼松翠柏,有些清矍的意味。

若是将這些寒涼的白雪籠在掌心,任由它化作一汪暖柔的春水,滴滴答答的墜出指縫,想必是能嗅到一股純粹幹淨的松雪味。

這雙眼睛真漂亮,紅了眼眶, 滾落淚珠的樣子一定也很好看。

燕回伸出手指, 慢慢的摸過江辭的眼尾,感受着指腹下他眼簾細小的顫動,忍不住再靠近了一些, 環住他的後背将他抱入懷中。

明明身體都成這樣了, 怎麽還在想這種事。

昨夜只是一點親吻,師尊都要吃不消了,更不用提他今天剛剛重新切開皮肉、接連了斷掉的骨骼。

“不想要。”

燕回違心的說, 順便用手蓋住了男人的眼睛:“好好休息, 弟子今夜在這裏陪您。”

手心下的皮膚似乎燙了燙,燕回看到他薄唇翕動,很輕的說了一句:“好。”

她感受到男人閉起了眼睛, 蓋着遮到他下巴的被子, 呼吸微弱而平穩。

很聽話, 讓做什麽就做什麽,就連腿上疼痛,也不哭不鬧。

既然疼,怎麽不說出來呢。

就算用了藥敷住腿上的傷口,應該也是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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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回遮住江辭雙眼的那只手沒動,只是收回了另一只抱住他後腰的手臂,翻出自己帶來的小藥丸,撚在指間,輕輕一推塞入了他淡粉的唇縫中。

男人很配合的張口吞下,含了一會兒,直到藥丸外層的糖衣融化,苦澀彌漫上舌尖,這才慢慢的将藥丸咽下喉嚨。

夜色已深,周圍靜悄悄的,耳邊只有很輕的呼吸聲和翻動身體時一點細微的衣料摩擦聲,被窩溫暖柔軟,師尊就在眼前。

燕回也閉上了眼睛。

她的一只手依舊蓋在江辭眼上,尾指起初還若有若無的觸碰着他的耳尖,到了後來,大概是睡着了,那尾指便不再動,只是安安靜靜的搭在男人的臉上。

庚辰仙府的夜晚漆黑而悠長,随着窗外漸漸濃重的露色,進入屋內的月色也在緩緩偏移。

陳舊的桌椅偶爾咔吧一響,樓外漫山的竹林随着夜風簌簌輕晃。

在燕回意識到掌心觸碰到一點濕潤時,夜色已經濃若墨汁,黑藍的天幕上皎月不見蹤影,只餘下幾粒星子不規則的分布着,在幾片流動的雲層中,發出微弱的光。

她睜開眼睛,将遮在江辭眼上的手拿開。

昏暗的夜色中,男人依舊閉着眼,只是眼尾泛紅,殘留一點水色。

“師尊怎麽了,是傷口很疼嗎?”

燕回睡意退去,腦子清醒了很多,用指背小心翼翼的擦去他眼角的水漬。

她承認之前自己有點口嗨,說是想看師尊流淚,可他真正濕了眼角的時候,她反而又沒之前那種變|态的興奮感了。

她摸了摸男人的臉,輕聲詢問:“還是弟子哪裏做的不好,惹您生氣了?”

床榻上,眼眶泛紅的男人沒有睜眼,只是稍微偏開臉,避開了燕回的目光。

“不疼,”他低聲說:“你也沒有做的不好,沒有惹我生氣。”

那為什麽會哭。

眼睛紅紅的,看上去有點委屈。

燕回想不明白,只是試探的猜測道:“是不是我爹對您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他這個人是有點咋咋呼呼的吵,您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反正等這邊沒事兒了他就走了,不會打擾您很久的。”

江辭搖了搖頭。

“那就是裴序秋,他是不是說了什麽,給您施加心理壓力了?您別擔心,世上厲害的醫修多的是,他若是治不好,我們就換別人,總能讓您恢複如初的。”

江辭依舊搖頭。

彼時時間算是淩晨,漫天的黑色距離黎明只剩一線之隔,空氣都變得有點涼了。

燕回嘆了口氣,伸手慢慢掰正他的臉。

“那一定就是我的問題了,師尊別不說話,有什麽要求提出來,弟子一定改,好嗎?”

她說得誠懇,聽起來耐心又溫和。

她對我真的很好,好到讓我這個卑劣的人生出了不該生的念頭。

好想讓她多留幾天,哪怕抛棄最底線的道德,用自己剩餘的一切來取悅她呢。

可她好像對我的身體不感興趣。

也是,這具軀體傷痕累累,殘破不堪,怎麽能配得上她的喜歡。

她喜歡的,應該是完好無損的年輕身體。

——可是她就要離開了,等我能重新站起來時,她就要離開了。

我能給她點什麽呢,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為她親手做一餐食物。

她第一次煮給我的粥其實有點糊,但我還是覺得味道很好,可她只做過那一次,後來的食物要麽是別人做的,要麽直接買來的。

她好像對如何做飯不太熟悉,恰好,我在獨自一人執行任務時,常常會給自己做一點食物。

當時早已辟谷,做食物并非是為了飽腹,只是為了能在寒涼的夜晚,寂靜的清晨,在滿地濺落的血色中,給自己冰冷的身體帶來額外一點暖意。

我大概能猜到她喜歡甜食,我的廚藝還不錯,如果能在她走之前,為她做一些糕點就好了。

可她大概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她要走了,我親口向燕觀瀾許諾過,永遠都不會私自去見她。

或許以後唯一一次見面,會是在她和另一個男人的婚禮之上,那時候我會作為一個不相幹的長輩受邀前往,像當初看着燕觀瀾和姬蘅一樣看着她和她的道侶成婚,育子。

可能她偶爾還會想到我,但我們會分隔兩地,隔山隔海,永不相見。

明明這是我作為師尊一開始所希望的,可胸腔中的心髒為什麽會像被刀子割破一樣疼。

我好疼,燕回。

人疼的時候原來是會哭的,我以前怎麽不知道呢。

江辭亂七八糟的想了很多,在旁邊的少女再一次擦拭他的眼角時,抿了抿唇,幾不可聞的低聲言語:“我只是覺得……會想你。”

可是她人就在這裏,為什麽說會想她。

燕回疑惑不解,忽然俯下身,很輕的親了一下他的嘴角。

柔軟溫暖的唇瓣貼上他的,像是春風拂過融化的湖面,泛起一陣漣漪。

濃墨的夜裏,她問:“是這種想嗎,師尊。”

江辭的耳尖紅了起來,遲疑很久,他才很輕的點了一下頭:“……嗯。”

哦,聯系入睡前師尊所問的話,這樣好像就解釋得通了。

原來師尊這麽想我,想得眼睛都紅了。

躺在床邊的少女坐起身體,伸手解下自己腰間皮質的腰封,拆卸下沒用且累贅的部分,只保留了一條窄窄的黑色軟皮腰帶。

“這次來點不一樣的吧,師尊。”

她低下頭,溫柔的吻了一下男人發紅的眼角,将腰帶遞到他面前,用氣音說道:

“弟子會很輕的,不會讓我爹發現,也不會讓您疼。”

“把手給我,師尊。”

黑色的腰帶被勒在男人蒼白的手腕上,纏繞過雙手的腕節,随後被一起固定在床頭。

“別,別這樣,燕回。”

男人眼上被重新覆蓋了雪白的緞帶,雙目被蒙,只露出一截高挺的鼻梁,和稍微有點血色的薄唇。

他雙臂被按在頭頂,被人居高臨下的撫摸着臉頰,本來該是十分屈辱的姿勢,卻因為施行者的關系,意外的多了幾分別樣的味道。

江辭喉結滾動,稍微別開了一點臉,啞聲道:“聽話,燕回,這樣會留下痕跡,我……我不想被看到。”

他被人捧起臉吻住嘴唇。

“不會的,我會在天亮前為您消除。”少女的聲音溫和依舊。

“不,不要,燕回,別動衣服……唔。”

“沒關系的師尊,只是上衣而已,我會很輕很輕,更不會碰到您的腰部以下。”

薄被被掀開一角,原本被随意放置在被面上的金屬扣環叮叮當當的掉落一地。

良久,一只被咬了一口,微微滲血的手從榻上伸下來,撈起幾只金屬扣環拿了回去。

扣在紅着眼尾的男人手腕上,放在他的衣服裏。

在他抑制不住蜷曲身體微微顫抖時,手腕上的金屬扣環撞擊在一起,發出鎖鏈一樣的清脆聲音。

他目光一恍,耳尖更加鮮紅。

“涼,別這樣,聽話,阿回。”

朦朦胧胧的天光裏,江辭的聲音啞澀,試圖轉移注意力:“我想吃青梅,你喂我,像,像上次那樣,好不好?”

“不好。”

燕回撐着臉看他,晃了晃自己被咬傷的手指:“師尊自己咬破的傷口,流出的血就要自己喝掉。”

“您不是說喜歡弟子的血嗎,現在不喝,有點浪費。”

江辭汗濕的碎發貼在臉上,被蒙着眼睛,他如同一只被抛到陸地上無法呼吸的魚,有些難受的喘息着。

他會吞掉那些血的,可,可不能以那樣的含住她整只手指的方式。

被逗弄了許多次的江道君總算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這個總是溫和恭敬的弟子,好像有點花樣百出的壞。

燕觀瀾說的是對的,江辭想,兩相對比,只能是他被自己這個弟子捉弄,而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作者有話說:

師尊嘴上扭扭捏捏的拒絕,但其實他也想(bushi)

天知道我一開始只是想寫一個清湯寡水的治愈小甜餅的……(T▽T)求別鎖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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