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美色
◎我擁有和他一樣的皮囊◎
庚辰仙府之北, 連綿的群山峭立危聳,一條寬大銀白的江流穿行其間,波濤洶湧, 在兩岸直立的岩壁上侵蝕出深深淺淺的痕跡。
群山之上,寒霧沆瀣, 漆黑的枯木如同伸向天空的手指, 掙紮扭曲。
在這片荒蕪蕭瑟的山地之下, 埋葬着庚辰仙府歷代以來所有傑出人士生死相伴的佩劍,長劍悲鳴,林林總總插滿了劍冢內部的空間,宛如一支支沉默的石柱,在無盡的腐朽中等待着被有緣人重新挑選。
燕回到達劍冢前的時候,來自峽谷的烈風鼓着寒霧一起席卷而來, 濕漉漉的撲在她身上, 在皮膚上留下隆冬一樣的冷意。
透過面前纏繞着層層鎖鏈的厚重石門,隐隐約約的,能聽到來自很遙遠地方的劍鳴。
她擡起手握住腰間震顫的重明劍的劍柄, 稍作安撫。
“到了, 進去吧,記得取出掌門之前遺落在裏面的那件東西。”
陪她一起前來的弟子環着雙臂,冷冷淡淡, 這會兒卻盯着她看了起來, 忽然開口道:
“師妹,你在清竹峰侍奉殷懷道君那麽久,有沒有聽說道君之前曾被硬生生剝出本命劍的事情啊, 靈府破碎, 吐了好多血呢。”
那弟子勾了勾唇角, 眼底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但臉上還是一副關心的模樣。
他繼續道:“你那位師尊的玄空劍就在劍冢之內,如果沒有意外,這輩子他是再也見不到了,要不你盡盡孝心,進入劍冢後去看一眼玄空劍,出來的時候把當時的情景注入道君靈府之內,讓他這個目不能視的可憐人再看一眼他的佩劍?”
這句話其實有很多顯而易見的慫恿與看戲。
比如說劍冢內萬劍沉眠,劍意缭亂,普通修為的弟子稍有不慎就會屍首無存,更不要說在成千上萬把劍中尋找到玄空劍,更何況,玄空主殺伐,在被強行斷絕和劍主的聯系之後,只會更加暴躁危險。
但這些都不算什麽,燕回也懶得為此和他計較,但——
“注入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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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什麽感情的輕笑一聲。
修士修煉過程中不斷增強體魄,壯大神識,拓展靈府,寄存了所有意識的靈府是修士最為脆弱的一個地方,而引旁人的意識進入靈府,無異于神識上的一場交|歡。
雖然燕回确實和江辭有不正當關系,但這種事情放到另一個不知情的人口中,以一種龌龊的、看好戲的、诓騙三歲小孩的語氣說出來,無異于是對師尊的亵渎。
是想看懵懂無知的弟子不知實情,以下犯上,欺辱身殘體虛的落魄道君,與他進行不倫的神識交合,還是想看道君狼狽不堪,羞憤而死?
顯然,那弟子毫無負罪感,對着燕回這張看上去十分單純的臉不停哄騙:“是啊,師妹知道該怎麽做嗎?很簡單也很舒服的,師兄教你,到時候道君一定歡喜,絕對會——”
被突如其來的巨力擊中臉的時候,那弟子恍然間看到了一雙冷冰冰的眼,還沒反應過來,周圍一切就都化作模糊的線條,身體倒飛出去,重重的砸在鋒利的石棱上,磕的他腦子一陣天昏地暗。
艹,特麽哪個龜孫子搞偷襲?!
跌落在坎坷不平的地面上時,那弟子控制不住嘔出一口鮮血,還沒爬起身體,就被一只靴子重新踩回了冰涼的地面。
“我經常這麽踩人,知道為什麽嗎?”
燕回稍微彎着腰,語氣溫和。
她腳下稍稍用力,便聽到一聲細微的骨裂聲,是肋骨斷掉的聲音。
那人抑制不住的慘叫一聲,面色如土,卻仍舊嘴硬:“你這個蠢貨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葉掌門嫡親的侄子,你敢這麽對我,你和你那廢物師尊死——”
“咔嚓”一聲,手骨也被碾斷。
那弟子痛到發顫,一雙眼睛布滿血絲,哆哆嗦嗦嘶啞的道:“我,我好心好意為你和你師尊着想,你憑什麽這麽對我?!”
他咬死了燕回年紀小,絕對不懂雙修之道,也肯定不知道将意識注入殷懷道君靈府的後果,故而仍然理直氣壯,怒目相視。
燕回擡起腳,不緊不慢的換了條沒斷的腿踩上去,吐字清晰:“因為在羞辱你這樣的人時,這樣踩很爽。”
事實證明,确實很爽。
到後來那弟子哭天喊地的求饒并忏悔自己惡毒的心思時,還眼巴巴的等着燕回能善心大發放了他。
“師妹,不,仙子,我真的知錯了,殷懷道君光明磊落,是我龌龊下賤,我不該跟你講什麽亂七八糟的神交方法,我真的知錯了,你看我手也斷了肋骨也斷了,已經吃夠教訓了,求求你放過我吧,我讓掌門給你們清竹峰補發月俸!”
燕回不為所動:“所以你手裏藏着暗器,是為了主動自裁向我謝罪?”
“……”
“對不起師妹,我真的錯了,啊啊啊別別別就這剩只好腿了——”
等她折磨夠了的時候,癱軟在地上的弟子早已涕泗橫流的昏死過去。
終究還算有點身份,燕回沒打算把他弄死,只是掰着他的腦袋,同樣在他後頸打了一枚印記。
和之前齊淵的那枚同款,保證他不會亂說話罷了。
她抽了條幹淨的帕子擦拭手指,眉眼間神色有些冷淡,看上去比這山間江面的寒霧還要冷。
開啓石門,進入劍冢。
周圍一片漆黑,空曠非常,走路時發出的一點腳步聲都能傳出去很遠。
黑暗深處不斷地湧來夾雜寒霧的冷風,鼓動衣袍,吹得人手腳有些冰涼。
稀稀疏疏的劍氣随風而動,有時候直接貼着她的臉劃過去,涼絲絲的,再近一點點就會割開她的皮膚。
這裏只算是劍冢最外層的部分,黑暗裏,燕回并沒有看到周圍有任何一把劍。
不知道葉息弛口中要找的東西在哪。
在黑暗中走了許久,前方隐約有了些光亮,趁着現在暫時沒出現什麽情況,燕回特意和燕觀瀾聯系了一下。
“我有點事要做,暫時不會回去,這幾天勞煩您照看一下師尊。”
她頓了頓,又補充:“有裴序秋在,之前的藥是不用給他喝了,師尊靈脈雖斷,但還是有一點修士的底子,只需要隔些天進食一次,不過他好像有點挑食,不喜歡吃太甜和太油膩的東西,您多費點心,還有……”
“打住,”燕觀瀾在另一邊叫停:“望周知,我這一縷神識大老遠跑來可不是為了給你帶孩子的。”
“師尊比孩子好帶多了,他很聽話的。”
“再聽話他也要和我差一輩了,”燕觀瀾在另一邊啧了一聲:“你說他大半夜的不睡覺,抱着被子一坐就是一晚上,是不是有什麽毛病,想見你就說呗,我還能給他兩拳?鍋在你,趕緊給我回來。”
燕回嗯了一聲。
确實要趕快回去。
沒有人陪着,師尊晚上原來會睡不着。
明明在不久前,他還口口聲聲要她不許在晚上過去。
好別扭。
燕回收起傳訊的玉牌,朝着光源地走過去。
漆黑的通道盡頭,是一片透明的光障,其上流動着細碎的靈光,她能感受到,光障之後,劍氣比剛剛通道裏的濃郁很多。
燕回探出指尖慢慢劃過眼前的光障,平整,冰冷,有實質,仔細感受,裏面還像是有生命般有細微的跳動。
她手上稍微用了點力,那層光障便像粘稠的液體一樣吸下了她的手掌,燕回稍作思量,直接邁步走了進去。
周圍霎時明亮一片,她下意識的眯了一下眼,再睜開時,周圍粘稠的膠狀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目蔥郁的翠樹和幹淨整潔的樓閣亭臺。
庭院角落裏的小型石瀑水流嘩嘩,一支粉白的荷花迎風招展,花蕊金黃,幾只紅色的金魚擺動尾鳍,晃晃悠悠的吐着泡泡。
看得出來這是一個有些粗糙的幻境,燕回不感興趣,正琢磨着該不該提劍破開時,忽然聽到一點細碎的動靜。
徇聲看過去,只見閣樓上朱紅圍欄邊出現一抹霜雪般的衣角。
視線向上,長腿,窄腰,以及一截掩藏在樹影中的冷白下颌。
那個人顯然也發現了她,修長的手指撥開身側伸展出的一枝翠葉,露出一雙清寒的眼睛。
“燕回?”
他眉目間的冰雪稍微融化了一點,對着燕回伸出手:“上來,今日無事,為師來檢查一下你的課業。”
她站在平整的院子裏,仰頭看着站在二層樓閣拐角處的男人,輕笑着揉了揉自己的眼角。
幻境這種東西,果然最能窺測人心,知道她喜歡什麽,想方設法的變出來引誘她。
但是,還是不太像啊。
師尊何曾在她面前這樣皎月孤松過,他只會紅着耳尖,慢慢推開她,低聲說,別這樣,燕回。
盡管如此,燕回還是聽話的上了樓,恭敬的停在江辭兩步開外。
男人微微嘆了口氣,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低聲道:“生氣了?昨夜不是不願讓你繼續做,只是……實在是太久了,今夜,不,檢查過課業後再繼續,這次不限時間,好麽?”
這樣說完,他之前還冷淡的臉浮現出些微的薄紅,眼簾微垂,看上去和現實中的江辭一般無二。
“這次只能在室內,不能太重。”他又補充。
燕回打了個問號。
她覺得這雞賊幻境一定是在污蔑她,她雖然有點膽大妄為的心思,但絕對沒有這麽貪心過。
什麽限不限時間的,她絕對沒有這麽想過。
絕對沒有。
“阿回,”白衣道君的手摸向她的肩膀,臉上漸漸露出一抹微笑:“要檢查課業了。”
他的手輕輕鉗在她肩膀上,有些發涼和堅硬。
燕回眼神一沉,當即抽劍揮去,劍刃毫不留情的劈在白衣道君手臂上,硬生生斬下一截斷掌。
明透燦爛的天空瞬間被黑暗覆蓋,樓閣亭臺化為齑粉,只剩下腳下冰冷堅硬的土地尚存真實。
還是有點晚了,她從肩膀上扯掉那截鑽入骨血的斷掌,面無表情的扔到地上。
扯掉斷掌時,有些細長柔軟的條狀活物從斷掌中瘋狂的鑽入她傷口中,迅速地吸食她的血肉。
燕回挨個扯掉,丢在腳下用劍劃成兩半。
第一次在明知道是陷阱的情況下吃了虧,确實挺新奇的。
果然,人還是不能太沉迷于美色。
斷掌在地面上蠕動幾下,很快便被它的主人撿了起來。
頂着江辭的臉的怪物伸出鮮紅的舌頭,細細的将斷掌上的血液舔幹淨,一臉饕足的喟嘆:“果然很甜啊,阿回,再給我吸一點好不好,我用身體和你交換。”
他剝掉潔白的外衣,扯開領口,露出線條流暢的胸膛。
怪物誘惑般的說:“一樣的皮囊,我卻雙腿完好,難道還比不上你那個師尊嗎?給我喝點血,你想做什麽都随你呀。”
作者有話說:
我綠我自己(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