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放松

◎睡不着的話我陪你◎

“傷口, 魔氣?”

張湧在房內點了燈,搖曳的燭光透出淡黃色的絹紗燈罩,将室內的黑暗驅散了一些。

漆紅的窗框沒有閉合嚴實, 有夜風裹着濕氣吹了進來,将窗邊的菖蒲吹得枝葉輕輕搖擺。

一只套着護腕的手臂伸出, 兩指微推, 将窗框壓實。

窗框上凝結的水汽染濕了燕回的指腹, 她摸到江辭緊握她的手腕,将濕潤的指腹擠入他掌心,點在他指尖。

他本就泛涼的手稍微蜷曲了一下,随後以更緊密的姿态和她十指握攏,不留一點空隙。

以前也沒發現,師尊這麽小心眼。

燕回的手更為溫熱, 幹脆把江辭的兩只手都拉到自己懷裏, 握着為他取暖。

她落座于窗前,膝蓋交疊,肩背舒展, 微微後靠在圈椅椅背上, 一下一下的摩挲着他的手背。

一盞燭火不算明亮,再加上有師尊硬要披過來的衣袍作為遮擋,他們的這些小動作并不算明顯。

只是終究有外人在, 這般作态對于她來說不算什麽, 對于臉皮薄的師尊來說卻有些過線了。

燕回望過去時,發現江辭若無其事的挪開盯她的視線,神色平靜, 但藏在束攏發絲中的耳尖卻有點紅。

她淺淺的牽了下唇角。

張湧沒有注意他們兩個的動作, 看了郁行川一眼, 得到默許後,方才将左腕袖口挽起來,露出一段結實健碩的麥色小臂。

弧線流暢,看得出習武的痕跡。

只是自手肘處開始,幾條傷痕爬動扭曲,一路翻過臂骨,直直蔓延到手背上,就算早已愈合看上去仍然猙獰可怖,可以想象得到剛受傷時是怎樣血肉模糊的模樣。

看外觀,和之前他小腿上的疤痕一致,都像是被什麽東西的利爪狠狠撕裂過一樣,傷口中确确實實透着絲絲縷縷的魔氣。

“這是當初圍獵北部雪林中的魔物時傷的,”張湧問:“燕小姐是想知道,我傷口染上魔氣,卻為什麽沒有事嗎?”

閃爍的暖色燈火中,他看到對面一心一意給燕回暖手的青年總算擡頭,蒼白修長的手指探出,隔着衣服扣住了他的手肘,兀自打量了幾眼。

對方膚色白,生得清隽,眉宇中還帶點不好接觸的冷峻,看上去是和他家少将軍一樣的小白臉。

只是他家少将軍雖然長了張誰都能揍一拳的臉,沒重傷前卻是實打實的軍中一霸,拳頭硬,嘴也欠,逮誰損誰,完全沒在怕的,也就是倒黴催的被山上滾石砸掉大半條命,吐了三天三夜的血,這才收斂了點。

眼前這個男人看上去樣貌遠比氣場強,倒是像真真切切的小白臉。

看打扮應該是個修士,修士裏面也有幹這一行的?

張湧一邊稀罕,一邊從腦海中的犄角旮旯裏扒出關于此人的記憶。

——之前見過,當時好像蒙着眼睛,眼上似乎有疾,這才過了多久,眼睛這就能看得見了?

可這雙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總覺得不是純粹的黑,倒像是摻了一點暗沉的紅。

和……和那些被魔氣侵染的人一樣。

不等張湧察覺到什麽,江辭已經松開了他的手肘。

“傷口魔氣雖然純粹,但量不多,這才能被某種秘術壓下。”

喲,居然說對了。

張湧挑眉,好奇問道:“這也能看出來?雖然知道你們修士神通廣大,但第一次近距離遇到活的,兄弟,你還能看出來什麽?”

“還能看出來傷處時常作痛,大概會折損武力,你是習武之人,速度和反應都大不如前。”

張湧一拍桌子,激動道:“兄弟,哦不,大師!你說得太對了,咱們有什麽辦法能解決這種情況不?我在盛京有宅院兩處,商鋪三間,你要是能治好我,趕明兒回去我就把地契全交給您!”

郁行川暗中打量着這兩個修士,心有思量,聞言瞥了張湧一眼:

“都特意來問你魔氣的事了,你覺得有幾成可能是能解決的,老張你太天真,有這個閑錢還不如給我,至少我還能看在咱們老相識的份上,安排髒活累活的時候把你撇在一邊。”

江辭臉上沒什麽波瀾,不再應答,而是轉身向燕回伸手,微微搖了搖頭。

“程度不一樣,阿回,勞你費心了,但我們該走了。”

燕回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道:“這秘術是什麽,如果能夠加強或改良,有沒有可能放大功效,從而對情況更嚴重一些的有用?”

“魔氣侵蝕人體,就算是修士都難以承受,張湧沒有修為,我一開始分明察覺到他傷口中的魔氣十分純粹,現在稀薄許多,是這秘術因人而異,還是……還是你又在隐瞞我什麽。”

她情緒一向不明顯,現在說話時依舊平淡,理智的分析着絲絲縷縷有用的信息。

可不知道為什麽,江辭竟然能從她眼底讀取到一片罕見的濃黑。

像是沉寂的海面慢慢卷起浪潮,滾動翻湧間,蕩起一層又一層的細密濕潤的泡沫。

大概算是她不生氣時,情緒外露最明顯的一次。

很奇怪,這個時候,江辭竟然有些安心。

大抵是真真切切的意識到被在乎的感受,讓總是隐隐躁動的心平靜下來。

他捏了捏燕回的手,無奈:“沒隐瞞你,走吧,不信阿回自己再去看,不過這秘術是中洲的東西,你應該認不出來。”

他們倆謎語人一樣的講話,聽得一旁的郁行川眼皮子跳了跳。

他對這兩個修士模樣的人沒什麽興趣,換做以前,哪裏會讓別人像審訊犯人一樣的質問,但現在情況特殊,他可以忍耐一下。

餘光瞥見安安生生躺在瓷盆中的魚睜着圓眼,一臉呆滞的布魯布魯吐泡泡,看得他扯了扯嘴角。

過得這麽舒服,看不下去。

夜已深,未被燭光照到的角落都黑漆漆的。

郁行川稍微挪動身體,摸到那瓶不知來歷的丹藥,撚開封口,倒了一粒出來。

藥粒滾圓,呈淡青色,氣味清香,看上去确實和陛下重金從修真界買來的丹藥相似。

他撩了撩眼皮,一只手摸到魚背上捏了捏。

吐泡泡的魚的甩了甩尾巴,剛一張開嘴,就被他塞進去一粒丹藥。

水盆的位置距離那兩個修士遠,郁行川淡淡的看着吞下丹藥的魚,在腦子裏慢吞吞的琢磨了一下它的下場。

就算很痛,也根本叫不出來,真可憐。

可這世上弱肉強食,千百年來,不一直是這個道理麽。

他半蹲在水盆旁,想到什麽,目光又一寸寸涼了下來。

眼前盆子裏的魚突然撲騰兩下,郁行川剛回過神,就被生龍活虎的胖魚吐了一臉水。

他面無表情的抹了把臉,低頭看去,卻見這條魚活蹦亂跳的打了個滾……好像比剛剛那副灰不拉幾的樣子好看了一點?

原本暗沉的鱗片似乎鍍上了一層流光,就算在這幽晦的晚上,也依舊能看到幾分流光溢彩。

最關鍵的是,眼神居然都不呆了。

貌似不像是什麽劣質丹藥——難道這位燕姑娘還真是財大氣粗助人為樂那一挂的修士?

思索間,張湧尴尬的咳嗽了一聲:“那個少爺,人家看你不想吃丹藥,現在要拿回去呢。”

郁行川一擡頭,恰好和一旁的白衣青年對視。

他頓了頓,猶有些震驚:“二位這麽快就相安無事了,要不……再吵一會兒?”

房門“咣當”一聲閉合,張湧湊過來看了一眼越長越花裏胡哨,精致到尾巴尖的魚,此刻這條魚不停噴吐着清水,看上去很歡樂。

他哽了哽,哀傷道:“少将軍,剛剛那大師說你現在的情況其實是回光返照呢,再不好好救治,就要完犢子了。”

“要不,咱明天去為自己的不識好人心道個歉,今天是拿不到藥了,湊合湊合先把魚生啃了吧。”

***

長廊裏,燕回解下身上的衣袍,重新披在江辭身上。

她雖然依舊對師尊的話存在質疑,但思考了片刻,已經平靜下來了。

确實,她似乎陷入了一個誤區,這些天只顧抓着眼前的線索不放,卻全然忘了解決魔氣的事還有其他方向。

一個齊淵,一個蘇玉卿,再不濟,還有燕觀瀾托底。

總歸是有辦法的。

可既然存在秘術能漸漸清除掉傷痕裏殘存的魔氣,那其中一定有什麽值得了解的地方。午夜已過,今天時間太晚,明日她會弄清楚這個秘術的信息,如果沒什麽意外的話,就該回庚辰仙府了。

她想着事,一路上并未出聲,等回到房間時,一直跟在身邊的人總算忍不住,低下頭,一邊細細親着她的臉,一邊擡手搭在自己雪白的襟口,一個一個的解開暗扣。

腰封落在地上,柔軟的衣衫被掀開,順着他的肩膀滑落。

江辭穿着薄薄一層中衣,彎腰把燕回抱起來,掀開柔軟的被褥,将她放進去。

“太晚了,阿回不要想了,現在休息好不好。”

他順勢挨着她躺下,幫她褪下硌人的腰帶和外袍,随後托了托她的後腰,将她舒舒服服的抱在自己懷裏。

夜色漆黑,四下寂靜,耳邊除了遙遠的雨聲,就只剩下師尊淺淡的呼吸。

他确實有些困了,半阖上眼,偶爾動一下,會帶出一陣布料的窸窣摩擦聲。

燕回枕在他肩上,沒什麽睡意。

室內安靜了一會兒,床褥窸窣聲再次響起時,江辭帶着溫熱的呼吸親了親她的耳廓。

“阿回睡不着嗎。”

他嗓音略含困倦,又親了一下後,拉着她的手指探入自己的衣襟。

“睡不着的話,可以用我的身體放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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