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幽閉
◎你剛剛就是這樣躺着的?◎
江辭解衣服的手指頓了頓。
彼時, 他清冷的眉眼沾染了三月桃花的粉,宛若匿于霧中的早春河畔,望之便覺水光綿綿, 溫潤多情。
唇色被磨得薄紅,肩頭發絲綢緞般的滑落, 逶迤洩下腰間。
他擡起墨玉一樣的瞳眸看了眼燕回, 複而落下眼簾。
“……我才不要。”
江辭側開臉不肯再給她看自己狼狽的樣子, 快速将衣襟上的暗扣系上,起身收拾碗筷。
在燕回走之前,他背對她道:“我也受傷了的,阿回待會兒可不準怪我。”
燕回一開始确實沒明白師尊說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直到她在小樓後看到她爹時,才總算明白了師尊為什麽特意囑咐不能怪他。
——因為這确實需要特意囑咐。
燕回給自己平複了心緒,翻出相應的藥膏, 暫時先找了個地方坐下, 等着他爹訴完苦後見縫插針的送溫暖。
師尊這何止是能在她爹面前說得上話,她遙望着燕觀瀾的臉暗自感嘆,簡直都能直接掀桌子了。
昆侖墟之主聽上去威儀不凡, 事實上也确實如此。
西洲疆域遼闊, 西北部多險峻峭壁、翠幽山巒,上達雲霄,下入深淵。
中洲修真門派聚集在水汽濃郁的八千裏川澤內, 西洲仙門則坐落在這壁立千仞之地, 外界常年烈風,疾雪,冰隙谷裂, 是普通人難以翻越的天塹。
邁過碧鸾江後的六千九百八十一階登雲梯, 穿過冰霧沆瀣的極夜靜谷, 方才能入天門,正式進入仙門雲集之地。
從燕回記事起,整個西洲修真界內,昆侖墟就是能以絕對實力傲視群雄的存在。
記憶裏,燕觀瀾一向嚣張又高調,手段強硬,喜歡大肆揮霍祖傳的家財,看他不爽的人很多,上至別宗掌門,下至市井百姓,甚至連藏在深山老林裏的邪修都頗有微詞,試圖教訓教訓這個輕狂張揚的年輕後輩。
許多年過去了,之前那些試圖教訓他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墳頭草都一丈高了。
可以說,她爹還是很厲害的,上次帶傷的時候,還是她和燕及小時候互相丢飛刀,他跳出來制止被不小心紮到的。
可這次傷的居然是臉。
好新奇。
不遠處,嶙峋山石上鑿砌了一方平地,黑袍冠帶的高大男人正屈膝而坐,氣質幽怨。
而那張劍眉星目的俊臉上,多了一塊突兀的淤痕。
燕觀瀾捏着晶藍水鏡,指着唇角的淤青正色道:“阿蘅,我向來對你的任何言行都絕對支持,但這次我真的要質疑一下了——你這看人的眼光真不怎麽樣,當然,獨指江辭這麽個玩意兒。”
他磨了磨牙,越想越氣:“我好心給他當岳父,允許咱們阿回和他在一起,就是讓他叫我一聲爹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不願意叫就不叫呗,結果這狗東西不僅不開口,反而傷了我十裏八鄉都算俊後生的臉?!”
燕觀瀾委屈:“好疼啊好疼啊好疼好疼——我要阿蘅親我一下。”
水鏡內的姬蘅烏發丹唇,手指敲了敲鏡面:“江辭容貌才能都出類拔萃,就是寡言少語了一些,除此之外,人更是比你穩重多了,我眼光哪裏不好?
況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回當初選擇修劍未嘗和他無關,他們兩個你情我願的事,你湊過去瞎摻和什麽。都是相識多年的舊友了,還計較什麽輩分,被打就被打吧,我可不心疼你。”
燕觀瀾聽得紮心,又纏着姬蘅非要她哄,磨蹭半天,才總算切斷水鏡。
在父母恩愛不移的時候,燕回一般都會很有眼色的自動隐身。
看到燕觀瀾收回水鏡,她才走過去,将藥膏打開,嘆息:“擦點藥吧,爹,再晾一會兒,您這張十裏八鄉俊後生的臉就該破相了。”
她語氣溫和,一副為他着想的貼心模樣。
其實修士修複能力強,這點小淤青對普通人都不算什麽,更不用提燕觀瀾還是個大乘修士了。
但形象敗壞的人總該相機行事,為自己博些好感,能挽回一點是一點。
省的什麽時候她爹的不爽從師尊身上轉移,看到她想不到半點好,跑過來和她算陳年舊賬。
譬如說,這次不打招呼就帶着師尊離開庚辰仙府其實是她的主意來着。
燕觀瀾渾然不知她的小心思,十分感動,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時間過得真快,當初還是個軟乎乎的小孩子,一轉眼居然已經長成懂事的大姑娘了。
他指了指自己唇角的淤青,笑道:“我看不到,阿回過來幫爹塗。”
平時是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小混蛋,關鍵時候還挺乖的。
這麽乖的寶貝,才養了十六年就要被半道跳出來的江辭拐走,真是讓人火大啊。
雖然江辭那玩意兒已經答應了以後會入住昆侖墟,但這依然擋不住燕觀瀾看他不順眼。
不過看不順眼歸看不順眼,燕觀瀾不得不承認,江辭其實還是有些可取之處的。
就比如他被一群蠢東西折磨了八年,前段時間才恢複了點人樣,本來以為會菜得摳腳,沒想到反應力和速度居然還在。
不動用靈力,稍微切磋,他不落下乘。
也對,到底是中洲最年輕的大乘劍修,再落魄也不至于成為廢物。
庚辰仙府那位葉掌門腦子真是被門夾了,因為一個魔氣,硬生生折損了仙府最頂尖的戰力。
魔氣最初入體時,數量并不算多,就算外界将其傳的恐怖至極,但如果用對方法,還是能徹底清除掉的。
至于靈脈斷裂這樣的問題,只要肯花靈石,怎麽可能治不好。
江辭被拖成今天這個樣子,大半個庚辰仙府都是幫兇。
不過這玩意兒人緣是真差啊,待在庚辰仙府幾十年,居然一個說得上話的朋友都沒有。
燕觀瀾咂舌,撐着頭問:“阿回啊,你叫了江辭這麽久的師尊,他有沒有教給你什麽有用的東西?”
有用的東西?燕回想了想,道:
“師尊之前身體一向虛弱,前段時間才好了些,送了我半本劍譜。大概是庚辰仙府的秘傳,等階不低,與我身法契合,我看了幾遍,現在能參悟大半。”
“啊,那确實。”
燕觀瀾掀了掀眼簾道:“江辭之前混得還行,庚辰仙府流傳千年的劍法秘籍大概都學過了,你有什麽不懂的東西盡管問他,江辭記性不錯,應該都記得。當個徒弟把自己都送出去了,這可不得狠狠榨幹他的剩餘價值。”
燕回有點心虛。
她想,如果真能有時間正正經經的向師尊請教,他也不至于抽空把劍譜默寫下來送給她了。
幫燕觀瀾擦好藥後,燕回收好藥膏,自覺的去幫他錘捏肩膀,溫和微笑:“有點事可能要麻煩您一下。”
燕觀瀾被她捏得舒服,懶洋洋的問道:“說吧,什麽事?”
“一堆麻煩事,”燕回想了想說:“關于混元之靈、異世來客,以及魔物本體的事情,您能者多勞,體諒一下。”
***
燕回回到自己房間時,窗外橙紅色的晚霞正燃燒滿整片天空,将窗紙都塗染成金紅色。
前段時間離開時走得匆忙,房內陳設沒來得及收拾,記憶中有些淩亂,可現在地板被擦得一塵不染,桌面物品陳放整潔,甚至就連桌角上那一瓶幹枯的花也被人新換了水,插.入了新鮮妍嫩的花枝。
綠葉微垂,白蕊點點,嗅上去氣味清新淺淡。
還挺好聞的。
燕回洗了手,一邊用手帕擦拭,一邊走到被子鼓起的床邊。
發現她走了過來,整個身體都埋在被子裏,只露出半張臉的清隽青年翻轉身體,背對她側躺,閉上眼不肯看她。
看上去好像還有一些小脾氣。
也對,之前她自己親夠了就走了,完全沒去管師尊來着。
不過時間都過去這麽久了,應該早就不難受了吧。
燕回低頭看了眼床邊矮櫃,上面用鎮紙壓着幾張墨漬風幹的白紙,字體暢利,仔細看去,顯然是上次那半本劍譜的另一半。
她莞爾,手指殘留濕意,一只膝蓋邁上床榻,俯身彎腰,探手撥開江辭臉側的發絲,指腹撚着他柔軟的耳垂,緩慢的揉着。
背對她躺着的青年無動于衷,只是被她揉過的耳垂漸漸發起燙來。
燕回垂下眼簾看他,語調漫漫,故意調侃:“師尊不是有自己的房間嗎,怎麽還要和弟子住一間房,睡一張床,是不是晚上的時候也留下來?”
“床榻太小,會有些擠的。”
她松了手,收回膝蓋,悠閑懶散的站在榻邊,一邊拿起白紙看一邊問道:“自己解決了嗎?”
側身閉目的江道君總算動了動。
他睜開眼,回頭看了她一下,問道:“門關了吧。”
燕回看着手中的劍譜,抽空回複:“嗯,關了。”
耳邊傳來被褥翻動的聲音,她也沒在意,以至于在一條蒼白赤.裸的手臂伸過來握住她手腕的時候,她還往外推了推。
“別鬧師尊,我——”
握住她手腕的手臂用力一拽,燕回踉跄一下,反應及時,手疾眼快的單臂撐住身體,不等她直起身,後腰也被攬住。
跌在榻上的時候,燕回甚至還來不及看清什麽,整條被子就蒙了過來。
黑暗溫熱的幽閉空間內,他埋頭吻住她的脖頸,鎖骨,呼吸噴灑在她耳邊,纏.綿又眷戀。
“沒解決,”他攬緊她的腰,将她按在懷裏親,聲音低啞,“而且床一點也不擠,晚上不許趕我走。”
燕回被江辭吻着,第一次有點懵。
“師尊,”她很認真的用手觸摸着他赤.裸的肩脊和胸膛:“……你剛剛就是這樣躺在我床上的?”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這幾天三次元事比較多,熬夜碼完天都亮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