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比翼雙飛
大街小巷都在瘋傳将軍家的大兒子達成了花魁蓮的百夜走游戲，明日一早就要将蓮帶走。
修坐立不安地在小屋內踱步了片刻，然後躺到床上，感受着這日殘留着的蓮香，然而這蓮香也驅散不了他內心的焦慮，他又從床上爬起身來，準備步行去善見樓。
他像與蓮初次相見的那夜一樣，悄悄攀爬到了樓頂，然後繞到了蓮的房間所在的那扇窗邊，盤腿坐在傾斜的屋瓦上，窗戶半開着，他能清楚地聽到屋內人的談話聲。
“我明天就要把你迎娶回去了，你趁現在趕緊收拾收拾，一些舊了的衣物就不必帶了，我給你買新的。”
“像您這樣地位尊貴之人怎麽能迎娶我這樣的人？我可沒有資格嫁入将軍家。”
“憑你頭牌花魁的社會地位，還怕配不上我嗎？你別擔心，沒人會說你的閑話的。”
“那我現在是不是該改口稱你為夫君了？”
“哈哈哈，你再多叫叫。”
“夫君，我給你添酒。”
“好，哈哈哈，滿上，滿上。”
“夫君，我明日嫁給你後，能得到自由嗎？”
“你要什麽我都給你，足夠的自由時間當然也能給你，我保證你嫁給我之後是幸福的。”
“那麽夫君想要孩子嗎？”
“今夜的蓮怎麽那麽大膽？沒想到你那麽會撒嬌。”
“因為以往你都是我尊客的身份，不得太過放肆，現在你可是我的夫君。”
修忍不住地朝屋內窺視，只見蓮坐在了那個男人的身上，雙手環住他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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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睹這一切後，修瞬間失去了理智，沖進屋內，用力掐住了男人的脖子，将男人從地上提了起來。
“你是誰？”男人艱難地發問道，他想掰開自己脖子上的手，然而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愈加用力了。
“我求你放開我的夫君，求你了。”蓮抱住了修懇求道。
“你說什麽！？”修震驚地看向蓮，又看向了自己手中快要窒息的男人，道“你真要嫁給這個男人？你真的打算給他生孩子？你明知他給不了你真正的自由。”
“修，我都再三提醒你今夜別來，你不要打亂我的計劃。”蓮在修的耳畔輕聲抱怨道。
“嫁給他就是你的計劃嗎？”
“我真的求求你別殺了他，否則你會被将軍家的人通緝的。”
“反正一樣都是被追捕了，殺了他再逃也不虧。”修說着，手上一用力，男人徹底沒聲音了，他松開手後，男人的身體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修，你真的是……不按計劃行事。早知道你這樣破壞我的計劃，我當初就該不顧一切後果，早點跟你走了。”
“你早就該早點跟我走了。”
“你待我把這身厚重的衣物換下來，我們就走。”
“不必換，就當作是我劫走了你。若是被抓了，你就說是你無力反抗我，殺人的是我，強行帶走你的也是我。”
“你向我保證過我們不會被抓的，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來吓唬我。”
“現在沒時間說這些了，我們趕緊走。”修說着，将蓮橫抱起來，從窗戶離開了，“你抓緊我。”
聞言，蓮緊緊抱住了修的脖子，修抱着他在屋頂上飛奔，耳畔邊風聲很大，蓮覺得自己已經化為了飛鳥。
蓮與修一起連夜出逃至了江戶外，天色漸亮，然而兩人依舊不敢停歇片刻，等到善見樓內的屍體被人發現了，就是他們要被追捕的時候。
逃跑途中，修不知從哪弄來一匹馬，蓮從來都沒有騎過馬，一路上颠得他身體疼痛，還有些反胃。但為了美好的未來，現在的這些不适都不算什麽。
“修，你累不累啊？你都一整夜沒睡了，要不要稍微休息一會兒？”蓮擡起腦袋看向了身後的修，有些心疼道。
“不累，現在沒時間休息，而且你也一夜沒合眼了，你現在可以靠在我身上小睡片刻。”
“既然修不睡，那我也不想睡。”
“等我們到了安全的地方，就睡個夠。”
天色完全亮起來後，兩人已經來到了一片荒蕪的山野，附近看似沒有農家的樣子，身後也還沒有追兵的跡象。
“修，我們在這裏讓馬兒歇息片刻吧？”
“現在這會，估計他們已經在尋找我們了。不過，是該讓馬休息休息了。”修說着讓馬的速度降了下來，“我來找找這附近有沒有溪流。”
蓮忽然驚呼道：“修，你送我的手鏈沒了，是不是掉在路上了？”
“手鏈我可以重新刻了送給你。”
“可那是你送我的第一件定情信物。”
“難道你我之間的感情還需要用信物來證明嗎？等我帶你回到老家後，重新送你一件東西吧。”
“嗯。”
修仔細聽着周遭的聲音，循着水聲找到了一條小溪，馬垂下腦袋，一口氣喝了不少溪水。
修從馬背上跳下來後，從自己的和服袖中取出了一截竹子容器，放進溪中灌滿了水，然後遞給還坐在馬背上的蓮道：“你先喝吧。”
蓮接過竹子，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口後，又将竹子遞回給了修。
“修，我想下來走走。我的屁股都要失去知覺了。”
于是，修将他扶下了馬背，蓮落地後，一時沒站穩，向前傾倒進了修的懷中。
蓮重新站穩後，問道：“修，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回到你家？”
“快的話，還要個兩三日吧，不過這馬背着我們倆，跑不了那麽快，可能至少要四五日，再慢一些的話，十日之內應該能抵達。”
“真是辛苦它了。”蓮說着摸了摸馬身，馬兒突然扭過脖子來，舔了舔他的臉。
“啊，別舔我，別舔我了。”
“你給我去一旁吃草！”修對着馬愠怒道。
馬似乎是聽懂了修的話，乖乖地去附近吃草了。
“蓮，你也餓了嗎？”修面向蓮的時候，語氣又柔和了起來。
“稍微有一點。”
“那我去看看溪中有沒有魚。”
修在溪中抓到了幾條小魚後，用随身攜帶的小刀簡易處理了一下，然後生起火，放在火上烤了片刻。
“沒有調味料，現在就将就着裹腹吧。”修說着将一條魚遞給了蓮。
兩人吃完魚後，依偎在一起，小睡了片刻，由于神經過于緊繃，一點點風吹草動的小動靜都能将他們吵醒。
午後，兩人再次騎上馬，繼續踏上了逃亡之旅。
“修，你說他們有沒有追上來啊？他們知道我們往哪個方向逃了嗎？”
“昨夜裏肯定有人聽到馬蹄聲了，他們稍微調查一下的話，就知道我們是往哪個方向出江戶的。不過出了江戶，他們應該也不知道我們的具體去向。”
“那豈不是很難抓到我們？”
“在我們回到家之前，還不能掉以輕心。”
兩人想要暫時避開人群，便風餐露宿了四日，途中他們也繞開了幾個農家和城鎮，盡量往荒野處走。
第五日，蓮實在忍不住地想要沐浴更衣，修便獨自一人進了一個附近的鎮子替他買了男式和服，買完衣服後，他又趕緊回到了蓮的藏身之處，看到蓮還安然無恙後，修暫且松了一口氣。
蓮脫下了穿了幾日的厚重和服，然後踏入了溪流較緩，水又較深的流域，站直身子的時候，水面及腰，他漸漸蹲下，使水沒到了脖頸處。
修在岸上問道：“蓮，這溪水冷不冷啊？”
“還好，覺得現在整個人都舒服多了。”
“那就好，當心傷寒。”
“我還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脆弱。”
“我給你生火，等你上岸後，稍微暖暖身子。”
蓮在溪流中浸了許久，他起身後用最初穿着的和服內襯稍微擦拭了一下身上的水跡，然後換上了修給他新買的男式和服。
“修，這身和服就燒了吧，燒了它，我就徹底不是花魁蓮了，我要成為你一個人的蓮。”蓮說着，将厚重的和服丢入了篝火之中。
待和服布料都被燒成了灰燼之後，兩人再度出發了。
“我們馬上就要自由了。我最初還想着若是被追兵趕上，就要與你一同殉情。”
“就算被追兵趕上，我也要把他們全部殺個片甲不留。”
“修，你說我們明日能到嗎？我覺得馬兒的速度越來越慢了，它連日來也太過疲勞了。”
“快的話，明日傍晚應該能到。不過照它現在的速度，恐怕還要兩日。”
“我們回去後要先做些什麽呢？”
“打掃屋子，肯定都積灰了，然後去重新買一些種子，準備種地，對了，我還想養鵝。”
“那麽我想挖一片蓮池，讓鵝去蓮池裏游泳。”
“蓮池不用挖，我家附近有小池塘。”
“那我還能做些什麽呢？”
“苦活都交給我吧，你只管自由地活着就好。”
“那我想幫你一起種地。”
“種地就不必幫我了，你會織布嗎？我母親以前織布拿去賣，或是用布和鄰人換糧食來養活我。”
“我不會，但我可以學。”
“那你就幫我織布吧。”
“好。”蓮突然想到了什麽，于是道，“我想大概是你送我的那串手鏈上的兩只飛鳥一起自由地飛向了高空，所以我才找不到那串手鏈了吧。”
“就像現在比翼雙飛的我們倆一樣。”
“不過我們真的不會被抓到了嗎？”蓮走得越遠，反而越是不安，一切都太過順利了，讓他覺得有些不真實。
“都走了那麽多日了，也沒碰到追兵，而且我家那麽偏僻，應該是不用擔心了。”
“但願接下來也能順順利利。”
出逃第七日的午後，修終于将蓮平安帶回了家。
“此處好像比你在江戶的小屋還要破舊。”
“你是不是後悔跟我走了？”
“我不後悔。”
“總之近些日子就先住在這裏吧，我給你搭新的小屋。”
“那我們一起搭建一個大一點的屋子吧？以後分幾個房間給孩子們。”
“不用生太多，一兩個就好。”
“能生幾個可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事情。”
當兩人一起将積灰了許久的屋子打掃幹淨後，已經臨近傍晚時分了。兩人躺倒在了榻榻米上，蓮的腦袋枕在修的手臂上。
“晚飯該怎麽辦？現在什麽都沒有。”
“要不我現在騎馬去附近鎮上給你買？”
“不必了，今日就讓馬兒好好休息休息吧。”
“那我們今夜也吃烤魚吧。”
“這幾日頓頓都是烤魚，從明日開始，我暫時不想吃烤魚了。”
“那我明日去鎮上采購糧食和種子的時候，給你帶一份甜點。”
“我可以暫時不吃甜點，我們目前要把錢省着點花。”
“沒事，我們還沒有窮到吃不起一頓甜點的地步，我也舍不得讓你吃苦，等我們的生活安定下來後，我頓頓給你做甜點。”
聞言，蓮微微起身，在修的唇上落下一吻，随即道：“甜點再甜都不及你嘴甜，修，當初能遇見你真的是太好了，我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要活在那個鳥籠裏了，謝謝你帶我出來。”
“你我能相見一定是命運在指引，我當初漂泊去江戶，就是為了帶你回來。”
“還好客人們要為我贖身的時候，我沒有跟他們走，我一直待在那裏，就是為了遇見你吧。”
“既然命運讓我們在一起了，應該不會輕易讓我們分開吧？”
“我已經想象不到離開修的生活了。”
“我也想象不到沒有你的未來了。對了，我要重新給你一件定情信物。”修說着，從榻榻米上爬起身，拿出了常用的雕刻工具，精挑細選了一塊合适的木頭之後，在上面刻了起來。
“修，你要刻什麽？”蓮倚靠在了修的身上問道。
“兩只飛鳥和蓮花。”
接着，蓮就默默地看着修雕刻，耳畔邊只有此起彼伏的蟲鳴聲以及彼此的呼吸聲。
夜幕漸漸降臨，木頭上已經綻放出了一朵細致的蓮花，然而飛鳥還沒有完成。
“剩下的明日再刻吧，修。”
“啊，已經這麽晚了嗎？我給你去抓魚。”
“修，天色已經暗了，你當心點。”
“不用擔心，我家附近的那片池塘，我可是熟悉得不得了。”
蓮握着修還沒有雕刻完的定情信物，目送着他走遠了。小屋中只剩下蓮一個人了，屋中暫時沒有燈油，所以沒有點燈，他蜷縮在黑暗之中，等待着修歸來。
當修帶着兩條大魚走回小屋的時候，蓮似乎是聽到了他的腳步聲，從屋中沖出來，一下撲到了他身上，修感覺到蓮的身體在微微發顫。
“蓮，你怎麽了？”
“我好害怕一個人待着。一個人待着的時候，總會忍不住地胡思亂想一些不好的事情，我方才總覺得修不會再回來了。”
“我只是離開了片刻吧？”
“別再讓我一個人待着了，我想一直和修在一起。”
“那麽明日我帶你一起去鎮上，你再看看你還缺些什麽，我都買給你。”
“我不缺什麽，我只要修一直陪在我身邊就足夠了。”
“我保證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待着了。”修雖然想要抱緊蓮，但又擔心蓮的衣服上染上魚腥味，就只俯身覆上了蓮的唇瓣，“蓮，我們一起回去吧。”
“嗯。”
兩人在破舊的小屋中安穩地度過了兩個月之久，新的屋子也在慢慢建造當中，生活也已經漸漸安定下來了。
兩人一起去鎮上的時候，聽旅人聊起了江戶的事，旅人說江戶将軍的大兒子與一名花魁殉情了，不過究竟是否是殉情就不得而知了，事情非常蹊跷，雖然屋內找出了兩人的遺書，但是花魁的屍體卻不見了蹤影，就仿佛花魁本來就不存在一般，一夜消失在了江戶。
兩人從鎮上一起騎馬回小屋的途中，又談起了江戶的殉情傳聞。
“莫非是善見樓的人先發現了屍體，他們不想惹上麻煩，就僞造了殉情的遺書？”修說出了他的猜測。
“難怪沒人來搜捕我們，或許是平常比較疼愛我的那個姐姐僞造的遺書。”
“那你已經徹底自由了，蓮。”修說着，一手握着缰繩，一手環上了蓮的腰。
“修？”蓮被這突如其然的舉動驚了一下。
“我們可以要個孩子了。”
“诶？現在？”
“等出了鎮。“
“不過，我懷疑自己根本生不了孩子，破瓜以來都那麽久了，完全沒有懷孕的跡象。”
“或許是因為逃亡生活的時候你太累太緊張了，才導致沒有孩子，現在我們自由了，你無需再顧慮這顧慮那的了。”
“但是我怕你養的鵝會啄我的肚子。”
“等你懷孕了，我馬上炖了它們。或者，我今夜就一只只地把它們都炖了。”
“還是讓它們多活一段日子吧。”
“不，我不會讓它們活太久的。”修有些不懷好意地輕咬了一下蓮的耳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