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賜名 陸危

比起正要将他拎走的大太監,陸危反應很快,直接謝恩道:“多謝兩位殿下賜名。”

江央公主自然也看出來,那大太監對他的打壓,從善如流道:“好啊,讓本宮想一想。”

對于更改奴婢的名字,對于他們來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阿姐,你看他人人皆可欺,不如喚浮葦算了。”宜章笑嘻嘻地意有所指道,一旁的大太監臉漲得通紅。

“不可不可,你也太過于過于敷衍輕賤。”江央公主輕輕搖頭說,纖指又點了點五皇子的腦門,一副就知道你想不出什麽好名字的表情。

她略微俯下身來,腰間系着的玉绶環低低垂下,音色脆甜地問道:“你本家姓什麽?”

陸危壓抑着內心的激動,克制慎微地回答:“奴婢本姓為陸。”

江央公主聽了負過手去,皓腕斂着低垂的琵琶袖,昂起隽秀的下颌,長吟道:“宜弟說你輕若浮葦,爾又姓陸,就喚作陸危罷,取自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這是哪個糟老頭子教過的詩,叫什麽來的?”宜章聽着耳熟,撓着頭怎麽也想不起來。

“這是李太白的《夜宿山寺》,一聽就知道你又貪玩了,回去好讓父皇母後訓一訓你。”

“為何要這麽取?”宜章的問題多到讓人不耐煩。

“我想,這麽高的樹都爬的上去,危樓也固然算不得什麽了。”

宜章嘟囔了一句:“我卻覺得浮葦這名字挺好。”

“你願意喚作浮葦,就你自己喚好了。”那時候的江央公主,還會與弟弟鬥嘴,還會去調侃別人。

她又笑吟吟的對他重複了一遍:“就是陸危了,記住了嗎?”

“多謝公主殿下賜名。”陸危默默地記下了那句,後來尋了人問,才知曉這是一句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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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陸危聽懂了這句五言的含義後,就覺得,他也許該有一點野心了。

他要做陸危,做江央公主身邊的陸危,他不想辜負這個名字。

然則,他想要去公主身邊,這談何容易,尤其是對于一個蝼蟻來說。

最後,他只能看着江央公主和五皇子的背影,一步一步從他的視線裏走遠。

宜章臨走前,還開玩笑道:“既然阿姐喜歡,日後就送到阿姐宮裏去。”

可惜後來最終,陸危也沒能再見到江央公主,他被選上到麟趾宮後,就主動去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扶蘇殿。

至少,當五皇子寫給江央公主的每一封信時,都是他鋪陳的信箋,伺候研磨的筆墨,看着每一個字的落筆。

成為陸危的他昂起頭,遙遙可見紙鳶再次乘風起,扶搖直上壓青雲,江央公主同秦後一樣,據說放紙鳶這個習俗,是秦後故鄉傳來的。

他如同漂浮起的灰塵,就這樣短暫的,接觸到了高貴的殿下,又在片刻之後分離,重新歸于泥土。

如果說,陸危只是因為看了一眼,這金碧輝煌的宮殿,便再也不想回到,那個逼仄的地方,那他與其他人并沒有任何差異。

只是為了活得更好一些,無論是蠅營狗茍,還是勾心鬥角,都沒有關系。

那麽,在那個灼灼夏日裏,見到江央公主的第一面,被她賜予名字的那一刻,則是使他了然到,自己在這裏生存下去的向往。

他還是渴望變得不一樣,像他們一樣的挺拔潔淨,而不是甘于污濁泥濘裏。

有一個人告訴他,如他這般的人,也有機會去做摘星辰的人。

三載如同度過了半生,陸危成為了五殿下宜章最器重的內侍。

今時今日,他想要忠于侍奉的星辰,終于回來了。

也許,她看上去蒼白淡泊了一些,也更加冷淡避世,但是在陸危眼中,她只是更美麗清貴了。

看過了月照臺後,捧荷在前笑眯眯的引着江央公主走,到了一架秋千架前,後面是一面薔薇花牆。

捧荷此刻對江央公主充滿了熱情,道:“公主可要試一試?”

“不了。”江央公主不知想到了什麽,眸光不易察覺的暗了暗。

“我試試,我試試。”五皇子雀躍無比道,直接坐了上去,又來招呼陸危:“快來推我,陸危。”

結果,陸危不得不在後面推着玩心重的五皇子。

諸人聽着江央公主嗓音清澈,不急不緩地說:“山寺裏也沒那麽壞,後山有一大片的杏樹,連帶着山崖上都滿滿的,等到了春天的時候,風一吹,滿山谷的花瓣飄落,像是世外仙境一般。”

皇覺寺裏,自然沒有錦衣玉食的,但也沒有那麽多的勾心鬥角。

身為公主之尊,不至于受到苛待,她偶爾偷閑會往外走一走。

宜章也被阿姐的描述勾走了心神,跟着問道:“花落了,會長杏子嗎?”

江央公主沉吟了一瞬,撩了一眼身邊的海棠花樹,回答道:“會長的,不過沒有宮裏的那麽好看,也不太甜。”

捧荷也跟着道:“殿下,咱們宮裏的杏子樹,都有宮人專門打理的,枝繁葉茂。

年年金秋時節,滿園碩果累累,黃橙橙的挂滿了樹枝,入口杏肉飽滿甜糯,汁水溢滿了口腔,掰開是甜杏仁。”

“看,我就說這裏的确是很好的。”江央公主聽完轉過頭對他們說。

陸危臉上也不由得泛起了笑。

“我不是說過,別讓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驚擾了公主金安。”陸危站在殿外的柚木長廊上,繃緊了一張白皙陰冷的面皮。

公主只要能夠享樂就好了,其他的什麽都可以置之不理。

江央公主半醒半睡間,依稀聽見了陸危以及宮女的聲音,還有宮人清淺輕快的腳步聲。

殿中熟悉又陌生的暖香,緩緩缭繞,她微微張開唇,又睜開了眼,外面的聲音其實很低,但她仍然聽清了。

對,已經不是在皇覺寺了,暮鼓晨鐘的日子已經離她遠去。

她誰也沒有驚動,自顧自地走了出來,深吸了一口沐浴着晨曦的的朝氣,才意态懶散地問道:“發生了什麽事啊?”

捧荷小心地觑了一眼,上面側身而立的陸危,邊說話邊斟酌着用詞,答道:“回禀公主,是瑜妃娘娘使人傳話,想要來拜會您,陸掌事說直接回拒,奴婢不知如此是否妥當,所以想去請示您的意思。”

可是誰知道,就被陸危呵斥了一通,她也有點委屈,覺得陸危也太死板了,言聽計從得,都不顧其他事情了。

宮裏的這些人情往來哪有簡單的。

今日一定要向公主告他一狀,給他點顏色看看,捧荷有一點不服氣的想。

分明都是同一天來的公主身邊,只不過是他來自扶蘇殿,就以為自己的一己之力,能夠照顧好公主殿下了,簡直太狂妄自負了。

江央公主回到了月照宮不久,就有不少的妃嫔要來拜訪,陸危心道,這正是嫡公主該有的禮遇。

誰知,卻被江央公主想也不想的,就統統一口回絕掉了。

“不見,除了宜章,本宮任何人都不見。”

彼時陸危見她言辭堅決,并沒有過多的勸谏,而是一味的縱容。

誰也沒料到,與世隔絕回來的公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繼續閉上宮門與世隔絕。

不了解其中內情的,還以為是打外面請來了一個,代發修行的出家人。

當日五皇子也在時,江央公主一邊看着弟弟打着秋千,一邊挑選了負責掌理月照宮的宮人,首先就留下了兩名掌事的大宮女。

一個是為他們帶路,殷勤備至的捧荷,另一個名為挽栀,看上去年歲不大,和捧荷一樣,卻十分的穩重了。

尚且都是年輕的女孩子,眼裏面也幹淨透徹。

陸危則暫時作為月照宮的大掌事,他這個人,面對江央公主時,是發自心底的溫若春風。

等他一轉頭,看向伺候的挽栀等人,就板起了一張風刀霜劍的面孔,嚴詞厲色道:“都愣着做什麽,還不侍奉公主殿下理妝更衣,規矩都去哪了。”

陸危大抵是怕因為公主的随意散漫,以及外面的情形,讓她們這些人見風使舵,怠慢了江央公主。

在江央公主表明了态度之後,對這些送來的宮人,态度都分外嚴苛,一絲一毫都不能差的。

捧荷和挽栀半點不敢懈怠,聽了陸危的聲音就一陣驚顫,連忙稱是,至于其他灑掃做事的宮人更是加快了速度。

“不必如此,別吓到她們了。”江央公主溫文爾雅道,她看起來,脾氣好得隐隐有些過分了,似乎是在刻意放縱一樣。

陸危凜然肅聲道:“公主乃是金枝玉葉,萬金之軀,卑臣等人合該小心伺候才是正經。”

江央公主出來時,寝衣外随意披了件鵝黃色的長袍,如瀑的烏發用發帶簡單的系起,披拂在單薄的肩背上。

她略微偏了下頭,一縷發絲落了下來,清絕的眉眼笑若春山,折身返回內殿:“罷了罷了,聽我的吧,莫要責怪她們了,以往也沒有伺候過人的,何必苛責呢。”

“是,謹遵殿下吩咐。”陸危轉瞬就變換了臉色,溫馴從容地俯身應聲,看的下面的人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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