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理妝 竭盡所能
挽栀等人分別準備好了洗漱之物,侍奉公主清潔完畢,等江央公主緩步走向妝臺前坐下,而此時蓄勢待發的捧荷正要上前,為公主梳理頭發。
卻見陸危不作聲地出現,并向她擺了擺手。
他自己走到公主身後,拿起了犀角梳子,為公主梳理绾發,公主亦是沒有拒絕。
為什麽總是這樣啊?
捧荷愣了愣,看着眼前自然而然的一幕,一言難盡地咬了咬唇瓣。
什麽啊,她居然莫名有點,被排擠奪寵的感受。
一旁帶人整理寝殿的挽栀看不下去,将大為受傷的捧荷拉走,分別準備衣裳環佩發飾,又抓緊吩咐人去禦膳房,為公主取今日早膳。
“他什麽意思啊,就他能侍奉公主嗎?”捧荷被拉走後,到了偏僻之處,立刻生氣地抱怨道。
挽栀滿臉的疑問,眨了眨眼,說:“你……為什麽要和一個內侍争寵?”
“你不懂,根本就不是這個問題。”捧荷忿忿不平的拳頭硬了。
挽栀慢吞吞道:“咱們都是伺候公主的,做的是同一樁事,何必争來争去的呢?”
捧荷恨不得搖晃着她的肩膀,怒其不争道:“你清醒點,我們才是和公主一夥的,他就是個內侍,哪裏及得上我們和公主親近。”
明明夜裏在外守着公主的人都是她們。
“我看你多半是瘋了。”挽栀扶額,除了無奈別無他言。
挽栀憑着自己正常人的思維,當然不能理解捧荷的不高興,“罷了罷了,你放心好了,別忘了陸掌事是扶蘇殿的人,遲早是要走的,再說了,難道日後公主有了驸馬畫眉,你也如此争風吃醋不成?”
有了驸馬怎麽辦?捧荷攥着袖子,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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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在她們的心裏公主才是主人,驸馬永遠都是附屬。
她只好鼓了鼓腮,說:“那也不會是陸危,驸馬也是日後的事情呢。”
其實,江央公主甫一回來,原也是不太習慣陸危的侍奉,雖說他也算不得男人,但終究還是和捧荷她們不同。
但她還未曾說出口,陸危就已經察覺了出來,即刻俯首告罪,并信誓旦旦的言明,自己只是習慣如此伺候主子了。
江央公主反倒以為,是自己小題大做了,相比之下,陸危的确是做的比捧荷她們更好一些,她也就默許了。
斷然是想不到的,這居然還能引發出一些糾葛來。
“我不是為了怪罪你,再而言之,”江央公主一面說,一面坐在了妝臺前,随手将頭發捋到了後面,露出了雪白秀長的側頸,說:“你這樣事事皆管,等本宮将你還給宜弟後,月照宮豈不是要亂作一團。”
聞得此言,陸危抿平了唇線,這一次似是無話可說。
陸危哪裏看不出來,捧荷對他這很大的異議呢,若是他能夠長久的留在月照宮,對于這個小丫頭的心思定然打壓得一幹二淨,但他是不能的。
這已經是強求來的機會了,注定沒有那麽長的緣分。
他只能盡心竭力在短暫的時間裏,為江央公主打理好一切,也就無所謂這些尋常的小心思了。
他只是在盡其所能的在這座宮殿留下一些痕跡。
于是,在衆人心裏,陸危雖然嚴厲了些,但想的都是,陸掌事身為一個恪盡職守的內官,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倘若陸危知道他們的心中所想,可以的話,一定會告訴他們,陸掌事的小心思可多着呢。
捧荷在不知不覺間,事實上是感受到了那不尋常的情愫。
然而并沒有人相信,甚至她自己也沒有想到這裏。
江央公主撫袖舒平了衣袖,側身對鏡,低了低玉白的脖頸,擡手緩緩将一把烏發捋到頸後,如同瀑布一般傾瀉而下。
心頭湧起的陣陣悸動,令陸危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少女巧笑倩兮地一笑,問他:“本宮好看嗎?”
“殿下自是好看極的。”陸危束手伫立在旁,看着鏡子裏,若芳菲之選的美人,含笑道。
捧荷心中腹诽,陸危這些內侍的谄媚作态,果然無人能及,雖然不可否認,他說的是事實。
“公主可要用膳?”
江央公主分外随和道:“嗯,傳膳吧。”
對于挽栀等人來說,江央公主好伺候得讓人驚訝。
她們原本都做好了,即将侍奉一位性格古怪的公主的準備,沒想到不僅性情清淡随和,連素日的飲食也沒有挑剔過。
待江央公主梳妝完,宮人捧着早膳魚貫而入,擺好早膳後又行雲流水的自偏門退出,僅有捧荷等人在內服侍。
雖然江央公主說了,簡單一些就好,但宮裏,都是該怎樣就怎樣的,今日伊始早膳之繁複多樣,比得上她在寺裏一天的膳食了。
而且那是個吃素齋的地方。
可想而知,她不知道,父皇把她送到那裏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會吃這麽多年的素。
盛在蓮花小盞裏的芙蓉蛋,較為清爽的雞絲銀耳,香鮮的蕈菌竹荪,色澤櫻紅的炖櫻桃肉,綿軟的牛乳軟香糕,一壺清甜的杏仁桃花露等等,不一而足,配着公主皇子專用的銀盤烏木箸。
江央公主今日大抵心情不錯,見此仗勢動了動唇角後,還是忍不住多調侃了句:“已經好久未見過,這麽鋪張的排場了。”
陸危斂着衣袖,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殿下之前幾日方回宮,須得清淡飲食調和,想來現在已經适應過來了,自然該和宮裏的規矩走。”
江央公主回來後,陸危第一時間,就遣人去清了太醫,為她請平安脈,記錄脈案,又開了調理身體的滋補食膳。
果然是有些體質虛寒,而後陸危也發現,江央公主有些厭食的症狀,
“殿下容色氣度,皆更甚從前。”陸危一面滿心誠摯地說,一面細致貼心的為江央公主布菜。
這些時日,他用最快的時間,将公主的喜好一一都記清楚了。
“噢,看來你知道,本宮原是什麽樣子?”江央公主拈着白瓷調羹,慢慢地攪着碗中的百合清粥,并沒有什麽食欲。
卻莫名談興甚佳。
陸危遲疑了下:“卑臣……略知一二。”
他當然不可能說,自己為了更多的了解江央公主,曾經以五皇子為借口,去詢問過侍奉在栖凰宮的宮人。
尤其是讓五皇子知曉的話,恐怕臉都要黑了的。
要知道,他一直以為自己慧眼識人,卻不料,人家是另有所圖。
江央公主在皇寺裏,與世隔絕多年,聽不到外面的消息,就是如此的可笑,她被最寵愛自己的父皇,發配到了皇覺寺。
在皇覺寺的日子,當然不是那麽舒适的。
十多年的高床軟枕,金玉滿堂,一朝變成了青燈古佛,暮鼓晨鐘。
說是宮人簇擁,可實際上,都是父皇派來監視她的。
她衣食無憂,又心事重重。
回來後,她顯而易見變得淡然無味,性情寡淡,連對五皇子也是淡淡的笑,淡淡的說,真的像是修行之人了。
于是,宜章才會這麽努力的與阿姐要好,想要将失去的這幾年,連同和母後的那一份,也一一修補回來。
“公主,五皇子來了。”
“嗯,讓他進來。”江央公主只對宜章一個人開門接見。
“阿姐,說真的,你不怪我嗎?”宜章知道,是為了保護自己,阿姐才會被送出去那麽久。
“怎麽會,我是你的姐姐,怎樣都不會責怪宜弟的。”江央公主眼睛彎了彎。
她本就是極好看的人,這一笑,更是天然嬌妩。
宜章擡頭望着阿姐,也笑了。
他還有阿姐,他們嘲笑他沒有母後,他也不敢去找父皇,可是現在沒關系了,他有阿姐,他一個人的阿姐。
“你看,本宮這字寫的好不好?”江央公主擡臂拿開筆,側首擡眸問他,眉間頗有兩分得意之色。
當初,江央公主一直是和所有的宗室子弟一起入學的,即使是在皇覺寺裏,也有着相當豐厚的藏書,學識自然是不差的。
“卑臣……不太識字。”陸危難得惶惶羞愧的低下頭,聲音澀啞,分外窘迫的說。
連他自己的姓氏,也是後來跟着五殿下,才學會認的,好不為難。
江央公主沒想到是這種回答,澀聲道:“可惜了。”
陸危在她看來,是相當聰明的人了。
宜章都算不上,宜章小時候就不覺得太聰慧,但是他是嫡皇子,人人都誇他。
江央也不能打擊他。
她從來都沒說過,母後說,赤子之心才是最重要的。
赤子之心是要命的。
江央公主回來後,還是沒有強迫他去接受一切真相,就讓他糊裏糊塗的也好。
“你穿着墨綠色的衣裳,倒是很好看,頗有幾分清雅,很像是個讀書人。”自此之後,陸危便常常身着青綠常服。
陸危束手斂眉站在案前,将畫上的一切定定的瞧了半晌。
公主方才清越的嗓音,尚且萦繞在耳邊:“秋生露珠風荷外,寒到雲窗霧閣中。”
他有些艱難的試圖記下這兩行字的模樣,一遍一遍的低聲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