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探望 崩潰
宜章只聽人說,阿姐回到宮裏,就吐得一塌糊塗,最後沒得可吐了,苦膽汁都要吐出來了。
他一大早就撐着傘,來了月照宮探望阿姐。
江央公主始終還是不想在弟弟面前暴露疲态,打起精神來更衣見人,擡眼就看見宜章踩着防水的木屐進來,問道:“外面下雨了?”
本來正打算說其他事情的宜章愣了愣,接話道:“是的,已經有好一時了,我進來的時候看見,海棠花落了不少,怪可惜的。”
今天一早,外面就開始刮風下雨,殿外聞得風雨交疊,鐵馬叮當。
“花落自有花落的美。”江央公主溫聲絮語道。
“我昨晚才聽父皇說,阿姐你不能飲酒,我從來都不知道。”宜章無精打采的說,從他眼底的陰影就能看出來,恐怕也是一夜的心神不寧。
江央公主輕輕吐出一口氣,風輕雲淡的說:“唔,幼年偶然飲過一次果子酒,情形不大好。”
簡單的說,差點要了她的半條小命。
後來,皇帝就下令,不許她的飲食中帶有任何酒料。
宜章斷斷續續地說:“昨日阿姐你走後,父皇說,他忘了這件事,讓人遣了太醫前來。”
昨夜他卻說他忘了這件事情,太令人生疑了,也不怪乎,江央公主認為父皇是故意這樣做的。
就在這時,捧荷滿腹疑惑地走進來,打斷了他們越來越陰晦的心情,手裏還拿着一架被油紙包裹的紙鳶。
“殿下,這大雨天的,竟然有人送來一架紙鳶,說是奉命給您做的。”
“阿姐,你是想放紙鳶嗎?”宜章去接了過來,放在桌子上,讓宮人将油紙剝掉。
江央公主也有點好奇:“是嗎,拿來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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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阿姐你讓人做的?”宜章心頭疑惑,他還以為,是阿姐想要和他一起放才做的呢。
“不是我,但我想,我應該知道是誰。”江央公主溫柔地說。
宜章撓了撓頭:“那是誰啊?”他徹底忘了自己一大早來這裏,是為了什麽而來的了。
等到陸危進來,就看到不僅五皇子在,江央公主的手裏,還拿着一架眼熟的紙鳶在打量。
還沒等他說話,公主就看向他篤定地問道:“陸危,這是你讓人新做的紙鳶,對嗎?”
“啊,怎麽會是他?”宜章不敢置信。
他們之間,無端的生出了一點不同尋常的默契。
江央公主鮮少喜歡的事情之一,就是放紙鳶了。
可放紙鳶的好日子,不是常常有,需得不冷不熱,風也要好,紙鳶才放的起來,加上他們也并不是那麽有空閑。
一年到頭,就那麽幾天而已。
陸危坦然自若道:“是的,殿下,這幾日才命人紮好送來,卑臣想挑個好日子,去把這紙鳶放起來後,會為殿下帶走所有的黴運。”
他很早就想過了,一定要和公主放一次紙鳶。
現在這個時機送來,倒是恰到好處,成了哄公主高興的玩意兒了。
“真好。”江央公主嬌嫩的手指輕輕撫過紙鳶,顏色樣式都很漂亮的,颔首會意道:“嗯,就挂到外面去吧,等有風的天,把它放了。”
“是。”陸危親手将紙鳶挂在廊下避雨的位置,看一看過兩天若是有風,就好了。
“你在我的扶蘇殿就從來沒提起過放紙鳶這回事。”宜章感受到了來自陸危的偏頗。
“五殿下在麟趾宮是為了與諸位大人修習課業,豈能為了這些東西玩物喪志。”陸危在公主面前,膽子大了一些,滴水不漏地堵了回去。
宜章笑容瞬間消失:“……”別提課業,他不開心。
在五皇子為了課業而悲傷的時刻,陸危已經和江央公主過渡到了,追憶往事的階段:“公主似乎很小就喜歡放紙鳶了。”
江央公主想起了幼年的奇思妙想,輕盈地笑了起來,說:“是啊,那時還在想,若是能駕着紙鳶飛出宮外,去看一看就好了。”
接下來,捧荷等人就看見,嘴慢的五皇子居然在任何時候,都插不進去嘴。
“我是你弟弟,還是陸危是啊?”宜章肅聲問道。
為了安撫宜章的不高興,最後,江央公主不得不答應等他一起放紙鳶。
這是個貪玩的孩子,江央能夠預見的,就是他這樣惬意的時間恐怕也不長了。
過了半個時辰,宮女進來通禀道:“殿下,外面有宮人來傳話。”
“什麽人啊,這麽煩,這時候還來?”宜章正在和阿姐下雙陸,正在激烈的時候聽見,便很不耐煩的問了一句。
他想的很簡單,這個時候平白無故的來人,必然又是那起子多事兒愛拉攏人的妃嫔了,或者無外乎相看兩相厭的扶婉公主。
挽栀心底不安地道:“不是別人,是陛下身邊的太監來傳話說,陛下現在就要召見公主,請公主現在更衣前去。”
“什麽?”宜章仿佛一只瞬間炸毛的貓,“噌”的一下就跳了起來:“說清楚,父皇是何緣故,過要召見阿姐?”
他現在已經有點兒應激反應了。
“阿姐,我這次和你一同去。”宜章為了自己昨天的疏忽而懊惱。
今天無論如何,他也不能任由阿姐一個人,去面對那樣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父皇。
江央公主放輕了聲音:“你不要去,也不可以去,就算你去了,父皇也不會見你的。”
“只要我……”
“宜章,聽話。”江央公主意識到,不會有什麽好事。
“不,我就要去。”宜章一路跟着他們到了琉璃泉殿。
果然在進去的時候,一行人裏只攔住了他,只得不情不願的,看着江央公主與他們,一起進入了琉璃泉殿。
“連陸危都可以進去,而我卻不能。”宜章背着手在外面不住的發牢騷,父皇的“厚此薄彼”都不是什麽好兆頭。
皇帝一日日的滄桑了,又似乎時時都年輕着,他是這宮裏最會享樂的人,心思多變,誰都猜不透。
江央不認得這位将軍是何許人也,但是久伴于五皇子身邊的陸危卻很清楚,這應該是當朝的蒼将軍。
“自來美人配英雄,寡人心愛的公主江央,愛卿你看如何?”皇帝笑道,他的态度看不出是故作玩笑的試探,還是認真的在考慮下嫁公主。
面對突如其來的美人恩,蒼将軍一時驚惶不定,作為臣子的,總比上面的想得多。
他以為,皇帝是在試探自己,臉上挂起不勝惶恐的表情,躬身道:“皇帝折煞老臣了,帝姬尊貴年少,這是萬萬不敢的。”
陸危咬緊了牙根,他卻覺得皇帝不是在試探,而是認真的,畢竟,這位荒唐的君主,什麽做不出來。
“難道江央不喜歡嗎?”
江央公主平靜若水,斂眉垂首:“兒臣不敢言。”她是敢怒不敢言。
皇帝抿着唇,居高臨下地盯着她的後腦,沉默了一時。
陸危莫名的覺得,這種目光讓人毛骨悚然。
他甚至覺得,皇帝有一種可怕的意圖,摧毀一切的欲望。
尤其是在見到江央公主以後。
他恨不得殺了她,但不是因為極端的憎恨,而是因為一種不能舍棄的痛苦。
真是奇怪啊。
陸危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誰,所以他也不能理解這種矛盾糾結,但是他想,即使是擁有父母兒女的那些平常人,恐怕也不能理解這一切的發生吧。
這是現在天底下,唯一一個是皇帝,并且仇恨女兒的父親。
皇帝低聲道:“江央倘若不願,大可與父皇說,嗯?”
“這是父皇的決定,兒臣沒有願意與否的權利。”江央公主不喜不怒,斂袖端坐于殿中南窗前,似乎真的乖乖的,聽從皇帝的吩咐。
陸危都覺得,皇帝着實是瘋了。
江央公主正值妙齡,雖然不是眼下最寵愛的,可都是皇帝的孩子,正統的鳳子龍孫,金枝玉葉。
這蒼将軍縱使英雄氣概,可已經是知天命的年紀,膝下子孫一大幫,把年紀輕輕的女兒,嫁給一個無需拉攏的皓首老頭,他真覺得皇帝是瘋了。
江央公主冷靜的去了琉璃泉殿,又冷靜的從琉璃泉殿回來,意态平靜地送走了一直追問的宜章。
而後她才惶惶然地,在殿中赤着足,焦躁的走來走去,全然不複之前的冷靜,陸危來勸她,也被她伸手揮開。
“殿下,已經沒事了呀。”陸危怔怔地看着癫狂的公主,江央公主見着他,又仿佛抓住了什麽,雙手拎起他的衣領,朝他大吼道:“你們什麽都不懂,做錯的又不是本宮,憑什麽啊……”
陸危怔忪地凝望着江央,他此刻只要裝模作樣的說一句“殿下,你失态了”,江央公主為了在他們面前的顏面,也會将情緒收斂克制。
可他沒有說,一個字都未曾吐露,只是靜靜的任由公主發洩,最後,就都被趕了出去。
“出去,都滾出去,讓本宮一個人靜靜。”
陸危深深地看了公主一樣,沉默着退了出去,但他并沒有離開大殿,而是在寝殿外靜靜地守着。
權力?不,江央公主會有什麽權力呢。
秘密?如果是足以威脅到陛下的秘密,難道不是除掉江央公主更好嗎。
他只是抗拒見到公主。
陸危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