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晉升 交情
赫樞廢除了所有的驸馬人選的消息, 長了翅膀般地傳遍了後宮,瑜妃聞言立即大驚失色, 一直魂不守舍的。
直到女兒扶婉追問之下,她才恍惚地說道:“你父皇說的名單裏,有你外祖那邊的人。”
“母妃,您不是說沒有這麽做嗎?”扶婉公主驚詫道。
“我也沒辦法,他們要這樣的。”之後,瑜妃娘娘一聲不吭,扶婉這才意識到,母妃怕是不相信她的口風, 自然不會告訴她。
還沒等瑜妃娘娘前去請罪, 皇帝的賞賜就先下來了,以及一道嘉獎的旨意, 大意就是這次辦的不錯。
扶婉公主陪着母妃,過目了父皇的賞賜, 舒了一口氣說:“看來父皇不是針對您啊。”
宮宴之上, 自然是紅粉胭脂的戰場, 看着殿外天清氣朗,正是櫻紅草綠的暮春時節,鳥鳴嘤嘤,嬌花豔豔, 絲竹貫耳。
江央公主欣賞着上前獻舞的舞姬,又瞧了瞧現在被譽為解語花的喬婕妤,倚腮想, 這也算是風頭無兩了吧。
不過,她現在實在是很理解父皇的心情,一個滿心滿意傾慕你的人所說的話, 字字句句當然都是令人心神愉悅的。
而且帶着一種,你都無法反駁的理所當然。
今日赴宴之前,陸危也是一邊贊嘆着,一邊悉心為她将衣領舒展平整。
“公主的後頸雪白極美,這天水碧,沒有誰比殿下更适宜了。”
“上次的明紫色,上上次的朱雀色,你都是這樣說的。”江央公主佯裝自己不吃他這套,心情頗佳道:“你莫不是也和他們一樣騙我?”
陸危坦然地回答:“卑臣怎麽會欺騙公主呢。”的确,在他的眼中,江央公主美得不像樣。
想到這裏,江央不由得兀自會心而笑。
她出去更衣時,倏然瞥見,芙蓉花側的祈才人,行徑鬼祟地提裙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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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央公主皺了皺眉,她并不太想多理會這些行徑,但是估計又要引起一場風波。
回去時,又碰見了不慎被宮女碰倒了茶水,弄髒了衣裳去更衣的喬婕妤。
對方看見她笑得很熱情,二人便一同回到殿中。
江央還未曾落座,就被身邊的陸危提醒了一聲,擡手發現父皇看着饒有興致地看着她。
見她擡頭就朝她招了招手,江央掀起眉眼,垂首近前去。
等她湊近了,就聽父皇問道:“江央,你喜歡她嗎?”
江央公主不明所以,依舊恭敬的垂下頭,問道:“不知父皇所指何人?”
“她啊。”赫樞目光點了點喬婕妤。
江央淡笑着,敷衍地說:“父皇之喜,便是江央所喜。”
才回到月照宮沒多久,就有禦前的宮人前來傳召,命諸人到琉璃泉殿候命:“公主,陛下有命,請盡快回去琉璃泉殿。”
江央不明所以,但還是讓捧荷加快了動作:“好,本宮知道了。”
陸危跟她走到半路,卻無聲無息的落在了後面,不知做什麽去了,江央礙于催促,便沒有來得及理會,只帶着捧荷二人過去了。
等她到的時候,所有人都被請到琉璃泉殿,皇帝正懶散地坐在上首,連同諸位皇子公主,唯有扶婉公主未曾出現。
“今日勞煩公主為證。”喬婕妤站了出來,江央公主裝作才回過神的樣子,和其他的人一樣,目不轉睛地看着下面的女子。
“嗯,好啊。”江央公主微微含笑,喬婕妤不由得失神了。
當年的秦後娘娘,究竟是個怎樣的絕代佳人。
江央公主聽着喬婕妤,又将她進殿之前說的話,重新問了自己一遍,也明白她是借此時機,讓所有人都聽清楚:“妾身鬥膽,敢問方才殿下出去更衣,可看見了臣妾出去,又是出去了多久?”
宜章和其他的兄弟一樣,目不轉睛地看向了皇姐,江央公主想也不想就回道:“見到了,約莫有一刻鐘吧。”
上首的君王目光晦暗不明,唯有宜章略有緊張地看着阿姐,他不太明白,阿姐為何要摻和進這種事情裏。
其餘人一怔,随後用幸災樂禍的目光,投向了喬婕妤。
上首的瑜妃娘娘,甚至撚了一顆蜜餞梅子入口,而祈才人更是洋洋得意的,以目光挑釁對方。
“好,江央公主說,自己看見了臣妾。”誰知,喬婕妤卻依舊神色淡定,甚至浮現出了滿意的神情。
果不其然,江央公主說完這句,放下了手中茶杯,擡起眼眸環視四周,祈才人忽然心道不妙。
果然,江央公主擡手一指,站在旁邊的祈才人,繼而道:“不過,我方才也見到了祈才人身影鬼祟,而且在喬婕妤之前,這又是作何解釋?”
祈才人一驚,依舊鎮定地昂起頭顱:“公主也不能信口雌黃吧。”
“朕信江央就夠了,”皇帝低沉陰郁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來人,褫奪才人封號,發落永巷。”
祈才人如被當頭棒喝,顧不得再去狡辯:“陛下,陛下,妾身是冤枉的!”
“拉下去。”赫樞自然也看出了端倪,不過是想看看,她們要玩什麽花樣,此時覺得也沒什麽新鮮的。
一時間意興闌珊,加之攀扯到了自己的女兒身上,便不言不語地朝身邊內侍擺了擺手。
祈才人左等右等,沒等到援兵,還想要掙紮一下:“陛下饒命,妾身不敢了……”
宮人沒有給她狡辯的機會,直接将她的嘴巴塞上了。
陸危籍由奉茶的時機,才垂首悄然走了進來,低語一句:“卑臣來遲了。”
此時,被陸危耽擱在殿外的扶婉公主,終于匆匆趕來,卻驚愕地發現,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江央見到了她如此形容,心中頓時明了,側臉對陸危低聲道:“看來本宮該嘉獎你了。”
“這是卑臣該做的,殿下不要怪卑臣自作主張就是。”陸危倒是表現得很謙遜。
是的,他就是在來琉璃泉殿的必經之路,故意去沖撞了扶婉公主。
在那位眼中,月照宮的人,就是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既然她憤怒,那就利用她的憤怒,拖延一下也不為過吧。
宜章也坐在阿姐的右手邊,皺着眉看下面的女子被拖走,江央公主斂目飲茶,視若無睹,緘口不言。
聽着漸漸消失的哀嚎聲,仿佛就是一條鮮活的人命,在眼前活生生地消失,心有不忍。
轉眸見阿姐依舊專心致致地,看着前面那個痛哭流涕的妃嫔,根本不曾留意到他。
而這宮殿中的每個人,都是一臉漠然,要麽眼中冰冷,要麽幸災樂禍,再多的,就是心有餘悸的慶幸。
想必茶餘飯後,又多了一些談資。
就在這時,宜章的目光驟然一閃,定格在阿姐與陸危之間。
從他的位置看過去,層疊交錯的衣袖之下,以及阿姐微微傾向陸危的姿态。
倘若沒錯的話……他歪了歪頭,又使勁眨了眨眼,以确定自己并沒有看錯,眉心莫名跳了起來。
須臾間,這裏的每一個人,在他的眼中,仿佛成了黑白灰色。
他們的父皇,更是隐藏在了濃重的陰影之下,看不清面目。
而他最親密的阿姐,一雙煙褐色的明眸,不知何時,也覆上了一層薄而堅冷的冰霜。
那層薄薄細細的冰霜,仿佛是在飛速蔓延一般,沿着他們之間的每一件器具過來。
從他的指尖到發梢,從表到裏,由皮到骨。
也許,這層冰霜還覆到了陸危的身上,這個認知,令宜章渾身僵硬冰冷,氣息近乎休止。
“宜章,怎麽了?”江央公主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着痕跡地從袖子下收回了手。
“不,沒事。”繼而,少年若無其事地垂下眼簾,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入口苦澀,細細的品着。
終于等皇帝将該處置的人都處置了,不知道是為了安撫,還是如何,當場将喬婕妤晉為昭儀。
衆人可謂是看着她一步步,成了慶餘宮的主位。
江央恍然想起了,之前父皇的問話,他問她,可喜歡喬婕妤。
喬婕妤特地在衆人散去前,拉住她親親密密的,說了好一會話,就印證了江央的想法。
至少在喬婕妤本人看來,這裏面有她舉薦的功勞。
瑜妃娘娘與女兒回去之後,才嘆息一聲:“陛下的心裏,還是忘不了先後啊。”
“還不是做了月照宮那對姐弟的狗腿子。”扶婉公主不屑一顧道。
在她看來,父皇可沒有那麽深情款款,也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自然也就是江央姐弟故意與他們作對的緣故,若不然,等她今日助祈才人一臂之力,本來能将喬婕妤拉下去的。
宜章等了半晌,阿姐才算騰出空閑來。
“阿姐,我們去廊橋上走走,好嗎?”宜章盤算着找個開闊無人的地方,方便說話。
“好啊,”江央公主不知道他想說什麽,只笑着應了下來。
陸危則落後數步,不緊不慢地跟在二人身後,突然有人叫住了他:“陸危,你在這。”
陸危一擡眼,就看見了迎面而來的範大人。
“陸危,是什麽人?”江央公主聽見身後的聲音,沒顧得上聽宜章支支吾吾的說什麽,緩步從廊橋上下來,後面宜章也跟着過來了。
範舟見到她,長長的行禮拱手道。“微臣欽天監範舟,參見江央公主、五殿下。”
“不必多禮,欽天監的嗎?”江央笑了笑,轉眸看向了陸危:“原來你還認識欽天監的人?”
欽天監和別的衙門還不大一樣,有時候皇帝就很注重,有時候就比較不那麽重視。
而且最為不同的,就是此監中人乃是子孫世業,不得調任其他司屬官職,就很特別。
陸危淺淺一笑:“是,卑臣和範大人,是算過一命的交情。”
“算命?”江央公主眼眸微亮,挑了挑眉尖:“既然你會算,不妨也給本宮和宜弟算一算。”
宜章探究地看向阿姐,根本沒有理會範舟的心思。
“這、這不妥吧,微臣只是做一時意趣罷了。”範舟略微發蒙,他又不是街邊的算卦先生。
江央公主卻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走到石桌邊坐了下來,笑盈盈道:“無妨,這不是和占蔔吉兇差不多嘛,準與不準都是命數。”
範舟沉吟了半晌,嘴裏泛起淡淡苦澀,誰敢揣測這些人的命數,都是與最上頭的那位息息相關。
江央公主手指懸起,從一旁折下了三根花木樹枝,将三支木棍旋指一轉,在光滑的桌案上,搭成了一個架。
這是父皇曾經教他們玩的。
她笑盈盈地一擡手指,請教道:“範大人,此為何解呢?”
範大人的眉梢動了動,不動聲色地擡起眼皮,瞟了一眼面前的三人,道:“再讓公主放一件東西呢?”
“再放一件?”江央斂眉猶豫了下,信手拿了手邊的玉佩,放在了上面。
陸危下意識擡眼,看向對面看似專心致志的宜章,卻不慎對上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有一把劍刺入心扉一般。
他即刻心虛地收回了目光,有些微妙地慶幸,自己提前将玉佩收了起來。
“如何?”她再次看向範大人,這期許的目光,給範大人加了很大的壓力,心想這個陸危給他帶的客人,未免也太大身份了。
宜章卻沒有發現他的緊張,自始至終,他的視線都不曾離開姐姐和陸危。
這一次倒是沒有他所想的舉動。
但是短短片刻之間,身為公主的江央對陸危,一次笑的比一次燦爛,各種各樣溫柔粲然的表情。
往日裏,阿姐這樣的神情并不少。
然而今時今日,宜章越看越是心驚膽戰。
陽光普照之下,他突然發現,那塊未曾注意的玉佩上,隐隐綽綽地镌刻的金粉字跡,看見了一個危字。
少年眉頭一下鎖緊,就在範舟要開口之際,他倏地站起身來:“我不要聽了,阿姐,你同我一起回去吧。”
言罷,他拉着江央公主轉身就要走。
“這家夥怎麽回事。”江央公主也只得跟着站起來,望着宜章淡漠的側臉一頭霧水,不知道他是哪裏不高興了。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拿起了桌上的玉佩,對正在冥想的範舟說:“範大人若是有結果,就讓陸危告訴我吧。”
“是,微臣記下了,請公主放心。”範舟正是求之不得,當即就應了下來,目送江央公主和陸危離開。
他看着三人前後錯落的背影,又垂目看向桌案上,江央公主随手支起的木架。
他探究地攏起了眉頭,喃喃道:“這麽天懸地隔的三個人,怎麽就偏偏命都交到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