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發現 做你唯一同罪者

“宜弟, 你究竟是怎麽了?”江央轉眸疑惑地問道,尚且不明所以。

宜章的喉頭滾了滾, 終究沒有将餘下的話,吐露出來,他問不出口,也陡然意識到,自己不能問。

一旦這麽問出口了,若是假的将阿姐置于何地。

但若是真的,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了。

“沒什麽事,我先回去了。”宜章沒有多說, 站起身來就先行禮告辭了。

留下江央滿頭霧水。

這件事, 卻先被她們的盟友喬昭儀發現了。

這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喬昭儀特地簧夜避了人而來, 許是江央公主照拂下人,就先讓宮人們歇息了。

她遙遙的發現水閣上, 正亮着燈, 有一雙人影晃動, 舉止暧昧。

喬昭儀的确是很聰明,她趁夜來尋江央公主密談,誰知會撞上這一幕。

堂堂江央公主,養了一個男子做情人。

放浪形骸, 耳鬓厮磨……這還該是一位公主的行徑嗎?

她沒有宜章的那麽多疑慮,想到陛下對自己的托付和叮囑,她如何能夠不銘記于心, 現在就是她有用的時候。

她正要折身離開,又想到若是沒有證據,等她帶人去而複返, 裏面的人已經走了,不就成了撒謊造謠。

還不若去将人規勸一二,而且這個男人是誰,喬昭儀唯一能夠想到的,是永寧宮的繁國太子。

被發現的那一刻,江央茫然地沒有作聲,倒是陸危倉皇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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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在眼下,卻不得不鎮定了下來。

陸危已經從陰影裏步出,喬昭儀也确定了,他正是水閣之上,與公主耳鬓厮磨的宦官。

“你和公主?”喬昭儀顫顫地指着他,竟然是一個太監,不敢置信。

“怎麽可能,荒唐,荒唐……你們,你們這是,這是大逆不道。”喬昭儀本想說是媾和。

可她的教養,不允許她說出那樣污穢不雅的言辭。

只好忍了又忍。

喬昭儀霍然起身,纖纖玉指毫不避諱的,指着陸危的臉,尖聲激動道:“是他,是他,本宮沒有看錯,就是他!”

太荒誕了,她直言不諱道:“那個和江央公主偷情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你陸危自己。”

“放肆,不得在殿下面前胡言亂語。”陸危驟然臉色猙獰鐵青,目光如刀,下意識振袖出言恫吓,雙手攥拳。

他只是怕殿下羞惱,他本就是上不得臺面的人,能夠得到殿下的垂青,從來都是沒想過的。

可他百般珍視的人,容不得任何人的诋毀。

面臨一條門前狗的狂吠,喬昭儀怡然不懼,目光徑直越過陸危,以咄咄逼人之勢,質問殿上的少女:“皇帝對公主厚愛有加,公主怎可如此自甘堕落,讓皇帝失望呢?”

這一句提到了皇帝,江央公主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心緒,立刻就驚慌不已,她的身體微微顫抖着,唇色泛白。

“喬昭儀……”江央公主閉上眼,仿佛已經無可奈何,語氣卑弱無力,微微蹙起眉尖,眼中滿含哀求的看着喬昭儀。

“別說了,喬昭儀,我知道你要說什麽。”

若是父皇知悉,勢必會将陸危處死。

可她,恰恰不能失去陸危。

她端坐在墊了軟墊的椅子上,雲髻堆鴉,黛眉撫遠,一縷縷的發絲散亂落在衣領中,雙手虛虛的搭在扶手上。

籠在天水碧色暗水紋鈎吻長衣下的皮膚,通體冰涼,殿中尚未散去的熏香,似乎還散發着不可言說的暧昧氣息。

聞說喬昭儀出身大家,素來更是規矩大于天。

今日此事被她所知,兇多吉少,江央公主也知道,自己不過是垂死掙紮。

“公主怎麽能這麽說,難道不想一想,皇帝會有多失望,公主即使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皇帝着想,這賤奴斷斷留不得。”

喬昭儀仿佛聽不見也看不見,又或者在她眼中,江央公主已經被妖魔鬼怪迷惑,掉進了所謂的情網中,不可自拔。

而她,正是來拯救江央公主的繩索。

這個太監,對江央公主有所圖謀,偏偏江央公主知道,卻不以為意,自甘堕落的公主,着實是太令人可恥了。

江央公主本就不善于與人争辯,此時面對站在上風的喬昭儀,更是如此,便心虛氣短道:“可本宮所求,不過是一人相伴罷了。”

“既然公主不肯,妾身只好自作主張,為江央公主慧劍斬情絲了。”

喬昭儀上前一步,一席話說的大義凜然,幾乎讓人忍不住為她拊掌叫好。

“本宮與誰在一起,與你們有何幹系,處處多管閑事。”江央公主終究是滿心不耐起來。

她這樣素來溫吞的性子,都被逼的厭煩起來。

喬昭儀相貌清婉,在宮裏,也是有口皆碑的心地良善,對人勝在真心,這也是江央選擇她的原因之一。

到了今日,喬昭儀對她父皇的一腔真心,倒是成了個收拾不幹淨的麻煩了。

況且,父皇怎會在意,她是否自甘堕落。

喬昭儀:“堂堂公主與一介太監有染,自甘下賤,放蕩形骸,陛下若知道公主如此,怕是要千刀萬剮,也不肯罷休。”

聽得千刀萬剮這四個字,陸危的手驀然一顫,心中刺痛。

江央公主的腰身也向後一委,仰頭目光落在微微搖晃的宮燈上,喃喃地喚了一聲陸危。

陸危若是因此而死,江央公主被她攪得心神不寧,不住地說:“夠了,夠了,夠了……”

“當然不夠,”喬昭儀臉色一沉,霍然起身,繼續不依不饒道:“公主到底想做什麽,還想讓皇帝好好過了嗎,身為女兒,卻只想着讓陛下操勞嗎。

妾身知道公主在宮外受了委屈,皇覺寺清苦,可陛下怎麽會不為公主着想呢,煩請公主為了陛下,忍了這一遭吧!”

這是什麽樣真情實意的枕邊人,即使是那樣三心二意的男人,也要處處為他周全了一切。

是沒有半分轉圜的餘地了。

江央對喬昭儀冷聲道:“至于父皇那裏,本宮自會分辨,不勞昭儀挂心了。”終究是大意了。

喬昭儀已經徹底不想理會,江央公主在說什麽了,她沉浸在自己的意識裏,篤定了是在幫江央轉回正路。

江央木然地注視着喬昭儀了半晌,不再說話反駁,看樣子,似乎放棄了內心的掙紮。

然而,還未等喬昭儀大喜過望。

就聽見她如喪考妣地說:“大不了,本宮再被趕出皇宮罷了,又何妨。”

陸危低垂着頭,束手而立,像是一個不存在的人。

江央公主再次擡起頭,眼尾泛起一抹緋紅,清澈的嗓音如同堅冰:“陸危,你聽見昭儀娘娘說什麽了嗎?”

“是,卑臣都聽見了。”陸危依舊低低的垂着頭,面目遮掩在陰影裏,輕聲細語地回答。

“聽清了嗎?”

“聽清了。”

江央公主的聲音平和冷淡:“她說了什麽?”

“昭儀娘娘說,奴是殿下的情人。”陸危這話說的一點不羞愧,一字不差地複述了一遍。

“可信嗎?”江央公主口中一句句地問着陸危,卻目不轉睛地,含笑盯着面前的昭儀。

“當然不可信,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啊,可笑至極。”

陸危将最後四個字,咬的清清楚楚,但是,眼睛裏浮現出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戲谑與惡意。

“所以,陸危……”

陸危便稍稍低下頭去,側耳道:“殿下有何吩咐,卑臣都聽着呢。”

江央公主再起掀起眼簾,眼底多了絲怨氣,咬牙道:“陸危,就讓喬昭儀,別再喋喋不休了。”

陸危眯了眯眼睛,應聲道:“是,卑臣知道了。”

江央阖上了雙目,淡淡地說:“送客罷。”

“是,殿下。”陸危躬身應下,一步步地走過來,對喬昭儀擡手道:“喬昭儀請。”

喬昭儀對陸危厭惡之至,雙手挽着快步朝外面走去,生怕沾染了什麽肮髒的東西。

陸危似乎也很識趣,雖說奉命出來送客,卻也并不緊跟着,而是時刻落得一兩步遠,不緊不慢。

她自然也不會看見,随着一盞盞宮燈及光影的落後,長廊裏的宮人,也同時被陸危一一擺手屏退,一道一道的人影悄聲退去。

最後,這條長而寂靜的走廊上,只有陸危和喬昭儀一前一後。

陸危低聲提醒道:“風雨頗大,地面潮濕,貴人小心腳滑。”

“不用你多事,下賤的東西。”喬昭儀現在看一眼他,都覺得惡心,更不要說是有什麽好聲氣了。

“是,奴婢逾越了。”陸危低下頭,卑下歉然的笑了笑。

喬昭儀哼了一聲,步伐更加加快了些。

正是蒼苔露冷,厭厭露華,微黃的光線落在走廊上,兩條影子時強時弱,時長時短,跟着廊下宮燈的搖晃,輕輕顫動。

“不過,說完了那麽多犯上之言,您以為,您還能活着走出月照宮嗎?”陸危依舊低垂着頭,雙手交疊于身前,隐藏在寬大的袖子裏,雙目稍擡,寒意滲人。

“放肆,誰給你這賤奴的膽子,敢威脅主子,以為自己爬上了公主的床,就是個人物了嗎,”喬昭儀此時還覺得,自己能夠威吓住陸危。

他也不再掩飾臉上的冷意,颀長的身影落在了她的身上,如同躍躍欲出的魔鬼,亟不可待的抓住了到口邊的獵物:“你要滅我的口?”

“我是該說喬昭儀你洞察秋毫,還是愚不可及?”

不錯,陸危就是要滅口!

喬昭儀霍然揮袖:“放肆,你膽敢!”

“卑臣奉勸昭儀,還是不要徒勞掙紮了。”他冷笑着步步逼近,細長的手指微微翹起,一疊一疊地折起了袖子,露出了過分白冷的手臂。

若是弄髒了衣袖,一會讓殿下看見,可就太失禮了。

“我可是皇帝欽封的貴人,你知不知道謀害貴人,是什麽罪名!”

陸危瞧着喬昭儀心虛氣短的聲色,心中頓覺索然無味。

他收斂起了臉上故作猙獰的笑,居高臨下道:“卑臣知道,這宮裏的三千規矩,卑臣可比貴人您清楚多了。”

“你你你,你可別忘了,就是你背後的公主,在陛下眼裏也什麽都不是,她自己放蕩還要怪別人嗎?”

陸危登時搖了搖頭,一副受不得驚吓的樣子,瞪大了眼睛說:“卑臣死了不要緊,公主亦不可幸免怎麽辦。

殿下何嘗這樣哀求過誰,你一個小小的昭儀,居然還敢威吓殿下,不知死活。”

陸危也不曾主動想過去谄媚或者陷害,可唯獨她今晚頻頻逼迫殿下,恰恰是他不能容忍的。

“殿下既然不情願,你就不應該咄咄逼人,既然你要這麽做,我也別無選擇了。”陸危說得咬牙切齒,一切企圖傷害殿下的人,都應當去死。

“你以為你們這種關系,能夠天長地久嗎,不過是露水情緣,自以為是什麽,來日皇帝為她賜婚,她情願還是不情願又有什麽用。”

明知道她說的是實話,陸危還是忍不住想要反駁她,管她什麽事。

是不是露水情緣,陸危根本就不曾在乎,他只要殿下高興就可。

這些人,這些人太可惡,可惡之至。

“這就不勞煩貴人您操勞了,卑臣與殿下的緣分,比您的性命長久就是了。”言罷,陸危就朝她步步逼近。

後半夜的雨凄凄冷冷,窗外翠竹哨響,淅淅零零。

其他的宮人聞聲而來,見狀上前來勸,江央公主仍然不肯休息,等不到陸危回來,她怎麽也無法入眠的。

“陸危還沒回來嗎?”江央公主疲倦地,斜倚在春睡海棠香榻之上,把玩着一只玉佩,她的聲音缥缈空虛,帶着兩份疲倦與三分憂慮。

“還沒有,殿下。”捧荷張望了一眼,小聲說。

雨聲驟然變大了,恍惚間似乎外面打了一道閃電,江央公主被驚得稍稍側首,本是握着玉佩的手驟然松開。

玉佩掉落在柔軟繁複的湖綠色裙裾上。

滑落到裙角,沒有任何聲音。

一雙被刮出抓痕的手惡狠狠地,勒住了喬昭儀的脖子。

随後,那雙手更是按住了女子後頸和腦袋上,沒入黑暗中的面容,冷白的面孔上,一雙眼睛滿是冷酷,決絕地下了死手。

“啊!”美人的頭顱被人強力浸入水中,發髻橫散,遙遠的宮室之中燈火輝煌,那尊貴的男人正美人在懷,與新歡正颠鸾倒鳳,共赴巫山雲雨。

并不知道自己曾經寵幸的女人,危在旦夕,即将喪命于一個卑賤的太監手中。

夜雨缥缈,海棠打落,浸的滿宮胭脂紅,當真是個好時節。

陸危仰起頭長舒一口氣,八角宮燈漏出一抹昏黃之色,灑落在他的眼角眉梢,拿出帕子擦幹了手後,微微笑着将衣袖撸下來。

他提起了之前放置在一旁的八角玲珑宮燈。

步伐不徐不疾地朝殿中折身返回。

江央公主秉退了宮人,獨自一人坐在殿中,看着長窗外面夜雨潇潇,細長的手指撚着衣袖上綠色的鈎吻紋路。

陸危回來的時候,神色如常,只是雙手微微斂起于袖中。

江央公主瞬間擡首看向他,帶着柔弱的小心,問:“送走了?”

真是讓人心都化了,陸危見着殿下,便滿心如蕩漾的春水。

“公主放心,已經送走了,喬昭儀再也不會說出去的。”他微笑着輕聲道,在進來前,已經将自己的衣冠整理過。

他沒有注意到,自己衣袂被湖水洇濕的痕跡,暗暗的一塊印記。

全身上下沒有沾到一絲雨痕,偏偏洇濕了袖口,還有指背上原不曾有的紅色抓痕。

江央公主喉嚨一緊,垂下頭沉默不語,這不是本該預料的嗎。

她只是,忽然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恍恍惚惚。

“陸危。”江央公主面帶倉皇地伸出了手,粉腮垂淚,正無助地高居在玉座之上,絢爛的裙幅并不能掩蓋她的慌張。

“殿下放心,卑臣一直都在。”陸危大步上前将她抱住,

“公主放心,絕不會有任何纰漏。”陸危和風細雨地回答,挂着虛僞的笑。

過了一時,橘黃色的燭火随着窗外的風,劇烈的晃動了一下。

她臉上漾出了淡淡的笑,低垂下玉頸,如清風拂過的白荷,輕輕聲地說:“那就好。”

“卑臣自然不會怕的。”

江央眉間若隐若現的浮出折痕:“你要本宮怎麽辦?”

“公主放心,皆是卑臣自作主張,對貴人羞辱懷恨在心,欺仗公主性情柔弱,害死了貴人。”

陸危能夠做到這一步,自然也能将一切都捂得嚴嚴實實,事實上,真的到了那一步,這也只是陸危的底牌而已。

他絕不會連累到公主的。

江央公主卻不肯放過他:“你為本宮殺了人,不止是今日罷。”

“公主明察,若非今日喬昭儀欺人太甚,卑臣怎會……”他俯身梗着脖子,仍在意圖狡辯,卻被無情打斷。

“本宮不想聽你詭辯,只問你,”江央公主驟然擡頭,目光如炬:“這是第幾起,第幾人?”

他明明已經動了手,還能佯裝若無其事的緩步走進來,神情淡然,衣袍齊整,未見褶皺,說明已經是不止一次。

“回殿下的話,第三起,共計七人。”陸危說出這句話時,身上的氣息驟然發生了改變,微躬的腰身怫然挺直,口吻淡漠的。

如同只是不小心碾死了幾只蝼蟻。

陸危依舊笑得若無其事:“算起今日的喬昭儀,三人死于卑臣之手,另四人是卑臣幕後主使。”

江央公主聞言閉了閉眼,抿緊了唇齒,她一直都覺得,陸危雖然也會投機取巧,但絕不是對他人逞兇肆虐之輩。

“公主是……動了恻隐之心?”陸危試探着問出口,心下嘆了一息,終究是瞞不過心細如發的殿下了。

他這種行徑,怎好與公主明說。

那些人,都是有口業的,禍從口出,他也沒辦法。

“能讓你這樣惱火,應是說的很過分了。”江央公主垂下眼簾,扇子般的眼睫撲閃着細細濾過燭光,輕聲自語。

經過喬昭儀的這一遭指控,江央公主已經知道,這些人不計是為了什麽,都不會心甘情願的因為憐憫,而幫他們隐瞞。

甚至為了表功,還會踴躍地到父皇面前告發他們。

“自然是他們太過分了,”陸危自然不會使她為難,滿心憐愛,輕聲緩語地道:“殿下不必往心裏去,卑臣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會連累殿下。”

“殺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永遠都殺不盡的。”

“只要秘密還存在,就不可能沒有洩密的那一天。”

江央公主一只手接過了陸危遞上來的玉帶,一只手随意的撫過碎金流蘇耳墜,是五皇子特意送來給姐姐的禮物,襯得少女玉頸修長。

“本宮沒有那麽好,你不必做到這等地步。”

“能為殿下盡綿薄之力,陸危就很高興了。”

“你也要為我下地獄嗎?”

“是,陸危為了殿下,無所不能。”只要殿下能夠平安喜樂,卑臣下地獄又有何妨,想到殿下的笑靥如花,陸危就是魂飛魄散也不是不可。

“無妨,今夜過後,你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陸危握住了殿下的手,芙蓉暖香,攝人心魂,這樣的殿下,比任何美人都要有妩媚風流。

喬昭儀臨死前的話,仍在他的心頭久久萦繞,不得消散。

江央也進行了一番反思,畢竟這一切來得太猝不及防,白日裏,喬昭儀還是對她感恩戴德,到了晚上就反目成仇。

究其緣故,她隐隐對瑜妃娘娘佩服起來。

那麽多人不選擇喬昭儀也是有原因的,你可以選擇一個熱心的人,但她的熱心也不一定在你身上,也不一定會選擇出賣誰。

“昨夜,喬昭儀溺水身亡。”

宜章微微喘着氣,撩袍在琉璃泉殿裏,江央的身側坐了下來,聽到這一句,他瞬間望向了姐姐。

在旁人看來,五殿下只是關心姐姐是否受到了驚吓。

然而,他只是試圖在姐姐臉上看出一絲破綻。

陸危不知道,昨夜自己所做的一切,早已落入了另一個人的眼中。

他是想去找阿姐的,誰知就見喬昭儀就先去了,他不想碰見這些妃嫔,也不想摻和進阿姐的謀劃裏,就沒有進去。

而是找了一處避風的回廊。

“嗯,似乎有什麽人?”宜章當時站的高一些,看見了被扛着的疑似是一個人,不,也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侍從擡眼看了一時,咽了咽口水,低聲說:“看樣子,是月照宮的方向。”

是阿姐指使的嗎,陸危對她可不是一般的言聽計從……宜章漸漸抿緊了嘴。

他最終看着燈火通明的月照宮,還是轉身離開,碧空之上,高懸一輪皓月,這少年終究也是明白了一些端倪。

他也只是稍稍有些猜測,卻還是不甚明了。

直到今天,喬昭儀死了,那個人真的是喬昭儀。

江央公主的嘴唇微微抿起,眼簾低垂手裏撚着帕子,在桌案下交疊,不停地用柔軟的絲帕,反複擦拭着每一根秀長的手指。

宜章就坐在她的左側,又一貫的,想着多看一看阿姐。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阿姐不尋常的動作,雖然眉間掩飾下了所有的情緒。

但緊繃的唇畔,不停摩挲的手指,都昭示着,江央公主此刻焦灼的心緒。

皇姐究竟在緊張什麽?宜章心中疑雲漸起,不,不太對。

皇姐不是在緊張,她看起來,似乎有些期待的亢奮。

她似乎是在等待什麽。

江央公主雙目澄亮,她在等喬昭儀的死訊公布。

宜章滿心頹然,江央公主的口中,咬住了一片蜜漬牡丹花瓣,絲絲縷縷的視線若有若無地,瞟向上首的父皇那裏。

赫樞聞言,只略微擡了擡眼皮,淡漠道:“死了便死了,你們看規矩處理了。”

父皇的薄情,還是一如既往啊,江央公主抿了一口熱茶,杯壁順着指尖傳遍了全身。

宜章藏在桌案的手指,不由漸漸地攥緊了,秀氣的下颌繃緊,黑白分明的眼睛,不錯目地盯着阿姐。

他唯有努力繃緊了面皮,不讓自己洩露出,太多的其他神情。

是在報複父皇嗎,陛下聞聽喬昭儀失足溺死的消息時,的确露出了訝異的神色。

然後在驚訝之後,眸色染上了一層墨霜,看着幽深不明,但明顯看得出,沒有任何哀傷。

以前在宜章的心中,父皇是英明神武的,內心充滿了孺慕之情。

可是,在阿姐回來之後,他那些被刻意塵封的回憶,漸漸有了印記。

他們的父皇,曾經那麽冷心冷情地,對待自己妻子和女兒,他是個男孩子,可是阿姐不一樣,她本就是心思敏感又聰慧的,這些一定是她不能接受的。

可是現在,好像容不得他這麽想了。

他竭力按耐住了想要詢問的欲望,阿姐,究竟……是不是你們?

江央自然不會回答他的,斂起雙眸不言不語,喬昭儀的那些話,她從一開始就懂得。

早知,這本就見不得人的露水情緣,注定的情深緣淺,豈敢指着過得千秋萬載嗎?

可是……她這才轉過頭,看向身邊的陸危,她是公主,陸危是她的人,難道不該是長長久久的嗎?

和他們之間詭異的沉默不同,衆人的目光反倒落在了扶婉公主,以及瑜妃娘娘的身上。

扶婉公主尚且沒有多想,而是覺得這群人是不是有病,雖然如了他們的心意,但又不是他們指使的。

“瑜妃,你留下。”皇帝瞥了一眼幾個子女,只看見他們低垂的頭顱。

瑜妃便不得不讓女兒先行離開,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月照宮幾人的位置,發現所有人幾乎都心不在焉的,又變得心有疑慮起來。

扶婉公主帶着人出了琉璃泉殿後,驟然回過味來,瑩白的面皮浮上一層薄怒之色:“他們方才是在看什麽,什麽意思,難道懷疑是我和母妃做的嗎?”

“公主,慎言。”身邊的宮女連忙提醒她注意聲音。

扶婉縱然心有不甘,又不得不低下聲音去,咬牙道:“我、我慎言又如何,也堵不住悠悠衆口。”

因為上次的事情之後,她一直不太敢和江央對上。

喬昭儀之死,原不算是小事,但本就是不受寵的美人。

在宮裏不高不低,近日才有幾分得意的風頭,誰知道紅顏薄命,定要雨夜出行,自己失足溺死。

喬昭儀至死都沒想到,永遠都不會有人為她伸冤了。

連她的死因,都被自己生前布置周全了。

再過些許時日,原本伺候喬昭儀的宮人,也被重新分散發配到各處,沒有人會想其中有什麽蹊跷。

就算是心中有所懷疑,也沒有人會為之大動幹戈,這宮裏死的不明不白的人,難道還會少嗎?

皇帝半分表意未有,只是新擡了個禦前伺候的宮女,正新鮮着,連聽都沒聽。

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言盡世道炎涼,人間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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