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很多時候人是被推着往前走的,說起來這條命好像是自己的,但事實上并不完全是這樣。

打從出生開始,自己就在被迫地接受上一代為自己準備好的一切,那就像是蓋樓時的地基,往後的人生都是從那基礎上堆砌起來的,要是想改變最根本的東西,需要很大勇氣也必須付出更多的心血。

要把天和地翻開,重新撒上只屬于自己的土。

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佟殊低着頭,渾渾噩噩,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縮在徐安唐辦公室的沙發上睡着了。

徐安唐這一晚也沒回酒店休息,就在辦公室陪着。

他并不想承認自己在陪佟殊,可又确實沒辦法留那人自己在這裏。

當然,他大可以叫醒對方,但他也沒有。

佟殊這一覺睡到徐安唐的秘書來上班,早上八點多,秘書習慣性地去酒店接徐安唐,然而對方不在,他打電話也沒打通,只好先來公司看看。

被早高峰折磨得頭暈腦脹的秘書風塵仆仆地過來,看見的是睡在辦公室裏的兩個人。

一個睡在沙發上,一個趴在桌子上。

徐安唐先醒過來的,看着站在門口的秘書定了定神,揉了揉眉心。

秘書看見沙發上的人之後一臉震驚:“他就這麽賴在這兒了?”

動靜不小,佟殊被吵醒了。

睡在別人的辦公室,佟殊照樣理直氣壯,不高興地翻了個身,差點兒從沙發上滾下來。

“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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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哼笑一聲,在心裏吐槽:你還好意思說煩死了?

徐安唐看了眼時間,讓秘書去幫忙買早餐。

聽見這個,佟殊躺在沙發上舉着手說:“我要吃肉松三明治。”

秘書看看徐安唐,對方沒表态,他又看了一眼佟殊,跑走買飯去了。

秘書走了,辦公室裏又剩下他們兩個。

徐安唐說:“誰準你挑早餐的?給你吃就不錯了。”

佟殊坐起來,盯着徐安唐看了好半天。

“把你手機借給我。”佟殊起身,走到了徐安唐身邊,“我要聽。”

徐安唐其實有些後悔了,這些東西他自己守着就好,何必把佟殊扯進來,說着不指望對方的理解和原諒,沒有要給自己洗白的意思,既然沒有,做這些又幹嘛?

還給佟殊提供工作機會。

徐安唐生生把自己眉心給捏紅了。

“騙我的嗎?”

“沒有。”徐安唐說,“一大早能不能不聊這個?”

佟殊從來都不是善解人意的類型,他是那種沒事就找事,有事能作死人的。

“不能。”佟殊說,“我就要聽。”

徐安唐懶得跟他多說,解鎖手機,找出了那段音頻。

二十多年前的錄音,那時候錄音設備昂貴性能又不怎麽好,這段錄音能保存到現在,也算是奇跡了。

當初徐安唐拿到這段錄音的時候,反反複複聽了不知道多少次,盡管裏面二人說的話讓他很絕望,可是他仍然閉着眼睛不停地聽,就為了多聽幾遍那個女人的聲音。

那是他媽媽,在他出生沒多久就被逼上絕路的可憐人。

他們母子只在徐安唐還沒有什麽意識的時候短暫地見過面,之後她就像是他生命中最遙遠的傳說,沒有人知道那傳說究竟是不是真的。

而這段錄音告訴他,她是真的,真的存在過,也真的愛過。

可是她的愛被奸人踐踏,她沒法忍受這樣肮髒的世界。

那時候徐安唐抱着錄音哭得不成樣子,他根本不了解父母曾經經歷着怎樣的煎熬和絕望。

當初律師拿這些資料給徐安唐的時候,問了他一句話:“你怨他們嗎?”

“怨誰?”

“你父母。”

“我為什麽要怨他們?”

“因為,如果當初你爸爸忍辱負重,你的家不會變成這樣,或許他的事業也會重新回來。”

聊起這些的時候,徐安唐意外的發現,他非但沒有埋怨,反倒對父母的剛烈佩服有加,他們大概都是極度熱愛生活的人,太理想主義,太純粹,所以無法接受生活的瑕疵。

與其茍活,不如歸去。

徐安唐不怨他們,只是心疼他們。

佟殊拿到了手機,轉身去了洗手間,他不确定裏面究竟有什麽,但很确定,自己不想跟徐安唐一起“欣賞”。

他躲進洗手間,鎖好門,背對着門,打開了錄音。

“我們上學的時候就是一對戀人。”

“為了掩人耳目,他才娶了你。”

“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作為他真正的愛人,我敢保證我沒有傷害過他,他的離開我比你更難以接受。”

這些話,出自佟自修之口。

佟殊聽得眉頭緊鎖,覺得胃裏一陣一陣地絞痛。

背景裏,一個女人用哭腔痛斥佟自修是個殺人犯,讓他不要捏造莫須有的事。

佟自修從頭到尾都很鎮定,給她講他跟他有多相愛。

“你不要再騙人了!”女人終于崩潰,撕心裂肺地哭喊,維護自己心愛的丈夫,“我不許你那麽說他!”

“騙人的是你,你不要再騙自己了。”佟自修還是一如往常的語氣,“他的孩子剛出生,那是他唯一的血脈,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錢,多少都行,孩子我代為撫養。”

佟殊聽到這裏,已經蹲到了地上。

“佟自修你真該死。”女人說,“到底是誰在騙人?你這種人真的應該下地獄,枉他當你是真朋友。”

之後是一陣安靜,在錄音的最後,佟殊聽見她疲憊的聲音:“所有的謊言在真正的愛面前都蒼白得可笑,你佟自修就是那個最可笑也最可惡的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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