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月十三,宜喪儀。

前左丞相的下葬就定在這一天,左丞相這一位置和右丞相并列,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多矚目就有多矚目。

況且何勻峥還是一代開國元勳。

歷代朝中重臣去世,都有皇帝親臨葬禮之地的慣例,按理說何勻峥的地位與勢力可要比以前的重臣還要高,并且他還是輔佐當今的開國皇帝打江山的功臣,前後夾擊,怎麽說齊策也得出席他的葬禮。

可三月十三那天,齊策卻并沒有親自前去參加左丞相的下葬。

但皇帝的龍辇依舊到達了丞相府,“皇帝駕到”的鑼鼓聲依舊響徹在整個喪儀街道。齊策暗中找了個替身,代替他去參加葬禮。

這件事的安排只有皇帝身邊最親近的大監和代替陛下參加葬禮的那個替身知道,做的很隐秘。大監從不多嘴,替身也不敢問為什麽陛下不願意去參加左丞相的葬禮還要找個人代替他過去,還要做的有模有樣。

午時下葬時,丞相府突然爆發了一場刺殺,刺客兇狠決絕,刺殺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當今聖上。然而這一刺殺,雖然沒成功,直接被右丞相趙斯手下的禁軍給斃命,但也一下子暴露了來的這個“陛下”并不是真正的陛下!

這件事鬧得很大,飯後茶點間都在議論紛紛陛下為什麽不親自去左丞相的葬禮,按理說前有祖宗規矩,左丞相何勻峥又是首席開國功臣,陛下天子龍顏,也得去啊!難不成陛下早就料到有人會刺殺嗎!

還是說陛下其實私下裏跟左丞相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恨?

衆人讨論激烈,卻也沒有确切答案,只能在娛樂間說說。倒是通過這件事,刺殺時護衛得力的禦林軍得到陛下的大加贊許,本來禦林軍也是大批人馬中了寒症,本來以為禦林軍護駕要不得力。

沒想到卻有那麽幾個無名小卒,冒着生死危險,力保陛下龍體無恙!

這其中,要數禦林軍大統領手下直屬的一名叫“紀語涵”的小兵護駕最為拼命,刺客的劍直指假齊策腦門那一瞬間,是他不顧身上的疼痛,直接撲在了龍辇前。

雖然龍辇裏的“聖上”不是真聖上,但一經此事,齊策還是頗為感動,他殺人殺的太多,早就不信有人能不顧一切保護他,況且還是個無名小卒。齊策聞後,直接提拔了這位小卒為禦林軍将軍,從三品。

邵承賢上位左丞相,原尚書令職位空缺。齊與晟受陛下召見,将尚書省吏部考功司令史對死去的何勻峥生平功績彙總書帶去呈交給齊策。

齊策坐在龍椅上,翻了翻那紅色封皮內對何勻峥生前大事小事的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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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他突然舉起那彙總書,問跪在地上的齊與晟,“這個功績錄,是哪個官吏寫的?”

齊與晟低頭答,“回父皇,是尚書省吏部考功司令史吳越主編記錄。”

“吳越?”齊策将這個名字在嘴裏含了兩下,似乎有點兒印象,他立即上身後的大監去書殿找來幾本陳年舊月吏部呈上來的折子,大致翻了一遍。

挑出幾本标有“吳越書”的,又從頭到尾仔細看了好久。

齊與晟跪在地上,默不作聲。

“是個人才!”齊策突然感嘆,拍了拍案桌,指着放在上面那一疊疊書寫工整的奏章折子,對身後的大監很是欣賞地道,“你看啊,對比其他人上奏的潦草糊弄的折子,這個叫吳越的令史記錄官員們的功績可要認真細致的太多。心裏那天平也不曾對任何人傾斜,一看就是個兩袖清風公正清廉的好官!”

“這尚書省的一把手,就該找這麽個大公無私的人來做啊……”

吏部考功司的十八線小官員吳越突然被冊封為尚書令,這着實讓朝廷的官員們大吃一驚!邵承賢走後,所有人都在猜測尚書令這個位置究竟會由誰來坐,大家都在押注是吏部尚書還是戶部尚書,因為這幾年這兩個人在朝廷的豐功偉績最為醒目。

誰都沒想到,到頭來竟然讓一個小小的、完全無名無姓的考功司令史給摘了寶座!

關鍵是陛下宣布的也實在是突然,讓勢在當頭的兩位最被看好上位的尚書被打的措不及防,讓所有吃瓜的群衆跌掉下巴。大家都紛紛去打聽這個“吳越”究竟是誰?他背後到底是有什麽勢力還是怎麽着啊,怎麽一下子就上位了?

吏部尚書更是氣歪了鼻子,也不知道從哪兒打探到的消息,說陛下看了幾個吳越上奏的折子,就突然欽定了尚書令的人選,當時四殿下正好也在場。于是吏部尚書就去逮着四皇子殿下,也不顧這位素來不近人情的四皇子不喜歡與人交流。

“殿下,您就告訴臣吧,陛下為什麽會選吳越這個無名無份的小官坐上尚書令的寶座啊!”

齊與晟說自己不知道,那道改變吳越人生的彙總書他看過,就是很普通地記載了前左丞相生前的功績。

不過……

“吳越最後呈的那道折子是有什麽特殊嗎!”吏部尚書快哭了,好大一把年紀,卻哀聲哀求地跟在齊與晟屁股後面,求求四皇子殿下能不能告訴他到底是為什麽啊!

齊與晟似乎是想了一下,說,“文大人與其在這裏糾纏本王,還不如多去辦好陛下交給您的工作。”

這算是在趕客了,齊與晟說這句話,證明眼前的人如若繼續糾纏,他就要直接不客氣。

吏部尚書閉嘴,但還是不死心,齊與晟正從承安殿出來往自己的承恩殿走,吏部尚書還是死死地跟在他身後。兩人路過長廊,突然就碰見了剛剛被宣入皇宮、正要去見陛下的吳越。

吳越長得文鄒鄒的,看起來身體似乎不是很好。他對着四殿下和吏部尚書,恭恭敬敬行了個見面禮,完全沒有絲毫當大官後的拿架子。

吏部尚書翻白眼,齊與晟對吳越回了個禮。

“恭喜吳大人,”齊與晟挺平淡道。

吏部尚書又想要發飙,齊與晟讓人把他請出去。齊與晟的人都知道齊與晟用“請”這個字,多半是代表他要與新晉尚書令有話說,于是立刻架着吏部尚書當即消失。

吳越笑盈盈地看着齊與晟。

齊與晟等人都沒了,長廊內就只有他們二人,長廊兩側的燭火跳動,齊與晟靜靜地看着吳越,突然開口,“吳大人既然能夠察覺到開國前父皇和前左丞相之間有嫌隙,也必定能看出來,”

“父皇并不想張揚此事。”

吳越繼續聽齊與晟說。

齊與晟眸子中閃過一絲淩厲,語氣加重了幾分,

“望吳大人将你察覺到的這些事,全部從腦海中清理幹淨。日後要做官,就老老實實地在尚書令這個位置上幹。不要對當年發生的事情感興趣,更不要去探知一二。”

吳越問齊與晟怎麽知道他發現陛下和前左丞相有不合的。

齊與晟淡淡道,

“你上書的那功績錄本王看過。”

“何勻峥生前的每一筆功績你都記錄的十分詳細認真,但,獨獨他跟着父皇所幹的事跡全部沒有寫。”

“吳大人,做人可以聰明,但聖心不能揣摩,希望你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

吳越說齊與晟是真的厲害,不愧是聞名天下的四皇子殿下,他通過陛下不去前左丞相葬禮而推測出陛下與前左丞相有恩怨的這點兒小動作都被發現!

齊與晟說既然父皇能看出來,本王自然也是能看出來。吳越又贊嘆了一下齊與晟的明察秋毫,不當太子真的是可惜了。齊與晟這次沒回應他的誇贊,轉身就要走,前方卻突然跑來一個小侍衛,慌慌張張,是承恩殿的人。

侍衛撲通下子跪在了齊與晟面前,說、說,說承恩殿內閣出事了!

齊與晟臉色稍微一遍,讓侍衛起身,對吳越說了句“先走了”,拂袖就匆匆離去。

站在原地的吳越卻沒有對齊與晟罕見的急切有一絲的差異,他看着齊與晟離去的背影,捂着嘴巴咳嗽了好幾下,“小諾……”

“你果然厲害!”

“只不過這個齊與晟,恐怕不是什麽省油燈啊……”

齊與晟的腦袋一個比兩個大。

尹小匡也不知道從哪兒弄了長條型狀的鵝卵石,那麽粗那麽大,給塞屁股裏去了。

一幹承恩殿的下人都傻了眼,見過浪的,可是真的沒見過這麽浪的,哪有人大白天幹這種事啊!

齊與晟坐在案桌前,都忘了生氣,直按着眉心讓一旁來教書的太傅說一下究竟是怎麽個情況。

太傅大人面紅耳赤,暴怒道,

“太敗俗傷風了!太敗法亂紀了!太不知廉恥了!”

齊與晟讓他說重點,他從來沒有過這麽心累的時候。

太傅聽到身後拉下的帷帳中,尹小匡還在哎呦啊喲媚叫不停,一邊說着屁股疼一邊又在喊好想要啊深一點兒再深一點兒。

他說這屋子呆不下去,要去外面清靜一下耳根子,才能複述事情。

齊與晟準了,讓下人看好尹小匡,順便把秦曉院使叫來。

承恩殿的侍從麻溜往太醫院跑。

“臣今兒來教那小公子識字,一大早就看到他不對勁兒,坐在榻上不斷地扭來扭曲,面色還帶着潮紅。”太傅捋着胡須,站在外面的大堂內,喝了一盞茶才壓下去心中的難受。

他不知道尹小匡的名字,齊與晟跟他說的時候就讓他叫小公子,太傅以前被齊與晟救過命,對齊與晟忠心耿耿。

齊與晟給他又倒了杯水,讓他消消氣。

太傅哪敢勞煩四皇子殿下給他倒水啊,瞬間受寵若驚,但一聽到“小公子”,他的眉毛胡子又一把飛,怒斥道,“殿下啊殿下,您到底是從哪個、哪個……哪個地兒弄過來這麽一個、一個……”

有些詞太傅真的說不出口,讀書幾十年,儒家文化深入人心,粗鄙之言難以脫口。

“唉!實在是太令老夫難以啓齒了!”

“他還說什麽了?”齊與晟倒是有些好奇,“您是怎麽知道那鵝卵石塊塞入他的後/庭中的?”

太傅瞬間漲紅了臉,齊與晟真的是沒什麽人類感情,對一切羞恥憤怒一概感知不到,所以這些傷風敗俗的話他也能很淡然地問出口。

“是他!是他!是他自己說的!”太傅連忙擺手,“老夫可沒那個想法去查看!是老夫看他臉色不對勁兒,就問他是不是今日所學的內容不容易理解。殿下啊不是臣抱怨,您的這個男孩兒可能真的不太适合學習,這都一個多月了,愣是連個‘一二三四’都書寫不出來!”

跑題了,但是齊與晟突然來了興致,胳膊肘架在膝蓋上,前傾讓太傅給他看看尹小匡學的寫字。

太傅拿出來尹小匡的傑作,展在齊與晟的面前。

齊與晟接過那滿滿一張紙的字,與其說字,還不如說是在畫符。他盯着紙面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突然就笑了。

太傅大吃一驚,天!他沒看錯吧!

向來鐵血無情被喻為完全沒有人類情感的四皇子殿下,竟然會笑?

卧槽!太傅幾十年的儒家修養,全部抛到腦後,在心裏卧槽卧槽卧槽了整整三遍。

齊與晟的笑轉瞬即逝,很快又恢複了冷淡,讓太傅大人繼續說。

太傅喝了口茶,把話題拐回原方向,

“臣問他哪兒聽不懂,小公子卻、卻……”

“卻突然漲紅了臉,哇哇哇地哭了起來,說自己的後面裏面塞了個石頭,摩擦着裏面好難受,還說什麽好想要……”

齊與晟腦袋又開始疼了。

“殿下啊……”太傅大人揖手,深深鞠了一躬,“您的這個人啊,老夫真的奈何不了!”

太傅的态度很堅決,他不幹了!甭管你四殿下對我多麽有恩,今天就算把老夫的腦袋給砍了,他也不會再去教裏面那浪蕩人兒一下讀書識字!

齊與晟的額角快要跳成撥浪鼓。

“殿下——”

門外突然進來一個侍衛,身後跟着睡眼朦胧的秦曉院使。

齊與晟擡頭看到是秦曉來了,對着太傅說“您先下去吧,再讓本王想想”,太傅就跟得了赦免令似的,拂袖就離開。

秦曉一看就是侍衛将他從床榻上挖出來的,上眼皮打下眼皮。齊與晟跟他說了裏面的情況,秦曉一個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齊與晟掃了他一眼。

秦曉立刻捂住嘴。

男人的後/庭塞了東西,倒不是什麽難題,一般讓旱道收縮,便可使得異物排出。但秦曉進去給尹小匡檢查了一番後,卻大驚失色地跑了出來,跪在了齊與晟的面前。

齊與晟皺眉,問他出什麽事了嗎?

秦曉撲通撲通叩首,

“回殿下,小公子的這個情況,可不樂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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