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真劈了我誰孝敬您吶,”瓷學得了銀票,笑嘻嘻道:“還是母後疼我!”

太後輕輕呸了一聲:“現在是我孝敬你還是你孝敬我?”

瓷學:“……別這麽說,您的好兒子都記着呢!要不是您,當年我都活不下來!”

太後無奈地想,這是要第一萬遍舊事重提了——

瓷學今年二十七,太後則已七十有餘了;若按尋常人家的歲數論,實在是一對歲數差出許多的母子。

但太後本人就是個傳奇,這點年齡差根本算不得什麽:她比先帝大了快十歲,然而雖說先帝後宮龐大,但最喜歡的還是他這位結發妻子。

景襄太後早年是個唱小曲的歌女,在民間受了些磋磨,一生無子無女——是以當她聽說魯郡王有個兒子,因為一出生就克死生母,又克得父親也生了大病而被抛棄到莊戶時,便對這小崽十分上心;後來魯郡王病死了,她就央求先帝,要把那棄兒從淮州千裏迢迢要到妙都來,放在太學由衆位先生教養長大。

這位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可憐,便是當今陛下了。

瓷學絮絮說道:“說什麽克不克的,我周歲上便養在您膝下,您這身子骨不還好好的?”

太後掐掐他的臂膀:“養頭豬我現在都吃上肉了,你呢?”

瓷學慚愧低頭。

太後停住腳,坐在石凳上休息:“以前的事不要再提,養你也不是為了讓你孝敬——方頭崽,你總這麽窮下去也不是辦法,還是得想些能來錢的法子!”

瓷學連聲稱是:“方頭曉得,兒子這次來除了求母後救濟外,還有一件小事。”

太後:“還要多少?”

瓷學:“……兒子知道母後想念小胖,下個月夫人小宴,您真的不去看看?”

太後狠狠挖了瓷學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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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學:“……要怪便怪那姓庸的,是他強行将小胖要走的!”

太後:“哦?難道他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宮了?說如果不把你妹妹給出去就要即刻造反?”

瓷學讪讪的。

“做奴這事,你要同小胖耍雙簧,我可以不管。”太後照着他後腦拍了一巴掌,又轉手在他頭發上摸了摸:“我只是不願意你們吃苦。”

瓷學蹲下身,将頭枕在太後膝蓋上:“都走到這了,吃點苦有什麽要緊?”

“是我沒說明白。” 太後笑着嘆了一聲:“什麽江山不江山,千古不千古的,你活一遍,很該為自己活;我不怕你們吃苦,只怕你們不明白自己吃了這些苦,卻發現得到的不是最想要的。”

瓷學:“母後高明,兒聽不懂。”

太後:“你聽不懂個屁。”

瓷學:“……是。”

太後:“等這些事了了,你也讓那姓庸的小子給咱們小胖做一回男寵。”

瓷學:“那姓庸的小子剛給咱大荊平了南疆。”

太後:“秦相能做,都督就不能?!”

瓷學說了兩句能能,心道這大荊朝在他手裏,相國做侍奴,都督做男寵——他倆倒是玩高興了,等自己這個皇帝一命嗚呼下了地府,恐怕要被瓷家列祖列宗大嘴巴子扇得再死一次。

太後:“你那兩個兄弟……”她咂摸一下嘴唇,十分罕見地猶豫了片刻,好像有很多話想說,最後還是咽回去了:“罷了,你們瓷家的事,你自己做主吧。”

瓷學只聽着,沒再說什麽。

太後:“累了,回吧,最近別再來氣我。”

瓷學行禮,起身要走,太後又道:“都督府的夫人小宴我不去,料他那尊小廟也容不了我這尊佛。”

瓷學:“是是。”

太後:“讓憐光惜塵兩個代我去吧,這就算是給他一個體面了。”

瓷學:“那兒臣代庸宴謝過母後。”

太後敏銳地眯起眼睛:“你代他謝?你們……”

瓷學:“兒當真不好龍陽!兒當真!母後!聽我說!母……”

瓷學:“……”

他身後的寺人小心道:“陛下,咱回吧,庸都督早在園子裏候着了。”

其實打從他倆十幾歲相識,便一直是在禦書房後邊的園子裏見面,本來瓷學也沒覺得怎麽着,只是讓太後這麽一懷疑……

瓷學不悅道:“怎麽選了這麽個地方?”

寺人:“是,是,奴知錯了!現在不宜讓外面知道都督常來面見陛下,合該更隐秘些!奴這就去知會都督,與陛下在後園假山中相會!”

瓷學:“……”

一刻鐘後。

庸宴倚在假山石上,抱臂問道:“怎麽才來?”

瓷學後退一步:“你不要這個口吻。”

庸宴:“?”

瓷學扶額:“罷了,是我魔怔了。你的帖子都發出去沒有?這場夫人小宴你辦得越誇張,越沒規矩才好,遍妙都的權貴一定都要請到。”

庸宴面無表情:“我不會組織這種東西。”

瓷學眼珠一轉:“怎麽,你惹着小胖了?”

庸宴沉默片刻:“這是秦橋的……乳名?”

“你竟然不知道!算了算了,別說是我告訴你的。”瓷學拍拍他肩膀:“秦橋不是個愛生氣的,你哄哄她。外面那些花花草草鎮她不住,難道你也鎮不住?”

庸宴:“呵。”

瓷學啧啧有聲:“東肅人如果知道你是個耙耳朵,一定很高興。”

庸宴:“東肅人如果知道大荊皇帝是個碎嘴婆,一定也很高興。”

瓷學:“……”

瓷學忍不住道:“那你說如果東肅人知道大荊相國是個流連花叢的風流種……”

庸宴:“我們怎麽還沒亡國?”

瓷學:“……”

大荊皇帝略顯愧疚地摸了摸鼻子。

瓷學:“這樣吧,晚些時候我送幾個秦橋喜歡的禦廚到你府上,以後就讓他們跟着你,也不必再回宮裏了。”

庸宴應了一聲:“尚衣局多不多人?”

瓷學激動起來:“差不多得了!朕的秋風你也忍心打,菩薩在天上看着呢,怎麽不降下一道雷劈了你?目的達到就快滾,好不容易休沐一天不回去和小胖卿卿我我,趕到我這兒耽誤事……”

庸宴:“正事自然也有。”

瓷學伸手:“正事別在假山小樹林講,走走走,禦書……。”

庸宴:“瓷裳有動靜了。”

瓷學臉色微妙,登時站直身體:“我還以為吊不出這個慢性子了呢!他派人聯系阿房了?”

庸宴搖頭,他停頓片刻,突然說道:“陛下。”

瓷學也嚴肅了臉色:“怎麽?”

庸宴擡眼:“如果兩王的人沒有聯系秦橋,又或者秦橋确實沒有借着這個機會跟他們一起反判,那臣有一請。”

瓷學:“如果你想說的是……”

庸宴打斷了他:“若秦橋真要叛國,我不會手軟;但如果她不願反,我就帶她回南疆去。”

瓷學沒有說話。

庸宴:“我總覺得,說不出,你和秦橋好像都很急。兩王雖然都有異動,但若能蠶食,就算天長日久的費功夫也……”他眉頭鎖着,也只是恍惚有這麽個想法,卻一時沒措好詞。

“你願意做個閑人我信,”瓷學垂下眼眸,打斷了他:“難道秦橋也願意?”

庸宴便回到之前的思路上輕輕說道:“到時候她光是搞定我,就會很忙了。”

瓷學:“……”

“我跟你打個賭。”瓷學戲谑道:“秦橋一定會跟着兩王的人走。真要像你說的那樣,答應你便是!也不必還什麽兵權,你是替我死過的,全天下我最信得過你。”

庸宴:“要不要都還,不想幹了。”

瓷學:“……若你賭輸了怎麽辦?”

“怎麽都可以。”庸宴表情淡淡的:“反正我這輩子總歸是輸給她了。”

瓷學抱着臂膀抖起來:“太矯情了,我不該問。”他一拍大腿:“瓷願那貨還挺能沉得住氣!既然他們沒找秦橋,那又是怎麽了?”

庸宴:“是神孫的疫病。那地界與簡州就隔了座山,蘇平力在那守着,怕疫病過到簡州就按例知會了瓷裳一聲。瓷裳知道以後,立馬調動簡州所有餘閑的醫官支援神孫。”

瓷學:“他自己封地的人自然有權調動,問題出在何處?”

庸宴:“他的暗探,跟着醫官一起來了。”

瓷學興致盎然,手裏就缺把瓜子:“咱們這邊是怎麽發現的?”

庸宴:“他的人不小心染了病,大驚之下竟然找蘇平力讨藥;那人裝醫官裝到一半把戲忘了,于是被蘇平力扣下。”

“我的傻三哥!”瓷學差點沒笑出聲來:“也是夠了!”

庸宴咳了一聲壓下笑意。

瓷學:“話說回來,雖然瓷裳在神孫鬧了烏龍,但這未必是他送進來的第一批人。”

庸宴:“我明白,就是來提醒一聲——而且……”

“怎麽。”

“就像你說的那樣,我總覺得這不像是瓷裳的風格,”庸宴組織了一下語言:“依他的脾氣秉性,應該更傾向于陽謀才是。”

瓷學拍拍他肩膀:“我心裏有數。”

庸宴推開他的手:“走了,禦廚和繡娘都盡早送來。”

瓷學一個滾字還沒說出口,庸都督的人已經消失在宮牆之外。

“臭不要臉,”瓷學小聲罵道:“小胖,盡情收拾他吧,給你方頭哥哥出口氣!”

小胖心很累,暫時不是很想出這口氣——

秦橋看着老淚縱橫的秦伯和一衆扯着帕子哭喊的丫頭,整個腦子嗡嗡作響。

“哎呀我說大、人、吶——”秦桂圓哭倒在地:“你走得好匆忙,怎麽不帶上桂圓一起?桂圓連桂圓都吃不上啦!”

“還不讓出門!”秦桔子也跟着幹嚎:“我都整整十天沒出門看戲了,這還有天理嗎?大人做了奴奴又怎麽了,我們照舊可以跟來伺候!都督府連個丫頭都不給大人準備,大人連自己的內衣都洗不幹……”

“夠了!”秦橋拿着水瓢狠狠一拍桌子,指着躲在門口的盛司問道:“怎麽回事,他們怎麽過來的?”

盛司無辜道:“都督囑咐了,說姑娘喜歡什麽全都帶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大都督:“我這輩子,總歸是輸給她了。”

左丞相:“便為他蠢一回又如何?”

單身狗皇帝瓷學:“……累了!亡國吧!趕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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