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桔子心道主子你做了十多年浪蕩子,這句話卻是十足的小媳婦做派,竟然還不讓別人說句“咱們家”。
桔子最後整理了一下她的外衫,提醒道:“時候也差不多了,是不是散席叫夫人們回去?”
“嗯,”秦橋應了一聲:“傳我的令,都叫畫舫靠岸,一人塞一個暖手爐,主船上的客我親自去港口送——對了,叫庸司去外邊看看,暮統領來是沒來?”
桔子扶着她出來,兩人一邊走,秦桔一邊說道:“便是暮統領挑的頭要都督早些放人,這會兒早在門口侯着了。”
秦橋也笑了笑:“別讓大人們淋着。”
“桔子明白。”
主仆倆回到席間,夫人們都臉現疲憊,秦橋當着衆統領夫人的面“收拾”了江蕊,又言笑晏晏地送她們出了幻園,打一棒子給個棗,将衆女籠絡得服服帖帖。
唯有清河,秦橋親自帶着她從內宅走了近路,直送到小竹林:
“殿下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席間人多,我看殿下一直猶豫着沒有開口。”
侍女提着燈走在兩人身側,清河溫柔的面容隐沒在淺淺的光暈裏:“阿房是個仔細人……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想問問你,下個月的春獵,阿房去是不去?”
清河這一開口,秦橋登時就明白了——
春獵中,五品以上的官員可以帶一名女眷同去,清河既是郡主,又是暮統領的未婚妻,位置安排上其實有些尴尬:
若算在皇室中,因為皇室無女,得給清河獨開一席,很是麻煩;
可若算作暮雲的女眷,兩人實際上又還沒有成婚;
同樣地,秦橋為庸宴主持夫人小宴,算是得到認可,但明面上的身份卻仍然是奴,因此放在下人的位置上不對,放在女眷的位置上也不對。
兩個人算是尴尬到一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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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橋看着清河微笑。
清河:“怎麽?”
“哦哦,沒什麽。”秦橋拍拍她手:“這事還得我們家爺說了算,若得了确切消息,我立馬央都督派人給您送信,到時候您就跟陛下說要我過去伺候兩天,我跟殿下坐一處,咱們獨開一席,也免得旁人說三道四。”
清河大大松了口氣:“多謝你,阿房。”
“只要我們爺同意,都是小事……嗳?甜糕怎麽跑出來了?”秦橋只覺得衣服一沉,垂頭看去,發現有一只小甜糕偷偷跑了出來,抓着她的衣角,躲在她身後看清河。
清河目光一軟:“你來送我嗎?”
甜糕點點頭,從兜兜裏抓出一包糖遞給她:“很甜的,送給姐姐。我有個特別特別特別好的朋友,他叫抱琴,最愛吃這個了!”
秦橋兜着甜糕的後腦勺推她出去:“小沒良心,怎麽沒看你給我一塊?要送東西就大大方方的,去好好跟殿下說。”
甜糕于是站到清河身前,清河蹲下身接過她的糖包,親自給她打傘:“謝謝你。”
甜糕捂住小臉,又颠颠跑到秦橋身後躲着。
秦橋笑道:“她喜歡誰的時候就這樣,送糖,然後又害羞。”
清河半晌沒說話,她此刻的目光,秦橋在很久很久以後才看懂——
溫柔,哀傷,好像看到悲恸的過去,又看到了充滿希望卻無法抵達的未來。
那是身為母親的目光。
清河:“這孩子大名叫什麽?”
秦橋:“外面撿的,不知道姓,我看她憐人,就給起了個小名叫甜糕。殿下要是不嫌棄,就給起個正經名字。”
清河輕笑着嘆了口氣:“這不成,我先走了。今天很愉快,多謝阿房。”
秦橋帶着甜糕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她彎下身子想抱起甜糕,卻發現自己抱不動——
倒不是甜糕有多沉,是她手臂有舊傷,陰雨天尤其痛。夫人小宴離不了人,她生生忍了一整天,沒叫人發現半點不對。
這會兒她泰然自若地蹲下身來:“你不在床邊守着,憐光姐姐沒事了?”
下午惜塵劈暈了憐光放在路邊,庸宴第一時間就知道了,讓府裏嬷嬷把人拖到內宅去,秦橋知道以後也分不開身,府裏侍女本來就少,滿打滿算,人人有活,閑着的唯有一個甜糕,只好派她去看着。
甜糕兩只小手抱住她,點頭:“姐姐醒了,讓我來告訴主子,說她沒有大礙,自己回宮去了。”
“做得好,”秦橋表揚了兩句:“甜糕喜歡清河殿下?”
甜糕大力點頭。
秦橋逗她:“那我問了咱們爺同意,送你去殿下府上住好不好?”
還沒等甜糕抗議,竹林那邊便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略有沙啞,撩得秦橋心弦一顫:
“什麽事要問你男人同意?”
甜糕本來乖乖貼着秦橋站着,一聽庸宴的聲音,便朝他的方向張開兩條肉呼呼的小胳膊,看這動作的熟練程度就知道不是第一回 了。
秦橋起身,看庸宴從暗處走出來,玩心大起,回身把傘柄送到桔子手裏讓她撐着,自己也跟甜糕做了個一模一樣的動作——
要抱。
庸宴走到近前,雖然打着傘,衣服上卻仍然沾了水汽,顯然是騎馬回的城,別的統領急着趕來接夫人可以理解,不知道他跟着急個什麽勁。
不能理解對方行為的顯然不止秦橋一個——
庸宴扣住她手腕,将她的雙手放回她自家的身側,像個受訓的新兵,然後俯身單手摟起甜糕:“今天乖麽?”
甜糕打了個小哈欠:“乖的。”
秦橋擡手接過庸宴手裏的傘給一大一小打着,插話道:“我也很乖。”
“嗯,”庸宴不高不低地應了一聲:“乖到當衆讓花成金的夫人下不來臺。”
秦橋心內訝異他得到消息之快,理智上知道應該趕緊把這個話題岔過去,嘴上卻自然而然地問道:“你生氣了?”
“沒有。”庸宴看甜糕要睡着了,就招手讓秦桔過來把她抱走,同秦橋并肩走進了內宅:“你有你的道理,我不多問。只是那位夫人一見到花成金就哭了,我有點意外而已。”
秦橋心中腹诽江蕊這場戲竟然還有頭有尾,順嘴胡說道:“她在我面前可沒這樣。”
庸宴比她高出很多,秦橋打傘時總是碰到他的頭,庸宴無奈之下接了過來:“她把花成金當做自己的依靠,見了他才覺得委屈,天下女子原本如此。”
秦橋:“我覺得你在內涵我。”
庸宴:“對啊。”
秦橋:“……”
秦橋突然拉住他袖子:“我委屈了,是你沒理我。”
庸宴晃了晃傘面,讓多餘的水珠落下來,然後不動聲色地将整個傘面向她傾斜:“什麽時候?”
秦橋:“我剛才要你抱了!”
庸宴:“甜糕五歲。”
“可是我疼,”秦橋委屈巴巴地說道:“陰天下雨就腿疼,你又不是不知道!”
庸宴狐疑道:“腿疼你捂着胳膊作甚?”
秦橋面不改色地改而捂住腿。
庸宴站住不走了:“胳膊又是什麽時候受的傷?”
他知道自己在南疆喝風的這幾年,秦橋天天在朝中和老狐貍們鬥,日子未必多麽好過。
但大家都是政客,沒誰動拳腳,按道理她別說是受傷,就是頭發也不該多掉一根。
秦橋:“胡說八道,沒傷,就是走不動了。你這人怎麽淨問些奇怪問題!”
庸宴沒再追問。
他将人往傘裏帶了帶,然後很快放開手,雨水敲擊傘面,構成了一方獨有他二人的小天地。
庸宴突然換了個話題:“午時孟慈音在府上挨了頓打,下午竟然倒也跟着去禁軍大營了。”
秦橋見他不追着問,松了口氣,立即順着他說道:“他脾氣倔。”
庸宴:“宮裏那個女官,叫……惜塵,也跟着去了。”
晚上冷,雨水也涼沁沁的,秦橋下意識地雙手交叉着摸了摸雙臂:“我還當她回宮了呢?罷了,都是債,讓她自己衡量吧。”
庸宴似是随口一問:“怎麽,孟慈音還幫過她?”
秦橋沒想太深:“你去南疆的第一年,慈音剛入禁軍,被調到宮裏當值。當時我在京外……公幹,具體細節不太清楚,只知道惜塵犯了件不大不小的事需要廷杖,但她當時身體很弱,打實了就得死。慈音那時還是個毛頭小子,就自告奮勇替了她二十杖。”
“小姑娘嘛,”秦橋笑着感慨道:“迷了心竅也是常事。只可惜她看的戲折子是公子佳人,慈音看的卻是豪俠列傳。惜塵以為他是知冷知熱的良緣,慈音卻自認是個路見不平的壯士。”
庸宴語氣平平,一副只是在閑話家常的樣子:“竟然還有太後攔不下的廷杖?”
秦橋:“皇子犯事都要實打實挨板子,更何況惜塵?”
庸宴:“不對。”
秦橋擡頭:“怎麽啦?”
庸宴:“脊背受過重傷的人走路姿勢都會不一樣,可今天看他們兩個,都沒有這種問題。”
“一驚一乍,我當什麽事呢!”秦橋笑道:“宮裏規矩你不太知道,和軍中打板子不一樣的,要跪在一塊鈍釘板上,手舉橫木,兩位武士站在身側進行杖責。多是打在大腿上,脊背不會傷得很重。”
庸宴:“但是這個姿勢,胳膊卻很容易受傷。”
秦橋:“……”
明明她才是文官,竟掉進了一個武将的語言陷阱!
可惡!
作者有話要說: 護夫狂魔的馬甲要穿不住遼。
宴哥又開始在自己的腦補裏瘋狂心疼h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