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屋外的風很大,吹的整個大牢獵獵作響,蘇錦時坐在地上,周遭的溫度越來越低了。

而許氏卻沒有注意到這一切,她仔細的想着自己是否有得罪的人,卻如何也想不到。

“我方才想了一下,我似乎并沒有得罪別人。”許氏的聲音輕小,淹沒在了屋外嗚嗚風聲中,她這才意識到外面已經狂風大作。

“我們還是先休息一下吧,如今外面天氣不好,待會估計會下起大雨來。”蘇錦時靠在牆上,淡淡的說道。

許氏見蘇錦時不想說話了,也就把心裏的話憋了下去,只是她心中卻存了些疑惑,本來她已經做好了認命的準備,來了此處她也便死心了,雖有不甘心,但為了那人,她也認了。

可這時,蘇錦時來了,她告訴她他進來的原因,也坦白地告訴了她的疑惑,她甚至差一點看穿了她。

她對蘇錦時想接近卻又不敢。

風聲越來越大了,還夾雜着雨滴敲擊屋頂的聲音,蘇錦時在這個大牢裏聽着這樣的聲音,出奇的安靜,她沒有想以後該如何,沒有想她還能不能出去,也沒有想趙文水會如何對付她。

她在想年素。

在這個狂風暴雨的下午,她在大牢裏安靜的想年素。

她在想她是否進了屋,衣服是否收起了,有沒有淋到雨,她是否還在為她娘的去世而難過。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想到年素,再這樣惡劣的環境下,腦中出現的畫面皆是年素的嬉笑怒罵,她心中有些苦澀的想,接下來年素大概又不想理她了吧。

年素的娘死了,她被誤認為是兇手,即使年素相信她不是兇手也無濟于事。

她們回不到以前了。

蘇錦時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段記憶,她離家出走後經歷過一段最黑暗的時候,那時,她沒有錢沒有人脈沒有文憑,她連活下去都是問題,而支撐她堅持下去的是陸靜沉。

她心情灰暗時只要想到陸靜沉,她便有努力下去的動力。

而如今,她不再想起陸靜沉,她想起的是年素。

這一刻,她清晰地感覺到年素不知不覺已經在她的生活中有了不一樣的地位。

**

年素從蘇家回來後,屋外便下起了大雨,小豆子也回了家,見年素回來了,立刻沖過去抱住了她。

“娘親,你去哪了?今日都沒有見到你,小豆子好餓啊!”小豆子的頭靠在年素的肚子上,有些撒嬌的蹭了蹭。

年素摸了摸小豆子,輕聲說:“小豆子乖,去一邊坐會兒,娘給你弄些吃的。”

說着,年素便走入了廚房,冷鍋冷竈,她第一次有了不想動手的想法,但想着小豆子肚子還餓着,便只能開始煮東西。

約莫過了半刻,年素拿着兩盤做好的菜和一些飯端了出去,小豆子見有吃的了,歡呼了一聲,歡歡喜喜的拿着吃了起來。

年素坐在椅子上,看着屋外的雨發呆,風還在刮,有些雨水進了屋,年素起身将門關上了。

“娘親,你怎麽不吃?”小豆子吃了一口飯,含含糊糊的問道。

年素如今實在沒有胃口,她勉強笑了笑:“娘還不餓,你先吃吧。”

小豆子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又吃了幾口,他想到昨日劉氏的事,一拍腦袋,說:“娘是不是因為昨日外祖母來,娘親生氣了?”

小孩子的想法單純,小豆子走過去又抱住了年素的腰,蹭了蹭,說:“娘,你放心,等小豆子将來長大了便來養你同外祖母,以後外祖母再也不會惹娘不開心了!”

年素聽到小豆子這樣說,心中一酸,她輕輕的抱住小豆子,“乖孩子,快去吃飯吧。”

年素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了,今日發生了太多事,她很想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狠狠地哭一場,一夕之間,她沒有了娘,待她最好的蘇錦時也入了大牢,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弟弟有弑母的嫌疑。

她的心裏亂糟糟的,但小豆子在一旁她無法發洩出來,只得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的傾盆暴雨。

腦海中又出現劉氏的模樣,前一天她還氣急敗壞的來找她理論,今天卻被吊在鎮子口,所有人都看到了,當她看到劉氏臉上驚恐的表情時,她幾乎可以斷定劉氏看到了誰。

年素将臉埋在手掌間,想把這些畫面通通從腦中去除,卻揮之不去。

“別怕,我在這裏,如果你沒有了親人,我可以當你的親人。”

耳邊忽然響起蘇錦時在她耳邊說的話,那時候她的表情真誠,眼眸澄澈,若不是李捕快說話,她也許真的會将她當做自己的親人。

風漸漸的小了,只剩下雨淅瀝瀝的落下,落在地面落在屋檐,洗去這土地上那些被人們污染的所在。

小豆子吃完了飯,年素将碗筷洗了,便去了房間,因着外面下雨,屋內昏暗,年素看到桌子上還有一些沒有縫補好的衣物,便想拿出來縫補。

也許是光線太暗,也許是心不在焉,她被針紮了好幾次,鮮血染在了衣服上,直到這時,她不得不承認,蘇錦時讓她心神不寧,她對她的擔心甚至沖淡了她娘親死亡帶給她的悲傷。

她不知道蘇錦時在她心裏何時這麽重要了。

**

年素做了一個噩夢,在夢中,劉氏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年素,那種眼神穿透一切障礙物,直接看到了年素的心裏,那顆她藏好的心。

那在是一個幽深安靜的樹林,空氣中有淡淡的血腥氣息,刀與肉劃割發出的摩擦聲尤其清楚。

她躲在一個樹叢裏,她看到劉氏的眼睛睜的大大的,身體還在顫動,仿佛還未徹底死去,而年強則在用刀子一刀一刀的劃割劉氏的身體,他眼中的興奮光芒讓她覺得恐怖。

年素看到劉氏在對她說:年素,你早就知道年強有一天會殺我對不對?但是你不阻止,冷冷的看着這一切的發生,你也很恨我,看到我吊在書上,你很開心?年素,你知道嗎?有一天你也會這樣,被自己的孩子親手殺死。

劉氏的聲音森冷,帶着一股玩味的笑意,卻讓人心中生冷,不寒而栗。

“不!不是這樣的!我不知道年強會殺你,我只知道年強可能會殺人,但我不知道他會殺你啊!”

年素想喊出來,但她發現她出不了聲。

她用力的想解釋,卻無奈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劉氏的身體正在被年強切割,她卻冷冷的看着年素,那種沒有絲毫溫度帶着恨意的冷色。

她不知道她在這樣的夢境中呆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醒來之前,劉氏沖她呵呵冷笑,那笑在幽暗的樹林中愈加陰冷,“我所受到的傷害都會百般的還到你最愛的人身上!”

那一刻,年素想到了蘇錦時,她大聲喊道:“不——不會的!”

當她聽到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後,她才緩緩地從夢境中解脫出來。

她大口的呼吸着空氣,心口還跳的十分厲害,劉氏的眼神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年素整理了自己的心緒,瞧了瞧外面的天色,起床做早飯了,她有些心不在焉,做好早飯後,她尋了一個适當的時候,去隔壁找蘇懷瑾。

她到的時候蘇家正在吃早飯,氣氛并不好,年素有些不安的站在外面,孫氏将她迎了進去,臉色有些不好。

“我是來找蘇公子的。”年素細軟的聲音響起,帶着一絲急切。

蘇懷瑾擡起頭,并無意外,一旁的蘇信卻是皺了眉,一個寡婦來找自家兒子,傳出去名聲總歸不好。

“若有什麽事,便在這裏說了吧。”蘇信拿着碗筷,面露不喜之色。

年素心中不安了幾分,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來,這件事只有蘇家兄妹和她才知道,若是讓蘇信知道是自己的弟弟害的蘇錦時入了大牢,恐怕她無法在這裏繼續住下去了。

蘇懷瑾見年素的樣子便知道她想與他說什麽了,他也明白蘇信的顧慮,他對蘇信說:“爹且放心,我與大牛媳婦兒見面不過三次,想來她也是有重要的事要與我說,如今錦時不在了,她便想到我了。”

蘇信本還想問兩句,但一提到蘇錦時,他的心情變沉重了幾分,也不再追究自家兒子的事了,只囑咐道:“懷瑾,凡事講究一個度,切不可誤入深淵。”

說完,蘇信便去房中看趙氏了,雖說趙氏此時已經醒過來了,但心情一直不好,身體也有些虛弱。

蘇懷瑾放下了碗,引着年素到了蘇錦時的房間,他将門關上了,對年素說:“你來此處有何事?”

年素有些緊張的抓住了衣擺,她總覺得蘇懷瑾有一種壓迫人的氣勢,她組織了一下語言說:“敢問蘇公子可知道如何将錦時救出來?”

“不知。”

聽到這話,年素有些慌亂,她來找蘇懷瑾便是來商量對策的,如今連蘇懷瑾都不知道如何救蘇錦時,她該如何是好?

“那怎麽辦?錦時是被冤枉了進去的,我們要把她救出來!”年素說話有些急切,憂心之色溢于言表。

蘇懷瑾靜靜地看年素的模樣,見她臉上的憂心是真的,才道:“我們沒有證據證明錦時是無辜的,兇手也無法捉住,即使鎮上的人都認為錦時是清白的,沒有證據便是無用。”

“可是趙知縣也沒有證據證明錦時便是殺了我娘的兇手啊!”

“他有,你弟弟出面證明他看到了錦時殺了趙氏。”

蘇懷瑾說完又看了年素幾秒,搖了搖頭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聽到此話,年素心神一震,明白了蘇懷瑾的意思,她不想做出解釋,她眼中閃過倔強,她說:“我想把蘇錦時救出來。”

蘇懷瑾,你不會懂那種感覺,當生活一片灰暗時,忽然出現陽光的那種感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