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夫人
“如果我是你”……傅瑤想起這句話瞬間吓得一哆嗦——不會就是因為這句話,結果老天爺就讓她變成了徐勵吧?
俗話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是她死前都是些氣話,沒一句“善”的,都是想氣死徐勵的話——當然她也清楚,那些話對徐勵沒有半分觸動,但是若是因為這句話就讓她變成了徐勵……那也太造化弄人了。
雖然這話的确是她說的,可是她并不想變成徐勵,她恨不得跟徐勵撇清關系,撇的一幹二淨的那種。
許是見“他”面上陰晴不定,旁邊李長青小心翼翼問道:“二少爺?”
傅瑤皺了皺眉頭,徐勵跟她成親之後,徐家的下人便不再喊他“少爺”了,如今卻是怎麽回事?
發生這麽大的事,傅瑤——或者說“徐勵”心裏驚濤駭浪,面上卻是平靜如死水——也不知道是徐勵這張臉平日裏就沒什麽表情還是傅瑤自己早就被徐勵氣得忘記了表情,總之就是雖然有無數的疑惑,但是傅瑤并沒有出現什麽太過于激動不屬于徐勵表情,淡然看了李長青一眼:“今兒是什麽日子?”
“回二少爺,”李長青低眉順眼:“今兒是四月十九。”
傅瑤記得昨天還是冬日來着,怎麽今日就到夏日了,将近半年的時日裏發生了什麽,為何她全然不記得——不過也沒有多問,她都附身在徐勵身上了,只是日子過得快一些,反倒不稀奇了。
李長青這話回的,傅瑤聽到這日子也跟沒聽過一樣,微微嘆氣,心下腹诽了一下徐勵身邊的人不靠譜,又聽到李長青在一旁小心道:“二少爺?”
對于他的稱呼,傅瑤挑了挑眉,不過随即想着也許別人只是在她面前提起徐勵時喊他“二爺”,平日裏私底下或許是因為叫慣了的還是喊他“二少爺”,因為并沒有任由那種疑惑持續太久,也不敢追問——萬一露餡了也不好。
但是想了想還是按捺不住,問起自己的情況:“夫人呢?”
“夫人?”李長青并沒有生疑的樣子:“今日天兒太早,還未來得及問起夫人的情況——小的這就找人去問夫人身邊的丫鬟?還是二少爺現在過去看看?”
傅瑤眼睛閃了閃——她居然還活着嗎?
“天太早了,先不急着過去,”傅瑤連忙搖頭,随即有些發愣,裝作不經意問道:“夫人這病……病了多久了?”
“也有半年了,”李長青也有些擔憂:“夫人這病……要不要多請幾個大夫看看?”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半年後莫名其妙附身到徐勵身上,但是她的确很想知道自己這半年是怎麽過來的——更想知道,她變成了徐勵,那徐勵去了哪裏……她隐隐覺得,她變成了徐勵……那徐勵可能變成她了。
李長青說她病了半年,那肯定是難受得很,既然知道徐勵可能附身在她身上——她掐了掐徐勵——或者說如今自己的手臂——沒有用力,但是是能感覺到得到的,既然她能感覺得到徐勵身體的感覺,那麽徐勵一定也能感知得到她的——讓他感同身受一下也好,這樣的話,他就知道曾經的她到底有多痛了。
這樣一想,就不急着去見“徐勵”了,傅瑤問起李長青“自己”今日的行程,說來也奇怪,他今日居然無甚大事或者說是近乎無所事事,不像是他過去時的忙碌,更像是賦閑在家——傅瑤覺得可能是徐勵終于失去了陛下的寵信不被重用了,他過去得罪了太多人,之所以還安然無恙,只不過是仗着陛下重用,如今失去了倚仗,只怕會有人想要落井下石——換了是以前,她肯定是會憂心忡忡,畢竟無論如何他倆都是夫妻,命運相連,他若失勢,她也不會好過——雖然他得勢她也不好過就是了,這樣一想,此時此刻竟覺得有些大快人心。
看樣子,她對于徐勵已經完全沒有期待了,所以他的前程她也不在乎了。
當然,也輪不到她來在乎就是了,反正夫榮妻貴什麽的,她本就無所謂,
想到徐勵如今的處境,傅瑤心中難免開心,他那般自矜的一個人,有朝一日卻變作了女兒身,肯定會不痛快——傅瑤打算先晾晾他,等他難受夠了,再去見他。
身體上的疼痛縱然難受,但終究還是可以忍受的,但長久以來被冷落不被重視——才是真正的難捱,傅瑤就是想讓徐勵好好體會一下曾經她的痛苦,不管是身還是心。
雖然嫁給徐勵三年,但是傅瑤平日裏都困在內院,對于徐勵的外院并不熟悉,就連他平日的廂房,她也沒來過幾次——或者說,她幾乎從未踏足過徐勵的地盤——僅有的一次,大概新婚那時,她憐惜他挑燈操勞,那時候她雖然因為心虛怕他,但還是想當個體貼丈夫的好妻子的,因此命人熬了補湯給他——結果卻是連人都沒能見到,他讓那時候還只是一個小厮并不是管事的李長青對她身邊的丫鬟說她不必如此,讓她以後不必再來——傅瑤自覺鬧了個沒臉,後來便真的再也不敢再做這種被人輕視的事了。
以前每個月十五都是他去見她的,對于外院之事,傅瑤并不多管閑事,打量了一下徐勵的廂房,發現擺設自己全然不喜——太過于單調冷清了些,看着便讓人覺得了無生趣——就跟徐勵這個人一樣。
不過她暫時也沒說什麽,三年夫妻,她早就學會了不理會徐勵身邊的事。
乍然變成了男子,難免有些不自在,傅瑤也是如此,忍着不适打理好自己,李長青要過來替他着衣——都是男子,這事倒也尋常,然而傅瑤畢竟不是徐勵,不讓他近身:“丫鬟呢?”
“丫鬟?”李長青愣了一瞬:“二少爺想要丫鬟服侍了?”
傅瑤也愣住,李長青似乎也挺高興:“小的這就去跟夫人說一聲,夫人知道了定然也是高興的。”
傅瑤苦笑了一番——她當然“高興”了。
但是丫鬟一時半會是來不了的,傅瑤又不願意讓李長青服侍自己更衣,把他支出去,自己皺着眉頭在屋內摸索了許久,仔細研究徐勵的衣物。
徐勵性子不喜張揚,衣物全是暗沉穩重老成的色調,傅瑤找了一通,勉強找了一身看着不那麽死氣沉沉勉強可以入她眼的衣物。
雖然并不熟悉男子的衣着——她跟徐勵一直分房睡,徐勵也不在她房中過夜,替他更衣這種事畢竟是沒做過,不過傅瑤不以為意,不過是衣物而已,想來不會有多難。
難的是——要面對這具不屬于自己的身體,男子的、她丈夫的身體。
不過再難也得克服——傅瑤想了想徐勵面對變成女子內心會有多精彩,總算是好受了些——随即一愣,她跟徐勵互換身體,她能看到他身體,他自然也能看到她的——雖然是夫妻,按理說不該有這種生疏,可她跟徐勵真的不熟,而且以她對徐勵的了解,他大概也不會做這種事,但凡事還有個萬一呢——這樣循序漸進的想下來,本着不看白不看的原則,便也不糾結了。
說來可笑,他倆成婚三年,以前即使同房都是黑燈瞎火的,這居然是她第一次打量徐勵的身體——徐勵平日裏看着瘦弱,但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的羸弱,也是,他那般得罪衆人的禍害,自然是要活千年的,沒有一副好身體怎麽行。
紅着臉着好了衣物,出來看到候在外邊的李長青,對于“徐勵”今日的衣着,面上的奇怪只是一瞬,并沒有起疑:“這身衣物是夫人之前親手做的,二少爺穿這身過去,夫人定然是高興的。”
傅瑤低頭打量了一下——這衣物是自己送給徐勵的?難怪看着勉強順眼,還是她的眼光好——不過傅瑤不記得這件事了——嫁給徐勵三年,徐勵身上的衣物是她讓人做的,不過徐勵一直嫌棄她挑色太過于明豔,平日裏不穿她讓人給他做的衣服,只怕是丢了或者給下人了,這件大概是滄海遺珠吧。
這樣一想,就不開心了。
對于她微微變了的臉色,李長青毫無察覺——畢竟徐勵平日裏也是這樣一副不茍言笑的面孔——李長青小聲道:“小的剛才問過了,夫人已經醒來了,二少爺這就要過去了嗎?”
傅瑤搖頭——她才不要現在過去,讓徐勵再等等吧,嘴上卻只是道:“太早了,讓‘她’多歇一會。”等得越久,徐勵心中肯定越急,她以前沒見過徐勵急忙的樣子,她就是想看徐勵着急。
以前徐勵不讓她進書房,今日傅瑤偏要進去。
本想找本書打發打發時間的,結果找了半天,不是經史子集便是律書,這些傅瑤都有看過,沒什麽興趣,一心找本閑書,卻是一無所獲——
難怪徐勵本人那般古板不識趣,原來都是看的這些。
但是她不是徐勵,她才不要整日只看這些無趣的書呢。
傅瑤實在沒找到能消磨時間的書,只好放棄了,出來找李長青:“跟後邊說一聲,我去看看夫人。”
帶着對徐勵的腹诽,跟着李長青到了二門,進去之後傅瑤就感覺不太對勁了——雖然大致的東西沒差,但後院跟自己印象中不太一樣,就連來接自己的丫鬟,傅瑤也沒見過。
不過想想如今已經過了半年,有什麽變化也是尋常,傅瑤沒有多想。
然而丫鬟并沒有将傅瑤帶到自己的住處,傅瑤微微皺眉,不過想着也許是自己生病換了住處并沒多說什麽,然而見到所謂的“夫人”時,傅瑤徹底懵了——
誰能告訴她,那個中年美婦人到底是誰?
她是死了嗎?徐勵是再娶了嗎?徐勵這種凡事都要求規規矩矩的人,居然娶了個能當他母親的人做繼室?
重點在于,她變成了徐勵,而如果徐勵的夫人不是她的話,那徐勵是成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