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年
傅瑤神色糾結,她一直不明白上輩子自己為何會跟徐勵扯上關系,萬萬沒想到,起因可能是唐婉。
他跟傅家打聽她、甚至最後娶了她,是因為唐婉提起過她。
這世間姓左的不止傅瑤外祖一家,但是傅瑤幾乎可以斷定,唐婉想問的左家就是傅瑤舅舅一家——基于唐婉提到了左柔而且左棐并沒有女兒,傅瑤覺得唐婉想問的那個人就是傅瑤自己。
不算意外,也非驚喜——徐勵上輩子答應娶她,僅僅是因為母命而已。
倒也談不上失望——反正她也沒期待過徐勵娶她的原因是因為心悅于她——徐勵本就不是這樣的人。
她不知道唐婉跟左柔當年玩笑一般約定了什麽,但既然這事被她聽到了,她自然不會允許上輩子那樣的事再發生:“既然是戲言,自然是不作數的,這種事還是不要貿然提起比較好。”
不管上輩子徐勵為何要娶她,傅瑤只願意從未認識過他,既然上輩子沒得選,這輩子她不會讓徐勵有機會知道她的。
思及此,傅瑤趕忙對唐婉道:“以後這事萬不可再提及——”
若是徐勵的話,自然是規矩為重,傅瑤自覺找了個合适的不顯眼的理由:“這不合規矩。”
“有什麽不合規矩的?”唐婉不甚贊同:“所謂婚姻,大多數時候是父母之命——若是你有心儀的姑娘,我自然是不必操心……可依你的性子……這事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既然如此,也只能我來替你考慮——”
“可是——”可是她并不想嫁給徐勵呀,傅瑤語塞,半晌才道:“徐、我這樣的性子……委實不宜跟人成親,沒得委屈了人家姑娘。”
唐婉細細打量“他”,頗有些欣慰的樣子:“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既然你知道自己這性子不好,可都改了吧。”
“徐、我是說——”傅瑤苦笑:“我就是這樣的人,我改不了的。”
“只要有心,總能改的,”唐婉搖頭:“你終究是長大了,開始在意人家姑娘的想法……這也是個好的開端……也許我真的早點該将你的婚事上心……若是一出孝你便成了親……我也不怕我走後你一個人孤單……”
“別多心,你會好起來的,”傅瑤為了打斷她的念頭,感覺安慰她道:“賀大夫說了,只要能醒來便無大礙……這種事不必操之過急。”
正這樣說着,賀大夫跟常嬷嬷歇息夠了重新回來,賀大夫過來查看唐婉的狀态,見“徐勵”淚流滿面難免多看了幾眼。
傅瑤自覺窘迫,連忙擦了擦眼角:“我先出去……不妨礙賀大夫替你診治。”
留了常嬷嬷候在一旁,傅瑤落荒而逃。
思緒不寧地等了一上午,聽聞賀大夫要見自己,傅瑤想到之前被賀大夫看到自己流淚的模樣——雖然臉是徐勵的,可是還是覺得不自在,不過賀大夫找“徐勵”必然是有關于唐婉的病情,她如今作為“徐勵”,又不可能不見,只好悻悻然讓他進來了。
賀大夫進來之後并不說話,只是打量着“徐勵”,傅瑤被他看得不自在:“怎麽了?”
賀大夫別開眼:“徐二郎與平日裏似乎不太一樣。”
傅瑤心提到了嗓子眼:“賀大夫何出此言?”她知道自己渾身是破綻,但是又說不上來……倒是沒想過不過幾面,就被賀大夫瞧出不對勁了。
傅瑤反而有心想要知道自己是哪裏出了問題了——畢竟李長青他們似乎都沒發現自己有什麽不對——雖然也有可能是拖了徐勵積威太深的福。
賀大夫卻別開臉:“想來是我想錯了,徐二郎純孝,因為徐夫人的病亂了分寸也是有可能的。”
傅瑤想起先前被他看到自己的糗樣,有點懷疑賀大夫其實是不是過來取笑“徐勵”的。
她對于徐勵被人刁難取笑并不介意,然而如今她是徐勵——當面聽這些似乎不太對勁。
“徐二郎誤會了,賀循并無取笑的意思,”賀大夫一臉正色,的确沒有揶揄看輕的意思:“之前,的确是賀循對徐二郎有幾分偏見,所以之前的确也有幾分刁難的意思,差點還因為如此錯過了救治徐夫人的最佳時機——如今知道自己是誤解了徐二郎,故此特意向徐二郎道歉。”
傅瑤注意到這是賀大夫第一次在“徐勵”面前以名自稱,這是……有心結交的意思?
上輩子老死不相往來的人如今居然想要結交徐勵——傅瑤想告訴對方他對徐勵并不存在什麽誤解也不用跟徐勵道歉,徐勵依舊還是那個徐勵,一直沒變以後也不會改變——偏她又不可能告知賀大夫、賀循自己并不是徐勵,想裝作不知道又覺得這樣對于賀循有些太過于失禮,只好也報上自己的名字:“賀大夫言重了——徐、徐勵不敢當。”傅瑤心下腹诽,他徐勵何止不敢當,也當不起。
不過也到此為止了,如今“徐勵”跟賀循,至多也不過是互通姓名而已,也不至于更親近,傅瑤也有心打住,連忙問起唐婉的情形:“母親的病……”
“徐夫人的身子如今已無大礙,只不過到底還是損傷了幾分,往後需要更小心調理才是,”賀循微微嘆氣,囑咐道:“徐夫人身子底虛,尋常用藥要減三分方才不至于傷身,切記。”
傅瑤想起端午之後賀循便要離開此地去京城,雖然在她看來,讓賀循繼續看護唐婉才是最好的選擇,然而也沒有阻攔別人前程的道理,因此并不開口挽留——也沒必要替徐勵挽留,她已經為徐勵做到如此地步了,沒必要還要幫他到如斯地步,反正賀循都已經說了,唐婉的身子已經好了許多,只是小心調理便是了——無論是救唐婉還是請賀循,她做這些事是都是出于本心,當然一部分是形勢所迫,但無論如何,這些事受益的人是徐勵,她讨厭徐勵,然而如今所做之事,事事都是對徐勵好,這讓她心中難免氣郁難平——她可不想對徐勵好,徐勵也不配。
作為“主人”,親自送了賀循離去,傅瑤回到後院去看望唐婉。
之前常嬷嬷說賀循要去京城,傅瑤才驚覺第一次變成徐勵的時候,她為何對于徐家的方位有些太過于陌生,如今才明白,這并不是她跟徐勵住了三年的、京城的那處宅邸,然後她便想起了,徐勵祖籍錦州——他們如今是在徐家錦州的祖宅裏。
左棐如今在錦州為官,難怪對于徐勵的婚事,唐婉第一個想起的會是傅瑤……而傅瑤想到自己、那個實實切切的自己、如今身子還是自己大概靈魂已經換成了徐勵的自己——為了避開四年後跟徐勵相見甚至成親的命運,所以正準備回錦州的自己——覺得上天對她未免太殘忍了。
然而掉頭回京城也不可能,除了錦州,她也的确是無處可去了。
難道最後她跟徐勵會在錦州“相認”?
傅瑤并不願意。
見到唐婉的時候,傅瑤打量着她神色好了許多,稍稍安心,一路上想好的話也好說出口:“我之前想了想,的确,我遲早都是要成親的。”
唐婉點頭:“那等我再好一些,我向左家投張拜帖,探探左家的口風。”
傅瑤搖頭,确認了一遍:“左家的左知州家嗎?”
唐婉看了“他”一眼,輕輕颔首。
“我仔細想了想,其實我對于自己的妻子——”傅瑤努力回想:“應該是有要求的。”
唐婉等着“他”下文,傅瑤想了想:“我大概想要一個性子跟我一樣的姑娘,安靜賢淑不多事,不要對于不切實際的事抱有幻想。”安安分分老老實實當一個妻子、替他管好內務便足夠,他會給她作為妻子應有的體面與尊重,家中的事務都可交托,也不會納妾讓她煩心——可是除此之外,其餘的,她不能再有企盼。
上輩子徐勵主持大理寺,傅瑤也聽了太多別的夫妻之間的龌鹾,她其實也明白,相比于大多數人,徐勵已經算是好的了——做他的妻子,他能給的都給了,唯獨那顆心不能給。
可傅瑤偏偏對別的都不感興趣,她想要的,偏偏只有那顆心——一個丈夫對于妻子的心,而不是別的什麽,然而偏偏徐勵給不起也不願意給。
他倆是世間最不契合的兩個人,非要做夫妻,對于彼此都是折磨,只不過徐勵一向冷情,就算是火山熔岩也化不開,還反過來将熔岩熄滅。
到最後受傷的,只能是傅瑤。
所以傅瑤不願意再嫁他了。
“左知州家并無女兒,只有一個外甥女,”傅瑤有心诋毀自己:“她有自己的親人長輩,卻常年客居舅父家中,只怕是個不孝不賢之輩,實非良配。”
唐婉呆住:“你一貫不輕易評判別人,為何要對一個小姑娘如此苛刻——你那些話,委實是有些過分了。”
倒也不算過分,傅瑤覺得自己的确是不賢不孝,至少對傅家是如此,倒也不算冤枉自己,只是這話不能說,傅瑤只好道:“反正這婚事我不贊同,母親以後還是不要再提了。”至少不要在真的徐勵面前提起。
單單是這樣,傅瑤還是不放心:“我不想太早成親,若是要議婚的話——三年後再說吧。”
唐婉虛弱一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那時候,還是——”
“你不會有事的!”傅瑤替她增強信心:“賀大夫說了無礙,你要安心才是——就三年吧,就算是為了、為了我,你也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
唐婉深深看着“徐勵”,面帶欣慰:“既如此,我便聽你的……我會好好養病的……至少……要熬到三年後親眼看着你成親,若是能看到你的孩子……那我這偷來的幾年……也算是值得了。”
傅瑤舒了口氣——至少不讓唐婉再執着于去左家相看自己,總算是一件好事。
徐勵三年後成親——而這三年裏,她一定會讓左棐把自己嫁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