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徐勵
傅瑤睜開眼,看到一旁的魏嬷嬷就知道自己又回來了。
傅瑤感覺身上恹恹,魏嬷嬷連忙道:“奴婢已經讓她們準備了熱水,待會涼了些小姐再沐浴罷。”
傅瑤記得她變成徐勵之前,他們一行正換了船準備走水路,這才幾日工夫……他們便上岸了?她依稀記得,水路至少要行半個多月才是。
傅瑤看了魏嬷嬷一眼,雙手握住魏嬷嬷的手:“我們怎麽上岸了?”
魏嬷嬷看了看傅瑤的手——先前她們約定過,傅瑤這樣問她的時候,是要她知無不言的意思,雖然不明白明明是傅瑤的吩咐傅瑤卻又要問她,魏嬷嬷卻也還記得傅瑤之前的話,并沒有多加揣測傅瑤的意圖:“小姐上船之後适應不了,又恰逢信期,更是難受異常,因此便棄船登岸,等小姐好些再說。”
傅瑤神色窘然——這種事到底是女子私密之事,乍然讓一個男子得知甚至經歷自然是感覺不大自在,明明意料得到徐勵遇到這種情況臉色會有多難看,傅瑤卻一點都不想去想也不想問清楚了。
如今傅瑤恢複“正常”,魏嬷嬷便也不再小心防備着以免落入傅瑤的“陷阱”,只是難免有些奇怪:“說起來也是奇怪,小姐假裝不認識奴婢時,仿佛就跟真的一樣,奴婢差點兒就被小姐唬過去了。”若不是傅瑤事先敲打過,按着以往的性子,魏嬷嬷只怕是“傅瑤”問她什麽她就說什麽。
傅瑤眼睛眨了眨,沒說什麽——看樣子,徐勵是真的不認識魏嬷嬷等人也不認識傅瑤,如今的徐勵并不是傅瑤認識的那個徐勵,傅瑤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點悵然若失。
“小姐,奴婢先前可是半句話都沒有多說,”魏嬷嬷這幾日也是憋壞了,傅瑤正常了,她便向傅瑤邀功:“奴婢這一次做得可好?”
傅瑤其實不知道魏嬷嬷做了什麽說了什麽,但是看魏嬷嬷神色,她應該是做到了守口如瓶,并沒有讓徐勵套出什麽有用的消息,傅瑤點點頭:“很好,以後也當如此。”
“以後?”魏嬷嬷愣住:“小姐以後還——”
傅瑤點點頭——經歷這幾次,她算是想明白了,不管她跟徐勵之間發生了什麽,反正自己以後只怕還是要跟徐勵互換的,所以不可掉以輕心。
在她嫁給別人之前——絕對不能讓徐勵知道她是誰。
傅瑤不願意說緣由,魏嬷嬷便不再多問,轉了話題:“小姐之後我們還是行水路嗎?”
傅瑤搖頭:“暫且不要行水路了。”
第一次變成徐勵的時候,按着魏嬷嬷所訴,那時候傅瑤染了嚴重的風寒,這一次變成徐勵,是信期外加暈船——雖然她自己沒什麽感覺,但是似乎隐隐猜到了她與徐勵互換的契機——如今需要驗證一番看看是否跟她料想的一樣。
“也好,小姐一坐船便難受,”魏嬷嬷點頭:“我們何時再啓程?”
若是不能行水路的話,走陸路回錦州會慢上許多,加之如今傅瑤不敢冒進,一起要以另自己舒适為前提,來時一個多月的路途,這次回去至少要三個月以上。
但是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傅瑤還是得問魏嬷嬷,徐勵變成自己時到底做了什麽。
再度看到先前不認識的那個嬷嬷,徐勵還來不及細想自己為什麽又變成了一個女子,一張口,喉間便一陣難受,想要忍住嘔吐的感覺,然而根本就不可能。
還好那嬷嬷拿了容器接了污物,否則的話,徐勵只怕是要出醜。
傅瑤知道自己坐不得船,因此事先沒怎麽用過東西,徐勵吐了幾遭之後除了酸水以外什麽都吐不出來了,卻也還是難受,胃中翻騰不休。
而且下腹也是墜漲得很。
有丫鬟進來:“魏嬷嬷,小姐可好些了?”
徐勵看了看比稱作魏嬷嬷的人——屋內只有自己跟魏嬷嬷兩人,那麽小姐指的是……自己。
徐勵低頭打量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并不是自己慣常穿的——雖然他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但是他變成的這姑娘似乎一貫喜歡這些鮮豔華麗的顏色。
魏嬷嬷倒了杯溫茶讓徐勵漱了口,又到了另外一杯茶讓他喝下,魏嬷嬷的手在他背後輕輕撫摸着替他順氣。
徐勵有些無所适從。
他并不認識身邊這些個丫鬟嬷嬷。
他也不認識如今自己變成的這姑娘。
他變作的這身體似乎還有些不對勁。
對了,這身體似乎還是個啞巴——簡直令人發愁。
雖然心中驚駭,徐勵面上卻是不顯,小心觀察着其他人的舉動,想要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讓丫鬟把門掩上,魏嬷嬷替徐勵擦了臉——徐勵雖然推拒,可是耐不過魏嬷嬷似乎是做慣了這些事,徐勵還沒反應過來,溫熱的毛巾已經覆在了臉上。
然而他的閃躲還是被魏嬷嬷察覺到了,魏嬷嬷收回手:“小姐怎麽了?可是奴婢手重弄疼小姐了?”
她手足無措立在一旁,面對着“她”的冷臉:“奴婢會更小心些的,小姐莫氣。”
徐勵呆住——魏嬷嬷這是跟他在說話問他話嗎?
他這身子……不是個啞巴嗎?
“魏——”徐勵試探着開口,确信這一次能發出聲音,才繼續開口,首先是确認眼前嬷嬷的身份:“魏嬷嬷?”
魏嬷嬷點了點頭,徐勵确信自己如今是能說話的,摸了摸喉間,小心試探道:“我怎麽了?”
“小姐坐不得船,這不才行了沒久,便又害惡心了,”魏嬷嬷頓了頓,想起一件事:“算起來,這幾日似乎是小姐信期——興許是因着這緣故,這次暈船比之前反應更大一些。”
“信期?”信期是什麽?徐勵有些不明所以,随即身下感覺不對勁——徐勵捂着下腹,瞬間煞白了臉——這疼法,仿佛有人拿着刀子将他腸子絞成一團還不斷拉扯,一陣一陣的,不過一會,徐勵額上便帶了些薄汗。
魏嬷嬷打量了一下,心中了然:“錦秋她們打了水過來,奴婢替小姐更衣清理吧。”
徐勵一時沒反應過來,魏嬷嬷和進來的丫鬟已經幫着将他身上的衣物褪去,徐勵想推拒要自己來,然而不敢低頭看這身子,更不敢碰觸這具女子的身子,只好擡着頭閉眼讓魏嬷嬷等人收拾清理。
好不容易收拾妥當,這一通忙下來,徐勵只有一個感慨——做女子真的是太麻煩了,尤其是他如今變成的這姑娘……事兒真的是太多了。
好不容易歇下來,徐勵才有空查探自己如今的情況,打量了一下魏嬷嬷還有其他幾個丫鬟,裝作不經意問道:“魏嬷嬷……如今家中都有誰呀。”
他倒是知道若是直接問自己是誰着實有些怪異,所以打着旁敲側擊詢問的意思,本以為魏嬷嬷等人會露出一絲半點訊息——畢竟他看魏嬷嬷似乎也不是能藏得住事情的樣子,哪知魏嬷嬷跟丫鬟互換了一下眼神,換了個人一般,恭敬答道:“小姐先前讓給舅老爺送信的人已經先行幾步,相信再過不久舅老爺便能收到了。”
這說了跟沒說一樣,徐勵皺眉,又問道:“舅老爺家在何處?”
“小姐不要說笑了,”魏嬷嬷無奈:“小姐自小生活在舅老爺家中,怎麽突然問起這樣的話來。”
“小姐不用試探奴婢等人,”之前被叫做錦秋的丫鬟也笑:“奴婢不會真的記住了,旁人問起的時候,不會亂說的。”
徐勵眉頭皺得更緊了——到底是發生了什麽,怎麽感覺這幾個人嘴巴突然變得嚴實了,問了一遭,什麽都沒問出來。
這人身上神神叨叨的,似乎很害怕別人知道她是誰——徐勵不确定對方是不是在防備着自己,想到錦秋說“旁人”,徐勵微微閉目:“那是旁人,如今是我在問。”
錦秋抿了嘴:“小姐放心吧,就算是小姐問起,奴婢也不會說錯的。”
徐勵頓了頓,終究是将最直接的問題問出口:“我是誰,姓什麽叫什麽,你們說舅老爺,如今我們是要去探親還是什麽?既然是舅老爺,那麽自然是有父族的——我到底是誰家的……女兒?”
魏嬷嬷跟丫鬟們似乎是見過這陣仗一般,連連搖頭:“小姐奴婢們謹記着呢,不管誰問起,都不會把小姐的事情傳揚出去,小姐先歇一會,是不是餓了?要不要用些吃食?。”
徐勵确定了——這些人、或者說這身子的原主的确就是在防備着自己。
她似乎很害怕被自己知道她是誰。
所以這人身上到底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這麽害怕被人知道?他打量了一下,這身子原主應該就只是一個小姑娘而已,一個小姑娘如此大費周章的努力想要隐瞞自己的身份——別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吧?
偏偏徐勵連姓甚名誰都無法從魏嬷嬷等人口中套出來,自然也就無從猜測了。
他可以斷定,這身子原主一定對她身邊的人叮囑過什麽,如今徐勵不管要問什麽,都休想探聽分毫——魏嬷嬷說的那些,看似問什麽答什麽,可是那些回答都是雲裏霧裏的,答了也跟沒有回答一個樣。
這原主是在防備自己?
徐勵這樣想也不過是一瞬間的工夫,随即便覺得不太可能——自己有什麽好值得令人防備的,只怕是這原主有什麽秘密見不得人,所以才會敲打身邊的丫鬟嬷嬷,想讓她們守口如瓶。
既然問是問不出什麽,徐勵便閉了口不再多問——多看看多觀察,總能看出點什麽的——他本也不喜歡追問不休。
身上始終是難受又不自在,徐勵記着自己之後回書院——雖然不知道這一次要變成這女子多久還能不能變回去,但是功課是不能落下的。
不過他并不知道這姑娘平日看的書都在哪裏,讓魏嬷嬷替自己拿了書過來,只要不問話,魏嬷嬷似乎倒是聽話得很,不一會兒便捧來了。
徐勵随意翻了一通,又皺眉:“有沒有稍稍尋常一些的?”
“這些便是平日小姐愛看的,”魏嬷嬷不明白:“有什麽不對嗎?”
當然不對——這姑娘平日裏盡是看一些無用的閑書,徐勵皺眉,卻不好多說什麽,因為暈船的緣故,惡心頭暈的勁兒又上來了,連忙擺手讓魏嬷嬷把書拿走。
魏嬷嬷見“她”難受,難免有些關切:“小姐這暈船的症候……不若我們先上岸緩緩,等過幾日這幾天過了再說?”
徐勵點頭——這身子問題太多,一時之間他适應不了,在船上呆着只會愈發難受,別說繼續查探這姑娘的身份,就算是簡單的溫習功課也難得很,不若先上岸,看看是不是能有所緩解。
雖然剛上船沒多久便又改了主意,這姑娘身邊的人倒也沒什麽二話。
下了船,徐勵感覺腿腳虛軟,暗道這姑娘身子骨實在是太差了,卻又想起同樣身子不好的唐婉,抿了抿嘴——這一次變成這姑娘不知道要多久,不知道唐婉身子到底如何了。
魏嬷嬷忙中有序地安排好了一切,待他們一行安頓下來,平日很少犯困的徐勵因着這身子實在是撐不住,魏嬷嬷服侍他安歇,徐勵雖然迷迷糊糊的,還是聽到魏嬷嬷和三個丫鬟湊在一起小聲說些什麽。
徐勵支起耳朵——若是平日,他絕不會做出這偷聽之事,然而這一天下來,他知道正常的詢問絕對是問不出什麽的。
他可以裝作若無其事,但絕不可能真的什麽都不問坐以待斃——
錦時小聲問魏嬷嬷:“先前我們沒有說錯什麽吧?”
幾個人互相回想了一下:“應該是沒有的……吧。”
魏嬷嬷點頭:“都打起精神來,這幾日可別又錯了。”
徐勵皺眉——即使這樣,似乎也聽不出什麽有用的,這三人又不像是背主的模樣,所以她們應該還是受了原主叮咛才會如此。
這麽怕自己知道她是誰——這原主身上只怕秘密不小。
可這麽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總不可能是朝廷要犯,他們一行走走停停随意得很,也不像是在逃難的樣子……
若想知道,估計只有等他們一行人到了地方,見到了丫鬟嬷嬷口中的“舅老爺”才能知道了——他觀這一行人的行事做派,不像是尋常人家的樣子,這原主是閨中女子事情不便多問也不便讓外人知道所以才諸多防備,但是她那個“舅老爺”想來不是尋常人,定然能從那邊知道些什麽。
可恨如今他們卻又停下了行程,也不知何時才能到達目的地——
徐勵越想越頭疼,即使下了船也沒感覺到有所緩解——這姑娘身子實在是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