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丁芽的電話來得很突然,顯得她之前那句禮貌的問話有點多餘。
也沒有給舒池反應的機會,舒池甚至不知道自己慌張什麽,明明這些年很多事都熬過去了。
不存在什麽值得她反應過激的事。
那邊的女人說:“舒池,我下班了。”
舒池嗯了一聲,走出房間,站在陽臺往外看。
外面齁冷,天氣預報還說最近有暴雪,現在僅僅是冷風呼呼都夠冷了。
丁芽吸了口冷氣,說:“不過還沒走到小區,所以我想給你打電話。”
舒池好像沒什麽反應的樣子,換做別人,可能會認為這是自讨沒趣。
丁芽卻重拾了多年前的習慣,反正當年她跟這個人打電話,也從來聽不到舒池開口的。
畢竟舒池要裝作男的。
她又覺得奇怪,舒池當年怎麽沒弄個變聲器之類的。
丁芽又回憶起舒池各種顏色的鑽和會員,覺得這個人大方的地方也有側重。
反正變聲器的聲音也不好聽。
從前語音的時候她關注的是那邊偶爾傳來的聲音,被收進話筒的耳機線聲音,還有杯子碰撞的聲音……
那種沉默都變成了蓄意留白,足夠當年的丁芽心猿意馬,在想象中加大對這個人的描摹。
丁芽又問:“你不情願幹嘛接我的電話?在幹嘛哦,這幾天我和你們公司的小林對接,說你出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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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踢了踢馬路牙子,又忍不住多加了一句:“去哪裏了?”
丁芽加了舒池的微信也沒有時不時騷擾對方。
舒池的朋友圈沒有設置幾天可見的權限,很容易翻到一些舊年遺跡,幾乎是開通微信開始的零碎的朋友圈。
只不過舒池發得也少,好像和她這張嘴一樣無話可說。
後面做生意開始發的內容就比以前多,不過幾乎都是工作相關,最近一條是工廠的照片。
舒池:“去廠房了。”
她的手搭在陽臺的闌幹。
這邊新樓盤還沒住滿人,但對面也有零星的住戶,夜晚燈光亮起,跟遠處的萬家燈火彙在一起,是城市夜晚的部分。
丁芽笑了一聲:“老板原來也這麽忙啊,你吃飯了嗎?我等會去買份烤冷面。”
舒池:“剛在吃。”
丁芽長長地噢了一聲:“那是我打擾你了。”
口氣完全沒有不好意思,反而得寸進尺地問:“吃什麽?一個人在家嗎?”
舒池唇角忍不住對方的輕快逗得翹起,聲音裹着風聲,說:“螃蟹,和朋友。”
丁芽出了地鐵口,外面的風兜頭呼了她一臉。
今天她不用加班,應齊心還在公司,不過丁芽下樓就看到應齊心的男朋友過來了。
丁芽之前沒覺得羨慕,但是今天天氣一冷,加上中午的外賣被人拿走,她只吃了個小面包,各種情緒上來,她的羨慕也久違地浮上來了,她吸了吸鼻子,問:“朋友啊?是女朋友還是男朋友?”
她被風凍得冷嘶一聲,風聲都能灌到舒池的耳裏。
舒池的聲音跟風一樣,像是卷着風沙的北方的冬風,可丁芽卻覺得她只是不擅長應付自己。
當年是這樣,現在是這樣。
“你見過的。”
舒池不知道怎麽解釋,等說完了才發現自己居然回應了丁芽的調侃。
丁芽仿佛沒察覺,笑了一聲:“井老板和穆呤大美女,你真有福氣。”
這句話又有點怪,舒池問:“為什麽這麽說?”
丁芽口吻很是輕快:“朋友都很漂亮啊,看着就賞心悅目,不像我,我要是這種大美女就好啦。”
井羽绮算是明豔大美女,穆呤雖然個子不高但走的也是氣場路線的。
那天拍照片,丁芽确實體會到了職業模特和普通人的區別。
穆呤的身份也不止是模特,還是個小演員。
只不過富家女什麽都不缺,演戲也只是玩玩。
丁芽家裏條件還算過得去,只不過建立在小地方的家境不錯,要是對上真富二代,還是有點差距。
舒池是白手起家一步步爬上來的,跟這樣的人搭居然毫不怯場,甚至很符合攝影的要求。
丁芽的口吻聽不出自卑,是落落大方的羨慕。
舒池抿了抿嘴,想到丁芽的模樣,圓臉大眼,靈動狡黠得獨此一份,還很大膽。
邀請自己去家裏也很自然,仿佛是天經地義一樣。
是舒池從來沒遇見過的類型。
偏偏是舒池覺得像她從前自認為算愛過的那種人。
“你也很漂亮。”
舒池抓着手機,修長的摸了摸陽臺上的綠植樹葉。
可惜長勢不是很好,她在種植觀賞花上面沒什麽天分,種點蔥蒜倒是得心應手。
丁芽笑了一聲,“原來你還會誇人啊,我等會得飄起來了。”
她笑起來也很好聽。
舒池沒誇出聲,在心裏默默地嘉獎。
丁芽似乎走到了很熱鬧的地方,“我要去買烤冷面了,買了趕緊回去看看小狗,白天上班看手機裏監控的畫面,孩子還挺皮。”
“那我不打擾你了,拜拜。”
她的口氣完全沒有因為舒池冷淡的難過,依然含着笑。
“丁芽。”
舒池喊了一聲。
丁芽:“嗯?”
她似乎已經走到了烤冷面的攤前,一邊要了要加什麽一邊問舒池:“怎麽了?”
電話明明只能傳達聲音,但這個時候舒池仿佛已經能看到丁芽一般。
又像是她們離得很近。
舒池:“多穿一點,要下雪了。”
陽臺也很冷,舒池抿了抿嘴。
丁芽嗯了一聲,知道啦三個字尾音被她拖得又甜又長,搞得舒池本來很正經的關心都變了味,連賣烤冷面的老板都會錯了意,“交男朋友了?”
擺攤的是個微胖的阿姨,丁芽偶爾會來這裏買考冷面。
她長得本來就很好認,加上一雙眼又大又水靈,第一眼就很加分。
被這麽問丁芽也沒否認,笑着說了聲是啊。
舒池把電話挂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和耳朵,有點燙。
不應該。
不可以。
至少不可以因為丁芽有點那麽一點像那個人。
她就擅自動了別的心思。
這太壞了。
丁芽看着被挂了的手機鎖屏回到初始的界面,露出一個略帶興味的笑容。
老板還在跟她唠嗑:“什麽時候談的啊,上星期你來我這吃還沒有吧?”
丁芽一邊指着要加的東西一邊說:“以前談過,分手了。”
老板噢了一聲:“能再一起也不容易啊。”
丁芽低着頭,看了眼自己的鎖屏,已經換成了她原來的鎖屏,仿佛那天舒池看到的只是當天限定一般。
我能在遇到她也很不容易。
天氣好冷,但空氣好像很熱。
好想,得到她啊。
舒池從卧室出來的時候,吃飯的小朋友正在跟親媽還有漂亮阿姨說舒池的喜歡的人——
“舒池阿姨說她喜歡的人很可愛!”
井羽绮笑得不行:“寶啊,你說過很多次了。”
小壺一邊咬着蟹腳一邊說:“可是我也很可愛啊,舒池阿姨又不喜歡我。”
她看到舒池走過來,大喊了一聲:“舒池阿姨喜不喜歡小壺啊!”
小孩都愛叫自己名,舒池老家兩個姐姐的小孩也這樣。
舒池洗了個手做回來,一邊點頭。
小壺又問:“那舒池阿姨是喜歡我一點還是喜歡小謝一點?”
小謝是喻心怡的女兒,這倆孩子同歲,都在一個學校上學。
只不過小謝身體不好,三天兩頭跑醫院。
井羽绮快笑死了,口氣還帶着酸:“還争寵呢,舒池你桃花怎麽全點在小孩身上啊?”
舒池倒了杯酒,一邊糾正:“這不是桃花。”
小壺大喊:“不準逃避話題!”
舒池的酒杯碰了碰小朋友高腳杯裏的牛奶:“小壺在這裏當然更喜歡小壺了。”
小朋友哼哼了兩聲:“舒池阿姨好狡猾。”
她一張臉像井羽绮像了七分,眼珠子滴溜溜轉着的舒池就知道她在起什麽壞心思。
果不其然,舒池還沒吃一口菜,小壺又問:“剛才舒池阿姨是跟女朋友打電話了嗎?”
舒池放下筷子,無奈地看着井羽绮:“你一天天都在灌輸什麽思想啊?”
井羽绮:“我沒啊,孩子上的國際雙語學校,喜歡一個人不分性別的道理還是懂的。”
穆呤自顧自喝酒還有點醉了,附和着:“就是就是。”
小壺自己給自己鼓掌。
舒池搖頭:“不是女朋友。”
她對孩子的态度更認真,就像井羽绮這個當媽的還會耍小孩玩,但舒池都不會。
也就是她最招孩子喜歡,每次周末一休息,小謝和小壺都要來找她。
小壺的嘴唇還糊着牛奶,又嗲聲嗲氣地問:“那舒池阿姨喜歡她嗎?”
她又把牛奶酒杯推過來,要跟舒池幹杯,“上次在兒童樂園,舒池阿姨請我吃……吃冰淇淋的時候!”
舒池:“嗯?”
小壺又有點不好意思了,看了眼井羽绮。
親媽看熱鬧不分大小,還在起哄:“說啊,剛才舒池不在你不是說得很起勁嗎?”
小壺看着舒池給她倒牛奶的臉,小聲地說:“舒池阿姨說以前有個很喜歡的女朋友,是真的吧?”
小孩對某些事的印象其實都是模糊的,記憶倒是自動篩選,有些部分又記得非常清楚。
小壺捧着牛奶喝一口:“舒池阿姨那時候看起來好難過哦。”
舒池愣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憶兒童樂園。
那天陪小壺做完公園軌道小車,那車放的歌都很懷舊,正好是舒池之前給[豆芽]點過的。
歌曲最能帶動記憶,某些情緒掀起,舒池愣神都沒注意到冰淇淋化了。
還是小朋友提醒她的。
舒池無奈地笑了笑:“不是秘密嗎?”
小壺嗚嗚了一聲:“對不起!!我好壞。”
她那雙眼撲閃撲閃,又像是要哭了,舒池笑着說:“沒關系,我們這裏沒有外人。”
她的安慰格外溫柔:“小壺還是遵守了我們的約定。”
穆呤啧了一聲,突然明白為什麽那天井羽绮被渣男挂跟舒池有一腿後,放照片那麽多人嗷舒池不錯了。
确實很不錯。
可惜她跟井羽绮都是宇直,這款陳年啞巴木頭,也不知道是哪位妹妹能消受得起。
感覺難啃,但應該蠻香的。
畢竟舒池給穆呤的第一印象就是有故事的人。
此時穆呤很幹脆地問了句:“女朋友什麽時候的事啊?”
舒池也沒扭捏,一張臉看上去沒什麽特殊的情緒,好像風雪都被吸收,僅有勾起的唇角代表她的陳年舊愛:“也有十年了。”
穆呤啊了一聲:“這麽久?十年前談的還是分手十年了?”
舒池淡淡地回答:“十年前談的,我騙她我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