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丁芽早就有了新的賬號,她一直以為自己對從前那串數字早就沒了印象。

卻發現輸入兩個數字就能順理成章地輸下去。

仿佛手指早就記住了數字鍵盤的鍵位,很容易掀起舊憶裏的激動,讓她回到當年,帶着莫名的期待。

丁芽從小到大成績就一般,算不上優等生,也算不上差生,永遠在中間浮動。

她可能天生就有在學習上偷工減料的天賦一樣,跟哥哥那種風風火火的性格比,她寫作業都不會抱有那種“寫好了就能出去玩”的心思,一直是“玩好了再寫也來得及。”

丁樹青比丁芽大七歲,丁芽上小學他是個公鴨嗓的哥哥。

對方十幾歲的時候聲音跟抽高的身體一樣不具美感,在對待可愛妹妹上頭痛萬分,父母忙得沒空管孩子的學習,丁芽的學習都是丁樹青抽空看顧的。

他們家的條件算省裏的地級市,雖然發展得一般,但丁芽家條件不錯。

零幾年的時候家裏就有了電腦,那時候丁芽還小,只覺得這玩意好大,那麽笨重。

媽媽不在丁樹青就教她練打字,後來嫌麻煩,直接開打地鼠讓丁芽玩。

丁樹青的青春期ICQ就已經興起,丁芽小學就有了自己的賬號。

不過小學生那會對上網沒什麽興趣,她跟喜歡去公園放風筝,或者跳完舞去動物園看猴子。

那串賬號一開始丁芽也沒在意,即便那是後來加過的同學說特別元老的賬號。

小孩子的賬號能有什麽,丁芽頂多換個藍色的女孩頭像,說自己是天使,生活并沒有因為多了個網絡賬號而發生什麽改變。

直到丁樹青上了大學,哥哥去了北方上大學,家裏的電腦也換成了薄薄的屏幕。

父母依舊很忙,丁芽沒住校,每天自己坐車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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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偶爾父母會輪流來接她,她想要的東西,父母都會滿足。

如果實在滿足不了,跟丁樹青撒個嬌,哥哥也會給她的。

丁樹青上大三那年談了戀愛,父母不知道,丁芽在寒假的時候拿他的手機玩,看到短信才知道他哥在游戲裏談的女朋友,每天相約偷菜。

丁芽的成績不好,升了的高中不是重點,父母也沒怎麽說她。

那一年丁樹青的寒假過得非常辛苦,半夜還要起來偷菜,丁芽看哥哥玩,自己也去開了農場。

彈窗廣告煩人的很,有時候鼠标點的叉叉還會跳出來一個新頁面。

她就是那麽點進那個叫7466的換裝夜游。

以現在丁芽的審美看,那些衣服簡直醜爆了。

但時代不同,那個頁游在當年以病毒式的宣傳獲得了不少人的關注。

丁芽随便注冊了個賬號,開始給網上的“我”穿衣服。

這種游戲對用戶的心理也抓得很精準,丁芽的虛榮心從挂機得到的裙子到充錢的裙子,也才用了短短一星期。

等丁樹青過完寒假要去學校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妹妹已經癡迷于網上的漂亮裙子,淚眼汪汪地喊哥,說想要限定款。

丁樹青覺得沒必要,那裙子就算真的做成實物給丁芽穿,他都覺得配不上妹妹。

加上他急着去學校見女朋友,就拒絕了丁芽。

丁芽的零花錢壓根不夠買那套裙子,她一開始是想攢的。

從開學攢到期中,中間斷斷續續又買了點漫畫,又不夠了。

正好那個網頁游戲從單機到聯機,還開放了好友功能。

丁芽晚自習放學回家趁着爸媽還沒回來登上去一看,就能看到好多好友申請,大多是等級很低的新用戶。

開發的新功能就是自動讓注冊新用戶發好友申請,反正能漲一些好感度換新裙子,丁芽點了一串的同意。

在同齡人都在玩各種開車的跳舞的游戲的時候,丁芽對這個換裝頁游的執着顯得格外清新脫俗。

她的同桌在知道丁芽竟然為了網頁游戲的衣服攢錢都震驚了好一會。

“太貴了,擺明了是騙錢,丁芽你還是別玩了。”

“和我一起玩跳舞的游戲呗,或者飛車,很好上手的。”

丁芽這人在這方面有點叛逆,這會還杠上了,省吃儉用了一星期,結果慘遭春季的社會實踐,錢又花在了超市。

她悲憤欲絕地在頁游賬號好友圈發了一句好想死。

那天正好父親出差,母親去陪住院的外婆,丁芽一個人在家,也沒看時間。

反正第二天是周末,她可以睡一個上午,下午再去圖書館跟同學寫作業。

發完之後丁芽就放在一邊不看了,她還抄了個作文。

最後一個自然段沒抄完,網頁就提醒您有新消息。

她收到了幾百個新好友其中一個亂碼一樣id的人的私信——

您好,要好好活着。

丁芽當時覺得挺奇怪的,隔了幾分鐘才反應過來這人是在說自己發的那一條朋友圈。

我就是開玩笑啊,誰要死會發動态預熱啊。

丁芽很不客氣地回了句:“我亂說的。”

對方似乎沉默了很久,才回了個哦。

丁芽看着她那和自己恨不得把所有顏色瑪麗蘇堆在一起對比明顯的ID,好奇地問了句:“那如果我真的想死呢?”

頁游的對話框都很草率,她們彼此的衣櫥都會展示在對話框內。

跟丁芽的花裏胡哨比,對方的衣櫥,居然只有一件她想要的那個全游戲最貴的裙子。

她好奇地點進這個人的資料卡,什麽都很蒼白。

性別那欄還是男的。

可能是沒改吧,感覺這種游戲沒男的會玩。

對方好久才發來——

我也不知道,我離你很遠。

對方好像打字很慢,不過丁芽本來就不知道回什麽,幾分鐘後,那個人問她——

“為什麽想死呢?”

丁芽趴在桌上,耳朵上還夾着筆杆,她的打字速度很快,全靠丁樹青用那臺笨重的老式電腦打地鼠練出來的。

“因為我得不到你這條裙子。”

丁芽當時也就随口一說,畢竟這裙子很貴,她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收陌生人的禮物。

問哥哥讨飯那另當別論。

在這個十二點多的夜晚,對中學生來說已經是超過一半作息的時候。

丁芽本來因為沒回複有點尴尬得要關掉網頁,卻看到了一個系統提醒。

【用戶syd1111送了您“純白之心”】

那條裙子跟純白完全沾不上,用丁樹青這種直男的口氣描述就是宛如塑料小人上的雞毛衣服。

可是丁芽很喜歡那個蓬蓬的弧度,像個蛋糕。

在這個瞬間,她整個人都傻了。

[syd1111]你喜歡的話送給你好了。

[syd1111]反正我也用不到。

這條裙子是丁芽攢了半年的零花錢都沒能買到的。

對那個年代充個會員的高中生來說是實打實的巨款,饒是丁芽這種家庭條件的有零花錢的還要思考再三。

她沒想到這個人會這麽大方。

[豆芽]啊?這個很貴的啊!

[syd1111]:我買錯了反正也退不了就給你吧。

[豆芽]你不自己穿着玩嗎?

對方又沉默了一會。

[syd1111]:我以為這個游戲很好玩。

對方的頭像都是系統初始頭像,id估計也是系統随機,整個賬號的家園也一片空白,唯獨這條裙子舉世無雙。

丁芽整個人都懵了,仿佛被飛來橫財砸得眼冒金星。

她又特別不好意思,先入為主地覺得男孩不會玩這個游戲,但一般女孩點進來怎麽也會稍微玩一下吧。

怎麽有女孩對這麽這麽這麽讓人虛榮心暴漲的純白之心不為所動呢?

當時丁芽想,跟我哥一樣覺得醜?

[豆芽]你人真好!!

[豆芽]我能加你扣扣麽?

那天丁芽加了對方的賬號沒怎麽聊,因為那個人說她要睡了,就這麽離線了。

丁芽卻很高興,她給自己的游戲覺得穿上了這件衣服。

第一時間想發給丁樹青,但看到右下角的時間,知道哥哥沒睡,但又怕被罵,只能算了。

或許是得到得太突然,丁芽對這個網頁游戲所有的熱情也消耗殆盡,漸漸得就沒怎麽登陸了。

她有了新的關注對象。

syd1111的企鵝網名叫書遲。

頭像還是系統頭像,是一方硯臺,等級是一個太陽。

沒有個性簽名,跟丁芽寫着我很美麗的個性簽名比簡直冷酷到極點。

丁芽卻被那條裙子刷爆了好感度,找到了新的樂子,有空上網就去戳一戳那個頭像。

多年後的丁芽盯着那不變的id,看着對方一排灰色的鑽石。

又看向自己那依然彩得可怕的圖标,發現自己遺漏了很多東西。

她當年的全家桶鑽都是書遲給她的,可舒池卻還是很簡單的賬戶。

沒有紅名沒有虛拟形象沒有氣泡。

但她對丁芽隐身可見。

後來丁芽還上過對方的賬號,發現這人的賬號冷清得可怕,最近聯系那一欄是自己。

單獨分組是自己。

其他的都在[其他]裏。

唯獨丁芽是[我的]。

丁芽不知道坐在電腦前發了多久的呆。

她想到剛剛電話裏舒池的聲音,還有對方無論自己怎麽進攻依然冷淡的姿态。

像極了從前她們網上剛剛開始的那樣。

以前的舒池并不是冷酷的人。

那現在呢?

舒池喝了酒沒法開車,叫了個代駕送兩位朋友。

叫的代駕是個大學生,看到這倆喝醉了酒的大姐都有點驚恐。

小壺被舒池放在副駕駛座,小孩看着給自己系安全帶的女人,奶聲奶氣地喊了聲阿姨。

舒池身上也有酒味,不過跟後面那歪七扭八的兩位美女比好多了。

小壺抓住舒池的手,問:“我可以不走嗎?”

舒池對小孩子有種天然的寵溺,這也是為什麽孩子們都喜歡黏她的原因。

舒池考慮了一下,覺得這倆單身的女的回去也照顧不了孩子,又讓代駕幫忙把人帶上去了。

井旎绮和穆呤被她丢進客房,小朋友本來睡了一覺很清醒,舒池一邊煮上醒酒湯一邊讓小壺去洗澡,完了還要給她念睡前故事。

一套下來時間就不早了。

等她習慣性地在睡前點開手機看消息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空間多了一條訪客記錄。

來自[老婆]

舒池整個人都清醒了。

她顧不上穿鞋去書房開電腦,企圖在客戶端再看一眼是不是bug。

她還看到了一條新留言。

上面有那個人的留言——

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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