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看這些人理直氣壯的樣子,不太可能下毒,她上回擡出《大熙律》,按理說能管後宮一個月不犯法吧?

傅星河想知道肖豐豐到底怎麽回事,但是沒有孟岽庭允許,不能離開溫華殿。她不怕事,但這群人吵到她午睡,先趕走俞鳳這個攪和精,其他人才能散了。

俞鳳又氣又無可奈何,這件事确實不關她的事,何況人家貴妃親自把糕點吃了證明無毒。

她起身,站在一旁咬牙切齒地看。高霓想要跟着起身,被她一眼瞪回去。

傅星河喝了一口茶,正好肚子容易餓,她又挑了一盤鹹口的雲腿餅,“不是要說法嗎?”

一群人跪着看她吃東西,也是難得的體驗了。

西南運來的上等雲腿,只有溫華殿才有份額。傅星河為了釣暴君上鈎,用料一點都不小氣,這些人沾光了都不懂得珍惜。

傅星河品了一口茶,分給明楓和伍奇兩個。

咬開之後,鮮香四溢,周圍人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咽下口水。

傅星河掰開一半,剛湊近嘴邊,葷腥味襲來,突然一股難言的惡心感直沖喉嚨。

她手掌攥緊,不動聲色地忍過這一陣反胃。

怎麽回事,之前沒有的,難道雲腿的味道變了?

但是系統沒有顯示毒性,傅星河今天要打後妃的臉,自然不能吐出來,她緩了緩,坦然地往嘴裏塞。

“行了。”

有人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動作。

傅星河神經一跳,看見握住她的手腕上一截明黃色的袖子,條件反射拍開。

Advertisement

不能讓暴君碰到她。

孟岽庭剛抓到就被打了手,臉色一沉:“你敢打朕?”

傅星河:“不敢,我不知是陛下……”

孟岽庭冷哼:“不識好歹。”

傅星河心裏有點異樣,孟岽庭是看出她想吐,才制止她?

孟岽庭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不滿道:“貴妃就穿成這樣?”

袖子還往上折了兩截,露出一截雪光般白的細腕,成何體統?

傅星河裝傻微笑:“哪裏不妥?”

俞鳳等人屈膝向皇帝行禮,遲遲等不來免禮,反而聽了一耳朵“打情罵俏”,此時見陛下對貴妃的衣着不滿,才找回了一點自信。

裏衣外頭套個無袖棉質長褂,還跑到宮外來讓大家都看見了,有傷風俗!

孟岽庭懶得理後宮的人怎麽穿的,體統與否不幹他事,因此傅星河問他哪裏不妥,他說不上自己在不滿什麽,便略過這個話題。

一刻鐘前,福全跟孟岽庭簡略彙報了肖豐豐中毒的事,孟岽庭聽完之後,神情沒變,把這事交給內監盤查。

但是福全提到,後宮喜歡在禦花園擺糕點,幕後之人若是劍指皇帝,不得不防。孟岽庭從不吃經手他人的食物,眼睛不離奏折,嗤笑道:“那做糕點的人真夠蠢的。”

福全又道:“好像糕點是倩貴妃分給各宮的。”

于是陛下出現在了溫華殿門口。

福全立刻跟上,他就說貴妃不簡單。

孟岽庭:“都擠在溫華殿門前做什麽?”

俞鳳剛要開口,孟岽庭不想聽她說話,叽叽喳喳的,說來說去不就是故意來看熱鬧。

他不理,不代表不明白。

孟岽庭盯着傅星河不施粉黛的臉,心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難怪選妃時入宮時傅星河看着沒有在青樓時機靈,原來是脂粉太醜。

“朕不是讓你好好在溫華殿呆着?”

傅星河反問:“有人跪在溫華殿外,我能置之不理?”

孟岽庭:“為什麽不能?你出來了就能查清肖采女中毒真相了?”

一句“為什麽不能”,讓俞鳳和燕翩翩變了臉色。

貴妃差點背了命案,陛下就這樣維護她?

傅星河卻門兒清,孟岽庭不是信任她維護她,而是因為她身邊都是眼線,孟岽庭相信夏眠和伍奇。

她打蛇随棍上:“臣妾可以試試。”

孟岽庭好奇她有什麽本事,正好眼下沒有其他要事,便道:“口氣不小。”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肖采女所住的儲秀宮去,傅星河特意要求把看熱鬧的後妃一起帶上。

既然孟岽庭給她這個立威風的機會,她就要好好耍一耍。

儲秀宮。

肖豐豐的中毒跡象很深,嘴唇發青,雙眼緊閉。

傅星河眨眨眼,一行紅色的數字跳躍着,一路從八十七下降到三十。

她猜測系統的意思是,經過太醫診療,肖豐豐體內從劇毒降低到一般毒性,性命無憂。

俞鳳突然小聲抽泣起來,低聲道,“肖妹妹喜歡吃甜食,一定是一時沒有忌嘴,才中毒如此之深。”

太醫年紀不大,動作很利落,打開一個食盒,将裏面的粘米糕露出,“陛下,經臣查驗,肖采女所中之毒,來自于她嘴裏未咽下的粘米糕。”

傅星河問道:“剩下的粘米糕可有毒?毒在表面還是裏面?”

太醫:“剩下的無毒,毒應當是在粘米糕裏面。”

燕翩翩道:“這麽說來,毒不是後來下的,一開始就存在于粘米糕裏面,而且,只有上面幾塊有毒,正好被消妹妹吃了,是麽?”

俞鳳緊接着道:“若非肖妹妹一時貪心多吃了幾塊,恐怕不能及時發作,是也不是?”

太醫猶疑地點了點頭。

屋裏藥味重,空氣不暢,傅星河突然想起剛才令她反胃的雲腿餅,擡手抵了抵人中,緩口氣的功夫,俞鳳和燕翩翩就展現了高超的斷案本事。

傅星河:“你怎麽判斷毒在粘米糕做成時就有了?”

太醫見陛下的餘光一直看着倩貴妃,謹慎道:“回娘娘,若是毒粉灑在外面,那麽其他糕點以及盤子上難免會沾染,但是微臣查驗過後,發現盤子甚至肖采女的手指上,都不曾沾染毒粉。”

俞鳳緊走兩步,半跪在肖豐豐榻前,握住她的手指,看起來姐妹情深。她心裏暗暗心急,證據已經如此明顯,陛下怎麽還不發話?

傅星河喚來儲秀宮的婢女,詢問:“今早肖采女去了哪裏?”

婢女答:“在賞荷亭。”

傅星河:“中秋将至,肖采女喜歡看殘葉枯荷?”

“奴婢、奴婢不知。”

她這麽一說,其他人都回過味來,賞荷亭在禦花園西北側,位置較偏,荷花枯敗之後,那裏就很少人去了。

大家去禦花園都是想偶遇皇帝,肖豐豐一個人跑到那裏做什麽?

俞鳳道:“肖妹妹命懸一線,娘娘何故如此揣測?”

傅星河:“你不是也在揣測本宮?”

俞鳳:“娘娘——”

“閉嘴!”

傅星河走到榻邊,對着肖豐豐道,“能說話就給本宮醒來,就算你對本宮心有怨怼,就算你想死,敢拖本宮下水,後果自負。剩下的毒粉在哪兒,本宮一看便知。再給你個機會,我數三下,三、二——”

傅星河伸出一根手指。

有意無意地,正對着窗臺。

窗臺上浮現一個微小的紅點,稍不注意就會忽略。紅點所标數字正是【87】,證明與肖豐豐所中之毒一樣。

“陛下!貴妃威脅一個昏迷之人——”俞鳳大聲叫嚷。

下一刻,肖豐豐悠悠醒來,本來就沒有血色的臉更加慘白。

她看着傅星河,眼裏又恨又怕,恨她斷她姻緣,怕她手指所向。

傅星河收起咄咄逼人的架勢,喝了一口夏眠端來的菊花茶。

“我哪裏對不住你?”傅星河在床邊坐下,大有促膝長談之勢。

肖豐豐長相甜美,就算啞着嗓子也像撒嬌和抱怨,“我不想進宮,是娘娘逼我的。”

“哦?”傅星河挑眉,“在場有誰填了‘不服從調劑’還被本宮選進來嗎?”

貴妃和俞鳳鬥法,其餘做鹌鹑狀的後妃,這才敢發聲:“……沒。”

傅星河:“那你呢?”

肖豐豐抓緊被單,恨恨道:“我爹想讓我進宮,我能填不服從嗎?”

傅星河指着高霓,“來,你把本宮當日的話重複一下。”

高霓突然被點名,慌了一下,戰戰兢兢道:“娘娘說,答卷會統一銷毀,不會有第二個人看見。”

傅星河講道理:“你看,大家都長耳朵了。你不信本宮,又想本宮看出你心中所想,天底下哪有那麽好的事呢?全天下都欠你的?”

肖豐豐突然尖聲道:“是,我不信貴妃,但是最後還有一道驗身,我大腿內側有一片胎記,根本不可能通過。但是,貴妃你把它取消了!”

燕翩翩突然替傅星河說話:“娘娘當日只是自己不願去,可沒有要求我們不去。”

只不過貴妃都帶頭叛逆了,大家問心無愧,便趁機逃過驗身。福公公問了兩遍都沒人吱聲。

傅星河本意是維護女性,奈何有人因此怨她,她搖了搖頭:“你顧及面子,自尋苦吃。哪怕選妃結果出來之前,我出宮之前,甚至翌日你進宮之前,你托人與本妃說一聲你不想進呢?本宮自然有辦法不讓你進!”

孟岽庭不滿地“咳”了一聲,朕還沒死呢,傅星河就敢大放厥詞。

把自己當太後呢?

衆人沉浸在貴妃犀利言語、破案如神中,被這一聲“咳”刺得清醒過來。

陛下的妃嫔,豈是尋常人家的小妾,正妻想怎麽打發就怎麽打發?何況貴妃也不是皇後,自古以來就沒有這樣的道理。陛下定是不滿了。

俞鳳等人這麽想着,屏息以待。

等啊等,等到貴妃說出更嚣張的話,陛下也沒有其他表示。

衆人:??

陛下該不是氣走了?

肖豐豐怯怯地看了皇帝一眼,心如死灰。

傅星河卷了卷掉下來的袖子,“都沒有異議,那好,輪到本宮說了。”

“本宮沒有絕頂洞察力,但是眼不瞎,心也不瞎。選秀上你的表現分明就很積極,坐下時,還給本宮倒了杯水。你又說你不想進宮,那本宮猜測,你是不是心有所屬,但是在選秀時看見陛下龍章鳳姿,見色起意,改了主意想進宮?”

肖豐豐抖了一下,顯然被說中。

傅星河又道:“以你的樣貌,在金陵城無往不利,撒個嬌,什麽都能得到,但是你進宮半月,陛下不曾看你一眼,你無法忍受落差,于是你開始怪罪本宮。”

攜帶劇毒進宮是重罪,妃嫔自盡是死罪,陷害貴妃是死罪。肖豐豐自知難逃一死,發洩道:“是又如何,你知道嗎,因為我進宮,昌翰他娶了別人,他說非我不娶的……”

一邊得不到皇帝青睐,一邊以前的情郎另娶她人,肖豐豐從前到哪不是一群人鞍前馬後,軟着嗓音說句話,幾個男人為她打起來都有可能。

可是,進宮後,她什麽都沒了。

她不甘心,又不知道恨誰,想起選秀當日風頭無兩的傅星河,不知不覺間,仇恨聚集了。

她掰開粘米糕,倒了毒粉進去,匆忙間把藥包塞到了窗臺縫隙裏。到了賞荷亭,特地把有毒的粘米糕吃一半,留一半在嘴裏。

要麽死,要麽陷害貴妃,還能得陛下垂憐。

可是,她沒想到貴妃一眼就看見了她把藥包藏在哪。

“你先放棄了他,自己選的路,怪不到別人。”

所有人看肖豐豐的目光,從一開始的同情,到現在的震驚和指責,更不敢擡頭看倩貴妃。年輕氣盛,一出事就急吼吼地向貴妃要說法,可是自她們進宮以來,整個後宮,明面上最關心她們的也是貴妃。爹娘不在身邊,找不到第二個人,能像貴妃一樣親手給她們做糕點。

傅星河看了一眼狗皇帝,接着把目光轉向其他呆若木雞的後妃:“本宮整日閉門不出,還怕各位寂寞,隔三差五分發點心,仁至義盡。還有誰不想進宮的,再給個機會,都說出來,本宮今天一起解決!”

無人說話。

傅星河目光一一掃過她們的表情,“下不為例。”

她選的人,她負責。孟岽庭這個規定真是坑死人了。

一陣西風從大開的窗戶吹來,傅星河穿少了有點冷。

孟岽庭仿佛此時才想起自己才是最終發話的人,擰着眉道:“來人,把——”

肖豐豐身上的紅字突然閃爍起來,傅星河清晰地聽見了系統響了兩聲警報。

電光石火間,傅星河提高聲音:“本妃的熱鬧都看夠了?想跟肖豐豐一起受罰的留下來繼續看!”

話音一落,俞鳳等人魚貫而“出,陛下雖然俊美,但誰都不會懷疑他暴戾的手段,貴人貼心不讓看,那就不看。屋裏恢複清淨,肖豐豐躺在床上如死般安靜。

傅星河眼神冷淡:“肖豐豐奪去采女封號,送回金陵,将其惡行告知父母。”

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長途跋涉又要去掉半條命,回到金陵也是纏綿病榻。

但總比讓暴君處置要好。

孟岽庭不鹹不淡地看了傅星河一眼,似乎在嘲笑她婦人之仁。

怕立不下威,不敢在衆妃面前顯示自己的軟弱,在朕面前倒是嚣張。

呵。

“下不為例。”孟岽庭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