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傅星河攥緊拳頭, 因為牡丹是從豬腦花改過來的,她有那麽一點底氣不足,但是她最後确實繡的是一朵雍容華貴的牡丹, 竟然被暴君這樣污蔑。
又憋屈又心虛, 傅星河一口氣哽在喉嚨裏,出不來上不去, 目光四移, 想找水喝。
孟岽庭讓傅星河氣個明白,他讓福全去把那件衣服拿過來, 好好說一說他到底有沒有冤枉人。
福全不好意思說陛下非要跟貴妃一争高下,十分幼稚, 架吵贏了,媳婦沒了, 誰虧?
他去把櫃子裏剛剛疊好的常服拿出來,雙手遞給陛下。
孟岽庭一把接過,翻出胸口的地方, 比盔甲還厚的一朵牡丹顯現出來。
“這是你繡的牡丹。”孟岽庭指着角落一個圓口落地大瓶, 上面畫着幾支盛放的牡丹, “還不承認, 要不要朕讓福全去禦膳房拿一塊豬腦過來,看看這更像是牡丹還是豬腦花……”
傅星河餘光一撇自己繡的花樣,不知怎麽的,越看越像那什麽……豬腦子。暴君在她耳邊喋喋不休,豬腦子, 豬腦花……禦膳房的真豬腦花……
傅星河窒息,鼻尖仿佛能聞到豬腦花的腥氣,沒忍住, “嘔”一聲吐了。
孟岽庭的聲音戛然而止,震驚得像個不小心引燃柴房的孩子。
福全張大嘴巴……他就說不能吵架吧,陛下把貴妃氣吐血了!
不,氣吐了!
“快叫太醫!”
傅星河用帕子捂住嘴巴,眼角泛紅,用袖子擦了擦下巴,“對不起……不用叫太醫,我緩緩就好。”
“臣妾回溫華殿換衣服。”傅星河說完,也不看孟岽庭答不答應,自顧自往外走。
孟岽庭慢半拍似的,問福全:“貴妃她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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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陛下說要拿真的豬腦花,被吓吐了。”福全哪敢說可能氣急攻心,委婉勸道,“娘娘從小嬌生慣養,不像陛下經過戰場歷練,什麽血腥場面沒見過。”
孟岽庭皺眉,傅星河還有這麽嬌弱的一面?一個豬腦子都能吓吐了?
他問福全:“那就是不關朕的事?”
福全暗暗扶額,覺得有些話要跟他們陛下說得清楚一點:“夏眠說,娘娘先做陛下的衣服,後做太後的衣服,可見娘娘是把陛下安放在第一位的,平生做的第一件衣服,繡工差些也是常事……”
孟岽庭打斷他:“第一次?”
福全點點頭:“娘娘出閣前不碰女紅的。”
孟岽庭若有所思。
福全接着分析:“牡丹花開動京城,女子常以花自比,牡丹代表貴妃,藏于陛下胸襟,再不好看,也不能說是豬腦子不是?那不是變相說貴妃是……”
孟岽庭盯着衣服,心裏癢癢的,像是水裏升起的一個氣泡,被名為“愧疚”和“飄然”的水草頂着,在胸腔四處亂竄,然後噗一下炸開。
孟岽庭他用看蠢貨的目光看着福全:“你對貴妃有什麽誤解?”
福全慚愧地低下頭,那自然是不如陛下了解。
他小心翼翼道:“陛下打算怎麽處理這件衣服?”
現在的牡丹不僅醜,還被貴妃吐髒了,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團那什麽了,不扔不行。
孟岽庭覺得福全的腦子被貴妃帶偏了,這也要問他。
“難道要朕洗?”
福全深思了下,這就是不扔的意思。
……
太後的壽宴緊鑼密鼓地籌備着,五十大壽,怎麽操辦都不過分。
崔娴知道自己兒子至今沒有臨幸後妃,平時更是看都不看一眼,便難得想出一個計謀。
她把壽宴所有事物均分為七份,衣服、場地、戲曲、菜品……等,然後每個後妃各領一份差事,她正好也可以看看誰的能力最強。
親娘的差事辦得好,升個位份,就是皇帝也沒話說。
随後,她稱病不出,誰拿不定主意來問她,她都不見,讓她們問陛下去。
俞鳳等人立即明白太後這是給她們在陛下面前表現的機會,趁機多和陛下處處,最好在她五十大壽之前,能有一個名副其實的兒媳婦。
七人的事物難免有交叉,人人都想表現,自然就因為各種雞毛蒜皮的事情吵起來。
孟岽庭要是能處理得好,就自己受着,和後妃一起培養感情,要是煩了,就按照太後的意思,趕緊扒拉一個後妃提高位份,管理後宮。
無論哪個結果,崔娴都樂見其成。
……
孟岽庭完全想不到,一個壽宴能這麽煩,僅僅一天,他就決定以後自己不過壽。
太後明明身體硬朗,偏偏閉門謝客,後宮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拿來問他。
有些事情可以推脫,有些事情,他作為崔娴唯一的兒子,怎麽都得親力親為。
當俞鳳和燕翩翩第二次梨花帶淚,求他評理,大臣命婦的位置安排哪個更好時,孟岽庭終于忍不住了。
額頭跳了一整天的青筋突然平靜,孟岽庭心平氣和:“朕很忙,找貴妃評理去。”
俞鳳心裏一咯噔,精心畫好的美人垂淚眼妝瞬間僵住。
她有一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預感。
溫華殿。
傅星河看着放在她眼前的鳳印,眼皮直跳。
她只是氣不過牡丹之事,給太後提了一個小小的建議,給孟岽庭找點不痛不癢的麻煩。
孟岽庭把麻煩砸到她腳上來,還附帶一個沉甸甸的鳳印。
“本宮何德何能,能代掌鳳印?”傅星河垂着眼睫,“福公公收回去吧,本宮不敢受。”
福全絞盡腦汁,再三勸告,奈何貴妃油鹽不進,試問開朝以來,有哪個鳳印送不出去的?
傅星河學習太後,幹脆裝病,“本宮近來時常覺得精力不濟,請陛下另請她人。”
……
孟岽庭對她的反應毫不意外,偌大一個後宮,只有傅星河不會以權謀私,天天在他眼前晃。
他冷冷道:“讓她別裝了,有什麽要求提出來。”
福全顫顫巍巍:“娘娘提了三個要求。”
“說。”
福全:“一,娘娘說,後宮衆妃由她管理,生死不論,不能追責。”
孟岽庭毫不猶豫:“依。”
福全:“二,娘娘說,她要在後宮自由行走,才能掌握消息,還有,她若想回娘家,陛下不可阻攔。”
孟岽庭咬牙切齒:“又要自由,又回娘家,這算幾個要求?”
福全小聲:“都算第二個。”
孟岽庭忍了又忍:“出宮前得先跟朕報備。”
福全聲音更小了一點:“三,娘娘說,只要她沒有做危害社稷,對陛下不忠的事,夏眠和伍奇不得報告陛下。”
孟岽庭怒了,還敢直截了當地拔他的眼線!
不止是拔,是要伍奇和夏眠,既要為她辦事,還得替她瞞着。
孟岽庭閉了閉眼:“第三點……”
福全補充:“娘娘說不能商量。”
孟岽庭:“……”
福全可難死了,陛下和娘娘還是當面對峙得好,他們吵他們的,氣吐一個算完事。
“行。”孟岽庭磨了磨後槽牙,冷笑,“貴妃來頭大,溫華殿普通擺設怎麽配得上,限一日,給朕把溫華殿種滿牡丹花。”
福全心驚,一天來不及調配,那不得把禦花園和禦書房的牡丹全拔了才能種滿溫華殿?
孟岽庭涼涼地掀眼皮:“辦不到?”
福全低頭:“可以。”
八月十七,秋高氣爽,傅星河站在溫華殿門口,眼睛明亮。
歪打正着,本宮出獄了。
藍天白雲,紅牆金瓦,青松銀杏,傅星河欣賞着暴君的禁宮,心情愉悅,視野開闊。
視野裏突然出現一個列隊的侍衛,兩兩擡着一盆枯枝敗葉,徑直向溫華殿而來。
傅星河迷惑:“這是幹嘛?”
暴君把她的溫華殿當成花房嗎?這些植物連葉子都沒有,就要往她那裏擺?
報複她要求太多?
誰也不願意在自己院子裏看見一片枯黃,傅星河承認自己有一點點被報複到。
難道是敲打她“花無百日紅”,提醒她不要太嚣張?
傅星河倏地想起荔枝事件,她不能這麽随意揣測暴君,暴君這人心思挺直接的,不會用寓意來嘲弄她。
“這是什麽花?”
侍衛憨厚道:“娘娘,是牡丹!”
傅星河條件反射想吐。
她揉了揉肚子,目光無神地走出老遠,才掐了一下人中。
孟岽庭不會拐彎抹角,他就是想直接惡心她!
傅星河心裏趕緊念了幾首贊美牡丹的詩句,把不好的聯想都壓下去。
過了好一會兒,她終于能正視牡丹了。
孟岽庭把鳳印交給她,所有後宮事物也順理成章地交接到她手裏。
壽宴時間太近,傅星河不能事事接手,仍舊讓俞鳳她們各自負責一部分,她這裏調節各方,把關質量。
她管理的酒店也舉辦過各種宴會,不至于沒有經驗,忙中出錯。
剛打發走一個人,俞鳳不甘不願地進來,“娘娘,太後對這些曲子都不滿意。”
俞鳳說的曲子,是壽宴吃飯時的背景音,太後左挑右挑都不滿意。反正貴妃兜底,幹脆把事情甩給她。
傅星河想了下:“你費心戲班子,這個曲子交給我。”
太後使了個計策,最後受益的是傅星河,任誰都要多想自己是不是被傅星河坑了。
無論她的初衷是什麽,事到如今,都要哄一哄太後,把壽宴辦好,免得以後難做。
她打開曲目表,仔細浏覽了一遍,很多曲目她都沒聽過,不好評判,更無從得知太後的喜好。
幹脆編一首新的。
傅星河腦海裏立刻有了想法。
她上大學時,參加過學校的音樂社,她本人不會什麽樂器,但是架不住學長熱情開後門,讓她做樂團指揮,因為她脾氣最好,最有耐心,笑容親和,能陪着全體或者個人一個個地磨合。
有一回樂團排影視經典樂曲,選中了《西游記》裏王母娘娘開蟠桃會的背景音樂。前後排練了一個月,至今對樂譜倒背如流。
天上蟠桃會,氣氛祥和,空靈絕唱,配得上太後壽誕吧?
傅星河花了點時間把樂譜記下來,招人排練。
古筝琵琶二胡……管弦備齊,傅星河還找了一個嗓音條件符合的,吟唱仙樂。
憑空多了一件事,傅星河的時間更緊張來了,白天有各種事要處理,只能在晚上盯排練。
壽宴前一天晚上,傅星河指揮最後來一遍時,俞鳳抱着看好戲的姿态過來,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
啧,太後看似對樂曲沒要求,無可無不可的,其實要求可高。
她随手拿起一個梨子,邊吃邊看,聽說傅星河自己編曲,可笑,傅星河能看懂樂譜嗎?
絲竹之聲響起,俞鳳怔怔地咬了一口梨子,恍惚地低頭看了一眼,确定自己吃得是梨,而不是蟠桃?
傅星河哪裏找的仙樂?
俞鳳突然明白了“此曲只應天上有”的意思,等一道優美空靈的女和聲伴進絲竹中時,這種體驗更上一層。
傅星河收住手,提了一下要點,讓她們在沒有指揮的前提下多練幾遍。
她扭頭看見俞鳳一臉癡呆的模樣,一道金子的光芒突然從石縫裏冒出。
傅星河:“俞婕妤,你覺得本宮把這支樂隊賣了怎麽樣?”
俞鳳愣愣地:“賣誰?”
傅星河:“誰出錢,在太後那裏,這曲子就是誰負責的。”
做生意的前期投資太燒錢,傅星河把錢都給了明楓,但是現在明楓變成了一個不确定因素,萬一她恢複記憶,是暴君的忠心手下,豈不是把她的錢一股腦卷走給暴君,順帶揭發她?
傅星河覺得自己有必要另外攢一筆錢,以備不時之需。
俞鳳眼睛一亮:“貴妃的意思,是我能用錢買這個功勞?”
傅星河點頭,俞鳳外祖父家裏做玉石生意的,非常富有。
俞鳳喜出望外:“買,多少錢,你說。”
傅星河伸出一個手指頭。
“一千兩?”俞鳳點點頭,“阿翠,幫我去屋裏拿銀票。”
傅星河把“一百兩”吞回去,綻出一個真誠的笑容,把原始樂譜都交給俞鳳,“你好好看,別露餡。”
傅星河高興地拿着銀票走人,讨好太後哪有賺錢重要。
暴君的老婆們都財大氣粗的,看來她要好好發展一下嶄新的業務。
夏眠目睹一樁私下交易,表情一言難盡。
原來貴妃說的,不危害社稷,不對陛下不忠的事,就是在後宮斂財啊?
她有點迷惑,陛下太後一高興,不是賞賜更多麽?那可比一千兩值錢。
傅星河苦口婆心地教育夏眠:“私房錢,所有人不知道的,才能叫私房錢。”
……
翌日,壽宴準時開宴。
宮女太監有條不紊地擺放水果花籃,期間仙樂飄飄,沁人心脾。
所有人聽到絲竹聲,第一反應就是尋找聲音來源,忍不住湊近探訪。
命婦們齊齊到場祝賀,熱鬧而不喧嚣。
孟岽庭扶着太後上主位,提了一句:“曲子不錯。”
他選傅星河上位,出乎太後的意料,太後的不滿他都知道。
但是他并不在意,反正等壽宴出來,以傅星河的能力,太後滿意了就沒話說了。
乍一聽曲子,孟岽庭也有點意外,說是在辦蟠桃會也不為過了。
崔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耳朵聽不出好壞嗎?”
孟岽庭拿起點戲的折子,渾當不覺。
崔娴再不滿,但是對壽宴是十分滿意的,哪哪都配得上她這個太後。
“這曲子叫什麽名?陛下說好,重重有賞。”
俞鳳矜持道:“是妾身找的人,新編的蟠桃會宴曲,時間緊,還有瑕疵,太後喜歡就好,妾身不敢讨賞賜。”
傅星河微笑不語,表情和太後保持一致。
崔娴便看向孟岽庭,目光施壓,俞鳳這麽有能力,賞個什麽,封個昭儀不過分吧?
孟岽庭認真點折子。
聽久了也就一般吧。
他道:“太後前些日子不是新得了一批南海珍珠,您不是嫌棄單顆太重,不如拿出來賞?”
太後:“……”
作者有話要說: 俞鳳:夫妻聯手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