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黑暗中的獠牙

茫茫雪原中極少見生命痕跡,放眼望去盡是一片慘淡之白。

風千雪疾步前行,在踏上凝晶雪峰不久後,突然隐隐聽到某種輕微的聲響——像是動物呼吸聲。

警惕地扭頭看過去,發現一處凸出的岩壁底部,躺着一只染血的雪豹。

雪豹中了刀傷,奄奄一息,卻以一種難以理解的、帶着哀求的目光盯着她。

風千雪感到有些奇怪,再湊近,才看清這只母豹身側,緊緊挨着兩只尚未成年的幼豹。幼豹身型大概與貓差不多大小,見母親虛弱,它們顯得十分不安。

風千雪這便明白了母豹的哀求——等等,這股刀氣——是宵?

呃……這就學會殘害野生動物了?

無語望青天,撕下小半截袖管把兩只幼豹裹好抱起,算是回應母豹的哀求。

也不過片刻時間,母豹就斷了氣。

風千雪緊了緊懷中胡亂撲騰抓撓的兩個毛團,徑直往山頂去。

到了地方,一眼看見宵好似一尊雕像般盤坐在一處雪堆前,旁邊一只肥得可以流油的雪枭時落時停。

“你在看什麽這麽入神?”

宵呆呆地轉身回望她,臉上閃過一絲歡喜:“風千雪。”

“換了裝扮,難得你還能認出我。”

“我認得你的眼神。”

風千雪走近了才看到雪堆上竟然開着一朵花,在如此高寒地區,委實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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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地方居然會有花,奇了。”

“這是花?”

“嗯。”

“為什麽花長在這裏很奇怪?”

“你沒發現四周沒有任何植物嗎?普通花花草草的生長,在溫暖的地區更加容易。氣候越冷,花草越難生存。”

宵注意到她捧着的兩只毛團:“這是什麽?”

“雪豹幼崽。”風千雪輕輕摸了摸其中一只的腦袋:“對了,宵。你之前有殺傷一只雪豹對嗎?”

“我不知那是什麽?但它襲擊我。”

“它死了,這兩只是它的孩子。沒了母親,它們很可憐。看,凍成這樣了……我們到洞內說。”

“好。”

點燃火堆,找一塊幹燥的地方鋪上幾把幹草,将幼豹放上去。感受到暖意,緊張不安的幼豹漸漸平靜下來。

“我做錯了嗎?”看着兩只可憐兮兮的毛團,宵也可憐兮兮地問她。

“……正當防衛,理論上沒錯。”

“什麽是正當防衛?”

“別人意圖傷害你之時,你予以适當反擊,就是正當防衛。”

“有人對我說‘無情者傷人命,傷人者不留命’。是這個意思嗎?”

風千雪囧囧有神地轉過臉瞪着宵:“誰告訴你的?”

“蕭中劍。”

“……不認識。”她搖搖頭,再次感受到幼教這份工作的艱難性——以及那位仁兄,不會教別亂教啊!一竿子打死一船人,萬一哪天宵出手過重殺了不該殺的人怎麽辦?!

“大雪原氣候嚴寒,動物生存不易。母豹襲擊你,必是因為難以覓食,還有兩只小豹要養活,它才會冒險。你反擊它沒錯,但是分寸過了。”

“怎樣才是有分寸?”

……又是超級難題啊喂!

“這嘛……”風千雪愣了半天,看到兩只幼豹正用爪子梳理對方的毛發,抓着抓着就嘻打起來,忽然靈機一動:“看到它們的動作沒?”

“它們為什麽互相攻擊?”

“不是攻擊。它們只是在通過這種方式掌握分寸與力道。”

“我不明白。”

“肉食動物為了生存,都需要磨練捕獵與潛伏技能。它們觀察父母的捕獵過程,學習使用口、爪、步伐捕獲獵物。但光看無法學會,所以它們互相追打,在追打的過程中學習怎樣恰當運用力量與速度,确保學有成效而且不會彼此誤傷。”

宵乖乖地聽着,聽到可以理解的部分便點點頭:“那人類呢?”

“人類比動物更加需要懂得把握分寸。”風千雪想了想:“宵,你生來就有很強的實力,但你現在并不能很好掌控。來,今天我教你怎樣把握出手的分寸。”

幾度試探交手,宵由初時的不知輕重逐漸開始領悟所謂的“分寸”,顯示出很高的學習能力。

風千雪真心覺得撿到寶,夜重生這只沒良心沒耐心的九頭蟲,輕而易舉把人丢掉,如果将來成不了氣候也不奇怪。

算時間,本次授課談心也差不多,便吩咐道:“宵,那兩只幼豹你替我養着。注意,別養死了。”

“要怎樣養?”

風千雪将雪豹的習性和特點跟宵交代一番後,再提醒他別忘記适時帶它們出外練習攀爬,又把雪枭也拽過來詳細介紹,這才離開凝晶雪峰。

唔……讓那個啥也不懂的兒童養動物,好吧,其實她心裏有點打鼓……

不過對于宵而言,有點事情做着比較有意思。等他忙碌起來,就不會想着要立刻到人世間看看了吧……

火焰魔城近日有意收縮防線,實則暗中悄然轉移大本營。

之前邪族女後九禍對最近魔界的行動已頗有微詞,閻魔旱魃在經歷了憤怒和些微沮喪之後,不得不承認魔界目前正逐漸喪失天時地利的事實,作為一名王者,他終于毅然決定使用空城計。

在九禍選定新地址後,大批魔兵趁着魔城結界掩護,集結出發。

如魔君所料,确有不少不知死活的中原人闖入瀚海,反被盤繞附近的妖鬼幻影所殺;然而正道核心力量始終保持謹慎,僅有談無欲和佛劍分說試探闖關。

月才子精明過人,并不輕易深入,達成目的便退走,請君入甕之計依然未能奏效。

魔君心情不佳,按捺着脾氣繼續思考。

滕邪郎與赦生試探奪取神刀聖戟失利,其中滕邪郎更是受到聖戟聖氣之傷,被他打發去醫座治療。

練峨眉目前暫無動靜,想必之前毀天滅地的一掌耗費她太多體力……

“魔君。”任沉浮手持最新奏報踏入大殿:“五色妖姬傳來最新消息。”

“說。”

“關于最近武林風傳的‘刀戟勘魔’一事,練峨眉似乎有所意動,曾經親自與刀戟一會。”

“哦?還有呢?”

“還有……”

任沉浮正欲繼續彙報,忽聞魔城外穿腦魔音大響。

“小魃魃——親愛的阿魃咧——可愛的小龍龍來看你了——”

殿上衆人頓時一僵。

“阿魃咧——別害羞啦,小龍龍要見你!給我開一下門啦!”

“嗯……聒噪!”閻魔旱魃皺起眉頭:“讓他進來!”

任沉浮眉梢一動:“魔君,罪惡坑之主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怎講?”

任沉浮将手中信件呈上:“請魔君過目。”

看完信件,閻魔旱魃臉上倏然閃出幾絲詭秘的微笑:“有價值的情報,值得我們大做文章。告訴五色妖姬,繼續監視練峨眉舉動!”

“是。”

狂龍蹦跶着跑進魔城大殿,好話沒說一句先哭哭啼啼起來:“嗚嗚……嗚嗚嗚……真是,真是損失不輕……阿魃咧,聽說你家險險被我阿姐拆掉,小龍龍特意過來慰問你了。”

“罪惡坑之主,好個情深意重!”

“那當然了,小魃魃是小龍龍最好的朋友,好朋友落難,我豈能袖手旁觀?”狂龍湊到魔君身邊一副好哥們兒樣邊說邊拍着他的背:“阿魃咧,別傷心,別傷心喲,要不我把我的罪惡坑讓給你住,好不好,好不好?”

“不用了!”魔君斷然拒絕了這個純屬扯淡的提議:“任沉浮,給罪首奉茶上座。”

“多謝,多謝,還是小魃魃你對我最好,這麽熱情,我都不好意思了。”

“免客氣。作為對罪惡坑之主‘深情厚誼’的報答,這封信給你一觀。”

魔君用掌力将信件飛射至狂龍手邊,狂龍歪歪倒倒把信看完,忽然像遭遇雷擊一般僵在座椅中,半天才顫抖着垂下頭。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真傷心,我太傷心,我好傷心啊——!!!”

怒吼聲震得整座大殿都在搖晃。

“小龍龍對罪惡坑的人一直關愛有加呢,大家都很喜歡我,為什麽他們要欺負我?我、我,嗚嗚嗚嗚……我不要被人欺負啦嗚嗚嗚……”

“罪首請節哀。”任沉浮不失時機地進行勸慰。

“嗚嗚,小魃魃,你真正對我很好,特意告訴我這件事,小龍龍很感動,非常感動。但是,小龍龍好怕,好怕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閻魔旱魃眸光陰沉:“狂龍,你打算怎樣解決此事?”

狂龍收起狂邪笑聲,露出小媳婦眼神,壓細了聲線問:“解決?安怎解決?他們都很厲害,小龍龍很怕怕呢。”

“罪惡坑的家務事,自然由罪惡坑之主解決。至于與異度魔界相關的利益,本座亦不會輕易放過。”

狂龍“蹭”一下蹦起來:“是講小魃魃你要跟我幫手,是不是?”

“各取所需。”

“好啦,我就知道小龍龍不忍心看我被欺負。我這就回去準備,阿魃咧你要随時跟我保持聯系啊!小龍龍會想念你。嗚嗚嗚……”

狂龍誇張的淚奔着離開了魔城。

“魔君。”赦生童子語調中帶着疑問。

“不必擔心,他很清楚該怎樣做。待滕邪郎療養完畢,本座會伺機再攻萍山,你也去備戰吧。”

“是。”

“任沉浮,參寥靜院之事調查得如何?”

“殺掉魔刺兒之人,與中原多年以前的女魔頭刀瘟頗為相像。”

“刀瘟嗎?嗯……罷了,目前仍以萍山戰事為主。本座要去調息,你随時關注中原情況發展。”

“遵命。”

自火焰魔城現世以來,中原首次獲得一小段時間的平靜。

盡管這期間,魔城曾經再度進攻萍山,練雲人先天不足加舊傷未愈,一時陷入險境,幸而慕少艾及時趕到,送來煉制成功的第一粒藥丸,幫助練雲人擊敗魔君,岌岌可危的局面才算扳回一城。

不過這些事情,暫時不在風千雪的關注範圍之內。

經過她日複一日的嚴密監督,孤獨缺老老實實呆在殘林吃藥養傷,康複得很快;羽人偶爾來一趟殘林,精神狀态似乎也有所改善。

風千雪不斷調整着自己的狀态,随時關注狂龍動向。

向日斜最近縮在罪惡坑暫時沒冒頭,封千機在外卧底多年,至今不知下落。罪惡坑其他人員好像也被勒令收假,沒再掀起什麽風浪。

不過狂龍自己倒是帶着破玄奇四處趴趴走。

至于二罪首,則始終聯系不上。

考慮到二罪首至少不會為了狂龍出頭,風千雪也就不再勉強。

唯一有點不确定的是定幽巢。

據賈命公所說,之前接下這單生意的人前段時間忽然退出幽燕征夫,未必會履行約定;所以幽燕征夫只能派遣低一個層次的殺手。

賈命公退了一半錢,風千雪也不好說什麽,畢竟對方還算誠信經營。本來雇傭幽燕征夫也只為牽制之用,重點還在她和孤獨缺好好配合。

練雲人與魔君再次交手後,對于刀戟勘魔好似越來越感興趣,分別找羽人和燕歸人碰過兩次頭,也許能研究出行之有效的方法。

她捧着狂龍活動路線的地形圖反複推敲研究,還時不時拉上孤獨缺這個老人精讨論,初步确定了動手時間與方案。

除此之外,為排除計劃中的疏漏,她還征求過談無欲、金八珍等人意見。

當練峨眉第三次傳信羽人和燕歸人去萍山時,風千雪也踏出殘林,來到一座寺廟門前,守株待兔。

“啊,嗯。咳咳,請問你知道天人文殊在哪裏嗎?”

破玄奇腆着一臉橫肉,豁盡全力想要露出和善的表情,用他獨特的破鑼嗓子問廟中僧人。

過去許久衆僧始終不答,只敲打木魚。破玄奇失了耐性,回力掌拍飛兩三人:“我在問你們天人文殊呢?!誰是天人文殊?是你嗎?”

僧人抖抖索索:“我……我……”

“吞吞吐吐,該死啦!”

拍飛。

“是你嗎?”

“不……”

“拒絕回答,該死啦!”

拍飛。

“是不是你呢?”

“……”另一名僧人口吐白沫暈了過去。

“嗯?破膽了。真是的,我明明這麽有禮貌,你們為什麽不回答我的問題?”破玄奇撓着腦門,真心不解:“去下一間寺廟。我一定會完成老大仔的任務,找到天人文殊,然後去找號昆侖!”

“三罪首……”風千雪把他堵在廟門前。

“咦?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天人文殊在哪裏。”

“真是嗎?他在哪裏?”

“咳咳,三罪首請随我來。”

“好……嗯,不對!我什麽要相信你?”

“三罪首可以不信我,這樣你就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去找天人文殊,等你找到他,號昆侖都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好啦好啦,帶路!”破玄奇驚得跳起來,趕緊叫她帶路。

風千雪悄悄抿唇。

這麽好騙,她都不好意思了。

待走近一處狹窄谷地時,她将手中的藥丸往地上一砸,四面立刻竄起一股白煙。

趁着破玄奇被嗆得涕淚橫流之刻,風千雪腳踏八卦步,手化陰陽力,将谷地變作一處困局,把破玄奇困在其中。

破玄奇用回力掌四處亂擊,卻被陰陽氣流逐一化消,他只好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啦!你騙人,你騙人!老大仔!來救我啦!”

風千雪頭也不回地離開。

去其羽翼,斷其手足,對付狂龍才更有把握。

幽燕征夫的一群殺手被她支去罪惡坑制造混亂,短時間內向日斜出不來。

做完這件兩件事,她才動身趕往約定地點。

黑龍潭。

山勢逶迤綿長,宛如一條卧龍。

在山勢綿延将近無盡處,陡然出現一道斷崖,懸挂千尺瀑布,形成此地獨特的瑰麗風景。

附近山民傳說,這道山脈原身本是天界之龍,由于禍害人間激怒天神,天神便派使者用一柄天劍斬殺孽龍。

為免孽龍頭身重新接合,使者将寶劍插在孽龍斷頭處,經年而化,成為今日黑龍瀑布。

至今當地仍流傳着相關童謠:西水東流,飛劍斬龍。文官不相,武官不侯。

……很有象征意義的傳說。

不過在場的狂龍本人對此一無所知,只是傷感地站在孤獨缺背後感慨:“阿缺仔,我們認識很久了吧?”

“是很有年頭了。”

“嗚嗚……嗚嗚嗚……”狂龍傷心地揉着眼睛:“我們是這麽久的好朋友啊,現在你就要死了,小龍龍好傷心,嗚嗚嗚嗚……”

“我也真傷心呢,嗚嗚嗚……”孤獨缺學着他的樣子也開始哭哭啼啼。

“喂,做什麽模仿我?你這樣,就顯不出我的特色了!”

“哦。”

“阿缺仔,你還有什麽未了心願,告訴小龍龍,小龍龍一定要幫助你完成遺願。”

“免了,這句話正是我想對你講的。讓我想看看你的遺願啊……嗯,一定是要練峨眉披麻戴孝到你墳頭給你哭喪,對不對?”

“你……你真過分!嗚嗚嗚嗚……”狂龍“哭”得無比傷心,作弱柳扶風狀扶着一株樹枝扭來扭去:“不過這個提議聽起來還真不錯呢,哈哈哈哈哈哈……”

“唉。一個一個都是這種款,難怪我不想跟你做兄弟。”

“安怎,你是嫉妒我比你有個性嗎?”

“跟你處久了,有個性都變沒個性。”

“缺貓,多餘話麥講,跪下求我跟你拜把,我會考慮原諒你啦。”

“肖狗,這種話才是真正多餘!”

“你們扯夠沒?!”風千雪背着劍從天而降,二話不說直接攻向狂龍:“扯夠就動手!”

“哎喲,年輕人就是沖|動。”

狂龍面對戰意沸騰的二人,依舊顯得沒心沒肺,手中逆鱗卻已出鞘。

風千雪與孤獨缺互換一個眼神,達成默契。

一者六翼刀,一者儒門劍。

缺刀儒劍,一會狂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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