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四節
第二天楚天然睡過頭了,問店裏面夥計要早餐的時候被告知都快吃午飯了,他掏出懷表一看,時間還停在昨天夜裏的十一點多,他拍了拍腦門,暗自惱自己怎麽忘了上發條,還睡了這麽一大覺。
趕到楊阿姨家的時候正好趕上楊阿姨出門接孫女回家吃午飯,就看到秦墨一個人坐在石門檻上發呆。秦墨聽到厚重的腳步聲就知道是楚天然,果不其然,一擡頭就正對上楚天然那雙碧綠的雙眼,眼眸清澈。
楚天然叫秦墨趕緊站起來,坐在石頭上涼,秦墨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質問他說:“不是說好早上來的麽?”
楚天然沒回答這個問題,只問道:“怎麽你一個人坐在外面?”秦墨說:“楊阿姨去接阿露回來吃午飯了。”
“那你怎麽不坐在裏面等我?”楚天然看着秦墨一張蜜桃般紅潤的臉,有些入迷,腦子裏不停的旋轉出一些奇妙的想法,但是嘴巴靠腦子控制,還是要正正經經。
“我怕你昨晚走得急,不記得到底是哪一家,這裏的房子都這麽相似,怕你找不着。”秦墨說話的聲音還是有些沙啞,估計昨晚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有偷偷哭過。
楚天然當然不是第一次見秦墨,也不是第一次聽她用這種沙啞的聲音說話,但總覺得自己身體的反應怪怪的,怎麽說呢,就是秦墨一說話,他的心口就開始被撓,說一句撓一下,說一串就要得失心瘋了。
秦墨見他不說話,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紅腫的眼睛看着他,說:“楚老師,我們出去吃飯吧,午飯就不麻煩楊阿姨了。”
楚天然其實很讨厭女人哭過之後的雙眼,本來亞洲人的眼睛長得一般有些腫脹,再被淚水泡過,就真的是慘不忍睹了,但今天不知是怎麽了,他覺得秦墨紅色的眼眶很迷人,就像那些西洋妞化的眼線一樣,放在秦墨這張臉上,真是可愛極了。
楚天然突然意識到自己想多了,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秦墨見他搖頭,以為是不同意她說的出去吃飯,又問了一遍,“楚老師,我們現在出去吃飯麽?”楚天然這才被問得回了神,眼睛再也不敢看秦墨了,只好望着牆角縫隙裏長出的一株小花說:“去吃飯吧。”
秦墨其實一晚上沒睡,在想她的哥哥是怎麽死的,父母是怎麽逃走的,又是逃到了哪裏。她睜着眼睛看着月光照亮的屋頂,清輝透過天窗灑進來。她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哥哥怎麽會因為刮到了委員的車就被活活打死了,這還有沒有王法?想着想着她的淚又一滴滴的從眼角滑落,她趕緊捂住嘴巴,唯恐吵醒睡在一旁的楊阿姨和阿露。她慢慢地平複自己的情緒,想把自己趕緊拽進夢鄉裏。
可是剛一如夢,易存山又出來擾亂她的清靜,她看見易存山穿着禮服,陸子欣穿着婚紗,走在遠都最繁華的路上,道路兩側擠滿了為他們作見證的人。陸子欣挽着易存山對着周遭的人露出甜美的笑容,那笑容是秦墨永遠學不會的,大氣又高貴。突然易存山和陸子欣看到了站在遠處的自己,他們向她招手,然後一對璧人款款走來。
秦墨再也忍受不了了,她猛地睜開眼,看到屋頂上一塊水泥快剝落的地方,她這才舒了一口氣,一旁的楊阿姨和小露還在睡着,小露的胳膊和腿都架在楊阿姨的身上,但是楊阿姨依舊睡得香甜,微微的鼻息聲讓秦墨意識到她是多麽得享受這一切。
外面的公雞開始打鳴了,秦墨翻了個身,等着楊阿姨叫她起床。
符城是秦墨的故鄉,所以去哪吃飯自然由秦墨決定,結果繞了半天才終于到了吃飯的地方。
這是一間小面館,臨河而伫,都沒有像樣的門面,只是用厚實的油布遮了一塊天地,桌子也只有三張,但吃面的客人卻不少,看樣子很多人還是拼桌吃面。
待到秦墨和楚天然有位子吃面的時候其他人都吃得差不多了。老板看到秦墨,熱情地打起了招呼:“這不是老秦家的閨女麽?好久沒見啊!今天還是老規矩麽?”老板真會說話,只字不提秦墨家人的遭遇又套了近乎。
“恩,小碗牛肉面,這位要大碗的。”秦墨指着楚天然回到道。
老板把手中的面拉得老長,又在桌上拍打了下,間隙的功夫,瞄了眼楚天然,問秦墨道:“這位是?”
“我是秦墨的老師。”楚天然微笑着回答道。
老板聽着聲音覺得很是有氣魄,又提着眼睛看了下,這才發現楚天然長了雙綠色的眼睛,他老劉這輩子還沒見過綠眼睛黑頭發的人呢,但即便內心很是驚訝,臉上也要裝作鎮定,“哦,哦,是這樣啊,我們秦墨可聰明了是吧,她可是我們這屈指可數的大學生呢!”楚天然随意地應對着。
一會兒面就上來了,老板又偷瞄了楚天然幾眼,對着秦墨說:“老主顧了,又帶着老師來,我給你們多加了些肉,都是上等的牛肉。”秦墨和楚天然笑着說謝謝。
楚天然吃了幾口面,不禁豎起了大拇指,秦墨看着他笑笑,問他:“你在這生活了這麽多年沒吃過好吃的面麽?”
楚天然一邊往面裏面加辣油一邊回答她說:“還真沒吃過,幸好我沒去大不列颠,不然就沒這口福了。”說完了“呼哧呼哧”地吃起了面。
秦墨看着他吃面那狼吞虎咽的樣,就想起來自己的哥哥,秦墨小的時候,哥哥就偷家裏面的錢帶她來這裏吃面,回家父母發現錢被偷了就哥哥一個人頂包,父母罰哥哥不準吃晚飯,秦墨就偷偷地把自己的窩窩頭藏一半起來留給哥哥。那個時候多好啊,哥哥總是向着妹妹的,妹妹也總是心疼哥哥的。後來秦墨考上了醫學院,哥哥已經開始工作了,臨去學校前哥哥又把秦墨拉到了這個面館,吃面的時候哥哥遞給秦墨一張手帕,包好的小老鼠型,秦墨抽開一看,裏面有些錢,她推給哥哥說她不能要。哥哥把臉埋在面碗裏,眼睛也沒掃她一下,說:“給你你就拿着,以後哥讨媳婦兒了可就沒多餘的錢給你了。”那是秦墨最後一次和哥哥來這個地方,以後再也不會有這種機會了。
楚天然看着秦墨出神,然後眼角落下眼淚,淚水就這麽一粒粒的落進面碗裏,濺起小滴小滴的水珠。楚天然掏出手帕遞給秦墨,秦墨卻茫然的不知道怎麽接,楚天然只好親自動手,幫秦墨擦去了滿臉的淚痕。
下午的時候兩個人沿着小河散步,楚天然把懷表拿在手裏把玩,秦墨卻是一路默默無語。
現在正值暮春時節,河岸的小花都開得繁盛,河中央有烏篷船不停地渡人游玩,兩岸的青階上還有人在洗東西。楚天然把懷表的發條緊了又緊,心裏面其實一直在想到底什麽時候才可以把有些話告訴秦墨,而秦墨只是低頭不語地走着,她現在什麽也不想想。
走了很遠,兩個人才停下來休息,秦墨顯得很累,額頭都冒出了細小的汗珠,楚天然想到以後秦墨可能更累,實在于心不忍,這麽好的一個女孩子,為什麽要受這麽多的罪?他突然蹲下來看着坐着的秦墨,秦墨被他吓了一跳,本能的想站起來,楚天然按着她的膝蓋叫她繼續坐着,他說:“秦墨,我現在必須告訴你一件事。”
楚天然的态度十分嚴肅,秦墨第一個念頭就是不是好事。“我可以不聽麽?”遇到這麽多的事,她現在能想到的就是盡可能的逃避。“楚天然卻像下定決心似的要告訴她,他抓着她的手,看着她烏黑明媚的眸子,鄭重地說:“秦墨,你懷孕了。”
“秦墨,你懷孕了。”
“秦墨,你懷孕了。”
“秦墨,你懷孕了。”
秦墨的耳邊不斷回想這這句話,然後就沒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