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徐汀蘭已經養成了習慣,每次收到作文本,總是會先抽出李思穎的來看。
起先是因為覺得李思穎的文太沉重,而且這沉重裏包含了太多的感情,總是讓徐汀蘭很意外,這成熟內斂的文字怎麽會出自一個高中生之手。
她出于關心學生,所以總是會對她特別留意。
等後面李思穎的文正常後,徐汀蘭又喜歡看她的随筆。總覺得她的随筆裏,隐隐約約含着對某個人的傾慕。
雖然她不鼓勵早戀,但是李思穎喜歡得如此小心翼翼,又不影響成績,徐汀蘭也就不做幹涉。還好幾次八卦地想知道這個人是誰,能值得她的語文課代表這麽惦記着。
這次收到作文本後,她也抽出李思穎的先看。
剛一打開,就掉出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人,是自己。
這是她有一次去武夷山的時候,朋友幫忙拍的。那會,學校的官網要刊登自己獲選春蠶獎的消息,需要自己的一張照片,當時就把這張給交了上去。
所以,李思穎是從學校官網上下載了自己的照片,然後特地去洗印了出來?
徐汀蘭看看照片,再看看那随筆,突然就覺得腦海裏炸了一聲雷。
李思穎喜歡的是自己?
徐汀蘭顫抖着手把照片夾回筆記本,那之前被自己百般捧讀的筆記本,這會兒就像是一個燙手的山芋,徐汀蘭恨不得從來沒打開過。
但是她是老師,她不能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李思穎把照片夾在作文本裏,是什麽意思?是向自己表白?
徐汀蘭不是沒有被學生表白過,前不久還被翁哲文給表了個白,弄得她有點心煩意亂。
但是在她看來,這些都是少不更事的沖動表現。她只需要明确又不失禮貌地拒絕,保持好距離,等學生畢業了,進入到更廣闊的的天地,自然而然就會沖淡這份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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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麽這一次,恍然大悟後卻是心如刀絞般的疼痛?
徐汀蘭閉上眼睛,太陽穴突突地跳着,一抽一抽的疼。腦海裏閃過那個孩子的點點滴滴。
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越往前回溯,以前那些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似乎這會兒都帶上了那個孩子的沉重感情。
如果不是今天的照片,徐汀蘭永遠不會往那方面想。李思穎在她面前表現得太正常,從來沒有逾越的過分的舉動,從來都是恰到好處的關心。
就是這份自然的感覺,讓她越來越後知後覺,以至于這孩子何時對自己産生了師生情意以外的感情都沒有發現。
徐汀蘭暗嘆:果然老師和學生的關系,就該維持在老師和學生的關系這條線上。是自己沒有把握好分寸,在明明知道李思穎性取向的情況下,還和她走得如此近。
徐汀蘭就這麽渾渾噩噩地去六班上語文課,班裏的學生兩次閱讀完課文後,徐汀蘭都沒有及時回過神來,這是她教學以來第一次這麽失态,以至于只好以自己身體不适作為借口來掩蓋。
匆忙下課後,回到辦公室。
猶豫再三,再次打開那本作文本,卻震驚地發現照片不見了。
不可能是其他老師拿的,難道是李思穎拿回去了?她為什麽拿回去?難道并不想讓自己看到這張照片嗎?
徐汀蘭細細想了下,似乎這個可能性更大一點。
李思穎從來都把對自己的這份心思藏得很深,以至于自己從來未曾發現,沒道理突然之間就要向自己表白。所以很大的可能是,李思穎因為什麽緣故,忘記了這張照片夾在了作文本裏。等她想起來的時候,便偷偷地拿了回去。
為了求證一下,徐汀蘭雲淡風輕地問一旁的英語老師:“咦,剛李思穎是不是來過了?”
英語老師點點頭:“是啊,說什麽作業本拿錯了?好像去換了一本交過來。”
果然……
徐汀蘭心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如此,也好。她不想讓自己知道,自己就當做不知道。
只是往後,需要拿捏好分寸了。李思穎現在是高二,馬上就要高三,自己不能刻意疏遠,這樣會讓她不知所措甚至适得其反,但是也不可能完全像以前一樣相處。
需要慢慢地,慢慢地,把自己抽離出來。
四月五日淩晨12點的時候,李思穎祝徐汀蘭生日快樂。
很快徐汀蘭就回了消息,不同于去年,這次回了一句:“又老了一歲。”
李思穎打字:“每個年齡段都有她獨特的魅力。正如現在的你,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想想又覺得太煽情了,把後面那句給删了。
後面徐汀蘭就沒有回複。
第二天放學的時候,李思穎略帶緊張地拿着禮物守着徐汀蘭。她讓自己盡量看起來平靜一點,自然一點。
“怎麽杵在這不回去呢?”徐汀蘭遠遠看到李思穎手上拿的禮物袋,眼神裏有點閃爍。
李思穎舉着禮物袋,略帶羞澀地說:“吶,生日快樂。”
徐汀蘭的左手拎着電腦包,右手筆直地垂着,并沒有去接。她的眼眸裏閃過一絲不忍,笑着說道:“去年不是說好,不送禮物了麽?”
李思穎舉着的手,略顯尴尬,不過還是強裝淡定地說道:“買都買了。”
徐汀蘭上前一步,忍住想要撫摸那孩子的沖動,把電腦包換了個手拎,還是沒有去接禮物:“如果你真想送,等畢業了,你可以送我一束康乃馨。”
李思穎沒有想到徐汀蘭真的會拒絕,她有種隐隐的感覺,徐汀蘭可能看到了那張照片。就在猶豫的當口,聽到徐汀蘭溫和地說:“乖,老師收學生禮物,被人看到不好。別的老師和學生,都可能會說閑話。”
李思穎特地挑選了冷清的時候過來,就是怕人看到影響不好。雖然還是有三三兩兩的學生,但是只要徐汀蘭把禮物拿過去,那麽小的一個袋子,根本不會引起人注意。
可是她沒開口,只是默默地放下了禮品袋。
“早點回去吧。”徐汀蘭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從那天後,李思穎漸漸發現,徐汀蘭不再主動給她發消息。
自己發過去的短信,也是五條回一條的頻率,而且回複的速度,都非常慢,經常半個小時之後才收到回複。自己發過去的QQ消息也已經很久沒有回了,問過徐汀蘭,她說沒時間上QQ,過了很久又跟自己解釋,說是明年就要帶高三,這是第一次帶高三,壓力比較大,備課內容非常多,需要提前準備。
徐汀蘭還是會和她談笑風生,只是少了溫柔的凝視,私下裏的消息也會回複,只是頻率降低了,有特別異常的表現會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但是所有的這一切又讓李思穎不得不懷疑,她就像是個偵探,懷疑,但是找不到确鑿的證據。
李思穎越來越覺得,徐汀蘭是看到了照片。可是,如果徐汀蘭看到了照片,為什麽見到自己還是那麽淡定?
漸漸的,這種懷疑的情緒越放越大,變成了一種不安定的情緒,導致李思穎上課的時候,也經常會走神。
語文課上,她小心翼翼不着痕跡地觀察徐汀蘭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想捕捉她的眼神、表情、動作。
其他課上,就是苦思冥想,一祯祯回放語文課上關于徐汀蘭的一切,抽絲剝繭般地去分析這背後的含義。
就像看電影一樣,慢鏡頭,一遍遍地循環播放。她越來越相信,徐汀蘭,看到了那張照片。
5月份的月考,李思穎的成績有史以來第一次遭遇滑鐵盧。從以前班級的前十名,掉到了班級三十二名,班裏總共四十二個人。
掉得最明顯的科目是數學,直接不及格。
別的同學可能感覺不出來,因為在他們看來是從中上掉到了中下水平。
但是對于黃清清來說,李思穎這次的成績太反常了,聯想到最近李思穎經常的魂不守舍,黃清清敢确定,李思穎有心事!心裏又哀嘆一聲,到底是好學生,退步都能退個二十多名,自己這半吊子的成績就別想了。
其實李思穎也不想這樣,但是她控制不住地就會去想徐汀蘭。
她終于承認,其實早戀是會影響學習的,因為暗戀中的突發狀況,會讓自己難以招架難以應付,從而慌了陣腳。
她頹然地趴在桌子上,五月的天氣,太陽已經開始恣意橫行,窗外的香樟和桂樹綠得快要滴出油來。太陽從來沒想過是否要收斂,它覺得這是它慷慨的贈予和饋送,刻意地忽視它的烈焰給別人帶去的窒息和難受。
李思穎覺得,自己對于徐汀蘭來說,會不會就像這太陽一樣。她給的,并非是對方想要的。